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常江要送我去输液。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今天该换药了,你自己再跑老跑去的交费,多麻烦啊。”常江不由分说就跟着我出了门。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换药啊?”我感到奇怪。
“这是常识。”
我说服不了常江,只好和他一起出了门,没想到,门外,还有第二个意外在等着我——常江竟然把我引到了一辆速腾的面前。
“这是哪儿的车?”我奇怪的问。
“我今天早上开来的。”常江非常自如的用遥控器打开车门,坐在了驾驶位上。他看我并不上车,只是透过车窗看着他,就降下玻璃来招呼:“上来啊,愣着干嘛?”
我拉开车门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然后才说:
“我发现你除了很会讲逻辑,还会讲绝对正确的废话。”我真的是有这种感慨。‘车是开来的’,这句话一点儿错都没有,可是也一点儿用都没有。
“你说的很对,”常江启动了车子,一看他的技术,就是拿到驾照很久而且整天摸车的人,“人有时候是需要学会说绝对正确的废话的。也许当你给人做下属的时候不需要这项能力,可是像你现在已经开始逐步进入领导的行列了,这也就成为一项必备的技能了。”
和往常一样,常江的这个新观点又被我消化吸收了很久。一直到了输液的时候,我还在朦胧间揣摩着他话中的深意。
‘是啊,乍一听起来,他这番话全无道理,可是细想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迷迷糊糊的,我想起来就在不久之前,我还在一众高管面前义正词严的指出,朱莉莉最大的问题是把自己混同为了一般员工。而此时,我才深切的感受到,作为一名刚刚由一般职员提拔起的中层领导,想不让自己混同于一般员工,也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
唉,就像常江说的那样,在实践中学习吧,而且是真刀真枪的实践!
休息了一天,尤其是身边多了常江这个专业的心理辅导加半专业的健康助理,我的伤痛好像轻了不少。疼的不那么厉害了,我也就有闲心想别的了:
“常江,你前几天是干嘛去了?专门赶回来,有没有耽误你的事情?”
“没耽误,我就是回了趟家,准备了些东西,我该上班了。”
我当时并没有多想,后来看见常江望着我的神色有些古怪,才发现了他话里的问题:
“你说你该上班了?你的意思是说……”我忽然不敢问下去了。
“是。”常江点了点头低声回答,“我该报到了。”
我的心突然开始下沉,沉的速度那么快,让我都来不及想这是为什么。我勉强笑了一下:
“嗯,这是好事,只有安排到工作岗位上,才能算是正式开始,你适合当公务员,一定能有成绩,所以越早开始,你就会越早当官……”
我有点儿语无伦次了。
常江看着我,眼神很深:
“欧兰,对不起,我本来想等你伤好之后再告诉你。”
“没关系,”我仍旧在努力的笑着,“你什么时候上班?”
“下个月。”
“那这套房子呢?”
