直到方芳把两支碳素笔和一叠厚厚的试卷摆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猛醒了过来,赶紧低头去看考题。试卷竟然由十六张八开纸订成的,我简单翻了一下,还好,不是要给我们搞题海战术,而是十来道问答题。用纸多是因为每道题下面都留出了很多的空白,供答题使用。我发现这种出题方式很阴险——留这么多的空白,会让你根本就不知道写多少字的答案才合适。除非是对于题目有着超级的信心,否则一定会不由自主的尽量多写一些,而在这多写的过程中,无疑就暴露出了答题者对于答案的不确定性。
很快我就发现,这些题目貌似和北京没什么关系,比如说有一道题问的是,假如你要拆分掉一个分公司,既要撤销这个分公司,又要保存住它的业务实力,你会如何运作?
疯掉!我们都是来竞聘经理准备去组建新公司的,再怎么做考前准备,也准备不到去拆分一个公司啊?
无奈,我只好硬着头皮开始假想,如果让我拆分冯雅楚的公司,我该怎么操作。想像一下,如果我真做了二分公司的经理,可以把一分公司拆掉,然后把它的业务据为己有,这可真是一场不错的美梦。
不过拿走北京分公司的业务谈何容易呢?那些大额的业务都是攥在冯雅楚自己的手里啊?不知不觉的,我已经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考题之中。
下一道题更变态:
‘如果你给一个分公司的经理做助理,你将做哪些工作?如何规划这些日常工作?’
放眼全公司,那个分公司经理配的起助理啊?也没必要啊,顶多一个内勤兼办公室打杂的,就把什么杂活儿都干了,而且一般来说,这个内勤不是刚上班任何工作经验都没有的新人,就是工作日久,年纪大了不能再出去跑了,对公司各方面又都很熟悉的老人。他们的工作还需要规划吗?
不过我就算再愚钝,也知道总公司并不想看到一个分公司内勤的工作报告,所以我调动起了我全部的想象力,为那个假想中的经理助理制定起了工作方案。
如此等等,我就感觉自己好像是在玩儿小时候常玩儿的那种游戏,把眼睛蒙住,然后一群小朋友围着你转,让你去抓他们,能抓住一个就算是赢了。小朋友跑来跑去,还不停的故意发出声响,来影响你的判断,看着你一次次失误、一次次扑空,大家都不停的哈哈大笑。
现在我觉得我又被蒙上了眼睛,只不过围绕在我身边的不再是小朋友们,而是公司高管们给出的这些试题!我知道他们是在声东击西,可是我却不知道他们真正的方位在哪里,只能跟着那些响声一次次的扑过去。
只不过小的时候,每次扑空了,大家笑,我也笑。而这一次,如果我持续扑空了,那我还笑得出来吗?
中午十二点,考试准时结束。而在这个三个小时里,包括谢镇南在内的所有考官,竟然都一动不动的坐在座位上,也不交谈,也不做任何事情,就那么面色如水的注视着每一个参加考试的人。
从小到大参加过的考试数不胜数,见过的各式各样的监考老师也不计其数,还真没见过这么坐的住的监考者。不知道他们这种监考方式是不是也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就在方芳来收试卷的那一刹那,赵默忽然开口了:
“那个,请问,我可以把这些考题抄回去吗?”
谢镇南愣了一下,但是不到一秒钟就做出了回答:
“可以。小方给他一张纸,再看看还有谁需要抄题,都把纸给他们。”
赵默的话提醒了我们大家,是啊,这些题抄回去,还可以好好研究研究,没准就对下面的竞聘环节有所帮助呢。
方芳干脆给每人都发了一张白纸,大家都飞快的抄了起来。我抄完后抬起头,发现赵默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王谦,王谦还没有抄完题。有那么一晃,我好像看到赵默的眼睛中有一丝恨意!但是马上赵默就垂下了眼帘。
是我看错了?还是赵默和王谦之间有什么瓜葛呢?我再次感叹,职场上人与人之间太复杂了。
试卷收走了,考官也离场了,我们四个也都站起来准备离开,我不想再跟朱莉莉说话,可是跟赵默又不太熟,他也显出一副不太想和人接触的样子,但是如果就这么着一个人甩手走了,好像也不太合适,毕竟外面还有方芳呢。再怎么说,也应该显出点儿融合性来。所以我就喊了一声:
“王谦。”
没想到,就在我喊王谦的同时,朱莉莉竟然也喊了出来,而且跟我喊的还是同一个名字!