“我还没想好,这里距离工作单位挺远的,不过我不知道我在那边能不能找到可心的房子,如果找不到……”
“如果找不到,你就将就将就找一套,”我飞快的打断了他,“因为你刚到一个新单位,肯定挺忙的,北京这种交通状况,不适合住在离单位太远的地方。”我希望我的话听起来是理智而自然的。
“那你呢?”常江问。
“新公司还没有开始选址,这也是我刚才说的,你不用坚持保留这套房子的原因之一,新公司肯定会距离这里比较远,因为两个分公司不可能放在同一区域,所以,新公司筹建好了,我肯定也得搬过去。”
“好吧。不过不管是我报到,还是新公司落成,都还有一段时间,到时候再说吧。”常江结束了这次谈话。
我回到屋里,终于卸下了刚才在常江面前一直强装出来的轻松和快乐,无边的恐惧一下子就包围了我。没错,我感到恐惧,一种突然间失去了智囊和臂膀,孤身留在战场上的恐惧。
我无力的坐倒在床上。想想我自己也真是好笑,整天把常江是天生的公务员这句话挂在嘴边上,可是却从来都没有去想过他什么时候会真正开始他的公务员生涯。
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一直就希望着这一天永远都不要到来,因为我太需要他,尤其是当我成为了二分公司的经理之后。虽然我一直都有着雄心壮志,要在业绩上和冯雅楚一争短长,可是我心里面对此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冥冥中,我是把所有的业务希望都寄托在了常江的身上的。我相信,他一定会离开冯雅楚的公司去帮我的。直到现在我仍旧坚信这一点,除非他不再当业务员了。而现在,这个‘除非’真的出现了,他该去上班了。
我决定竞聘的时候,我面对谢镇南和所有考官的时候,我返回北京的时候,都没有感到过像现在这么沉重的压力。
我对着镜子苦笑了一下,我在用笑容讽刺我自己:
‘欧兰,承认吧,一直以来,二分公司的重担都没有压在你一个人身上,而是压在了你和常江两个人身上,而现在,担子终于都交给你一个人了,其实这才是真正公平的。’
第二天一早我到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让苗静去联系发招聘广告,广告是我亲笔写的:
‘拟招办公室文员一名,本市户口,五官端正,专科以上学历,详情面谈。’
我有意把条件降到很低,因为我现在并不需要多么有能力的人,只需要一个老实本分能给我守住家的人。
当苗静发完了广告向我复命的时候,碰巧杨春华也在,她听说我在招人,露出了非常不解的神情:
“你招人干什么?”
我看了看她,希望她能够明白,她这种态度本身就已经逾越了,作为财务经理是不能干涉经理的日常工作的,更不能用这种态度对经理说话。可是杨春华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看我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她又继续说道:
“我觉得现在还没必要招人,现在还只是筹备阶段,工作并不多,有苗静和你我,三个人就足够了。”
我抬起头,静静的望着她,慢慢的说道:
“杨经理,我知道,你这么想纯粹是出于为公司考虑,想着能够尽可能的节约一些费用。”虽然我很怀疑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跟我唱反调,让我习惯了二分公司的事由她做主,但是面儿上的话,我还是必须得这么说的。
“是,我认为没有必要多增加这样一份开支,虽说公司不会在乎这种小钱,但是我们还是应该时刻都想着如何尽可能的降低成本,开源节流。”杨春华侃侃而谈。我很庆幸自己刚才先给她的行为下了定义,否则,如果直接让她把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就显得我太不为公司着想了。
不过现在我已经想好了对策:
“杨经理,你说的都很对,但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对于你来说,可能二分公司还正在筹备阶段,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个分公司已经存在了,所以我必须从现在起开始着手于它的业务开展工作,毕竟对于一个分公司而言,市场和业绩是第一位的。虽然总部领导给了我两个月的筹备期,这是领导对我的宽厚,可我不能因为这个,就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就真得等到两个月之后再去慢慢开展业务,市场这个东西,早一天进入,就多一分机会。所以,我的业务工作马上就要展开。”
杨春华,你不是会唱高调吗?我比你还会唱。我看现在,你还说什么?
果然,她说不出什么了,只是匆匆的说了一句:
“既然你是从业务角度考虑的,那好吧,你看着安排吧。”说完话,她就走了出去。
在我和杨春华说话的过程中,苗静一直都瞪大了一双眼睛,来回看着我们两个。我对此只当做浑然不觉,我知道,她是想判断出,我和杨春华哪一个更不好对付,好决定自己在未来的工作中,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苗静的这种行为,就更加坚定了我一个信念:
‘我现在是一分钟都不能懈怠,因为我只要稍微一懈怠,就会被手下的人们认为软弱可欺!冯雅楚最大的优点,就是把斗争当成了常态,这是常江经常说的一句话。现在我有些慢慢的理解冯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了。也许,我也已经开始慢慢的在把斗争当成常态了。’
“苗静,去帮我倒杯水。”我非常自然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