王谦此时的尴尬可想而知,尤其是,他还是我暴打朱莉莉的直接见证人之一。
他想要说点儿什么,可是似乎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主要是这句话跟我们俩谁说都显得不合适。绷了半天,王谦竟然说出一句来:
“咱们四个中午一起吃饭吧。”
我差点儿没被王谦这个天才的想法给逗的狂笑出来:
‘看来真是把这个帅哥给难为住了。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饭,亏他怎么想出来的。’
赵默第一个做出反应:
“不了,我约了人。”
我刚要随着赵默的话茬儿也谢绝掉王谦这个并不真心实意的邀请,可是朱莉莉竟然抢先开口了:
“既然赵经理有事,那就我们三个去吧。”
我吃惊的抬起头,却刚好碰上了朱莉莉那张让我刻骨铭心的笑脸——笑得那么甜,那么璀璨,那么让人恨之入骨难以忘怀!
我马上也展露出了快乐的笑容:
“好啊,一起去。”
王谦站在我和朱莉莉的中间,刚好和我们组成了一个三角形,我相信,我和朱莉莉各自笑里藏刀的神情,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我现在已经不太敢看王谦了,因为我觉得太对不起他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已经够无辜的了,可是这殃及了一次不算,还要再殃及第二次!
我们三个人又来到了那间西餐厅里,朱莉莉从一开始就施展出了她那别人无可比拟的社交优势,时而掩口轻笑、时而花枝乱颤,牢牢的抓住了餐桌上的话题,从最新的时尚、到上海滩目前最流行的顶级奢侈品,从公司未来的宏图伟略、到同事间最隐秘的八卦新闻,都成了她的谈资。从朱莉莉的双颊上,那因为兴奋而产生的两酡红晕不难看出,她现在是得意的,因为作为餐桌上仅有的两个女人,她已经彻底占据了上风,挤压的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一直在听着朱莉莉的高谈阔论,也不时的去端详她的脸。我的确是没有跟她抢着说话,因为我一直在想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朱莉莉是不是已经不能再成为我的对手了?
因为她陶醉于眼前这暂时的成功,却完全忽略了,她这场成功是怎么得来的!事实上,是因为我不想和她争,而王谦也一直都刻意的在我和朱莉莉之间保持中立,所以,才有了她现在这份貌似挥洒自如的得意。
曾经,朱莉莉在公司的人缘儿,是我心中一个永远的痛,因为在这方面我远不如她,即使到了今天,我自认在社交手段上,我仍旧远不如她。可是在心机上,在审时度势的能力上,她现在却已经不如我了。
是我进步了?还是她退步了?她退步的可能性当然不大,也就是说,我现在可以很自豪的说——北京五个月的磨砺,让我收获良多。
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份发自内心的自信,所以我做了一件在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当我们三个人都吃完饭过了一会儿之后,我忽然插了一个空子,对王谦笑道:
“王主管,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和莉莉很长时间没见过面了,我们单独聊会儿,就不再另外换地方了。”
王谦听明白了我的意思之后,马上就露出了如逢大赦的神情:
“那好,你们聊,我就先回去了。”
看着王谦的样子,我知道,这件事我又作对了,我给了王谦一个离开的机会,让他不再继续经受这种陷在两个女人之间的尴尬,他会感激我。至少这一次,在王谦的心中,我比朱莉莉胜了一筹。
朱莉莉肯定是没想到我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而当她反应过来之后,王谦已经向我们告别,然后大步离开了。如果说王谦向她告别的时候,她的脸还洋溢着甜美的笑容,那等王谦的身影刚一消失,她的笑容也就在瞬间不见了踪影。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看到朱莉莉铁青了一张脸,我的心情却不可抑制的好了起来,笑容就好像一束跳跃着的阳光,离开了朱莉莉的脸之后,就尽数落到了我的脸上。
“你想说什么?”朱莉莉话茬不善。
“就是聊聊嘛,我们在一起工作了好几年,又分开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个聊天的机会,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