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兰刚刚走进经贸局的大院,刘启飞就从窗口看到她了,今天欧兰穿了一身淡青色的套裙,看上去比问询会那天成熟了不少。衣裙很合体,可能是衣服颜色的原因,远远望去,欧兰身上竟然带了些李冰清的味道。
这个发现让刘启飞不禁失笑:
‘张永烈不是有本事把所有的女人都锻造成李冰清那样的冰山女强人吧。’
下午的阳光照在欧兰的身上,淡青色的衣服反着光,反倒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了,只能看到她的短发长了一些,刚刚压到了衣领,倒是挺配这身衣服的。
看着这种样子的欧兰,刘启飞有点儿想象不出来,许正华所形容的,那个穿着流行时装,满身珠光宝气的欧兰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她竟然还提出要聘请许正华去做副总,这可真是牵头老虎给自己看家,可是看她这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驯虎人呀。’
欧兰从刘启飞的视线里消失了,应该是进了楼了,刘启飞也就回到办公桌后面,拿起一份报告专心的批阅起来。
欧兰牢牢记着李冰清告诉她的房间号,先找到刘启飞的秘书,自报了身份,说明了来意,秘书询问过刘启飞之后,带着欧兰走进了刘启飞的办公室。
当欧兰看到刘启飞的那一刹那,她的心中立刻充满了惭愧——因为她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记清刘启飞到底长什么样子。别说走在大街上,就算刚才在走廊里遇到,她肯定都认不出来。
“刘局,您好,我是欧兰。”
“你好,坐吧。稍等我几分钟,我把这件事处理一下。”刘启飞说着话又继续去看手中的文件了。
“没问题,您先忙。”欧兰趁着这个机会认真看了看刘启飞的相貌,这一次,无论如何也得记住他的样子了。
刘启飞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个子比较高,肤色较白,宽额头、深眼窝,睫毛浓密,高鼻梁,两颊的线条很刚硬,是典型的江浙一带男人的长相。欧兰在苏州上大学的时候就发现,有相当一部分当地男人具有这种相貌特征,她甚至还出于好奇,专门研究过,为什么这些人的长相里会带着些外族的特征,但是没研究出什么结果来。反正在那个时候,欧兰觉得带有这种相貌特征的男人挺漂亮的,不过现在她不这么想了,这倒不是说她的审美改变了,而是她已经有很多年没去关心过男人的长相了。
果然也就过了三四分钟的功夫,刘启飞就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同时抬起了头,脸上带着很和蔼的笑容:
“对不起,你很守时,四点整就到达了,却因为我的原因,我们没能按时开始,”欧兰本想说句客气话的,可刘启飞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而是马上就接着说道,“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争取把耽误掉的时间补回来。”
这突如其来的开始,让欧兰措不及防,她僵了片刻,忽然冒出来一句:
“李秘书送来的报告,您看到了吗?”
“秘书转交给我了,我简单看了一下,这份报告是准备交给董事会的吧?”
“对。”
“需要我帮你转呈吗?”
“哦,不用,考核前,我自己向董事会提交吧。”
“这样最好。这一份,你需要带回去吗?”
“不用。”
“那好,那就放在我这里吧。”刘启飞说完后,就很安然的望着欧兰,好像关于报告的问题已经彻底谈清楚了,接下来,可以进入今天的主题了。
今天的主题究竟该是什么呢?欧兰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儿乱,事情的发展和她原来所预想的差距很大。本来她还以为刘启飞在看过报告后,怎么也会问她一些问题,这样,她就可以在回答问题的过程中,把自己的很多想法说出来。可现在看起来,刘启飞丝毫也没有讨论这份报告的打算。
为什么会这样?是刘启飞对这份报告并不满意,还是他压根就对自己这个代理总裁不感兴趣,今天的见面根本就是敷衍,只等着考核到时候,把自己直接换掉!
无数个可怕的猜测仿佛突然一下子冒出来的一群马蜂,围着欧兰的头嗡嗡直叫。
理性在提醒着欧兰,现在不管她多么心乱如麻,也绝对不能沉默的太久,所以,她干脆抬起头,直视着刘启飞的眼睛,笑了:
“对不起刘局,刚才您忙工作的时候,我走神了,想了点儿工作上的事儿,现在好了,我们开始吧。”
一个巧妙的转折掩盖掉了自己的尴尬和紧张,欧兰望着刘启飞:
“我从什么地方开始汇报?”她一次次把问题推到刘启飞那里,就是想判断出来,刘启飞究竟对哪方面的问题更感兴趣,可惜,刘启飞并不是一个容易被人引导的人。他仍旧温文儒雅的:
“你随意就好,毕竟是你的工作,你更熟悉一些。”
此时欧兰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若枫说的对,不去管最后的结果怎么样,要的就是这个过程。不管怎么着,反正现在先拿经贸局的局长练手了,就冲能找着这么好的一个活靶子,这趟就算没有效果或者完全失败也值了。
这么一想,再看刘启飞那张本来还挺英俊的脸,就显得有点儿卡通了,也就让人觉得没那么大压力了,欧兰开始侃侃而谈:
“其实我想汇报的工作挺多的,不过您的时间也很宝贵,我就先说最要紧的吧。先说黄金卖场的事情?”欧兰用征求意见的态度问。
“好。”
欧兰说出了珠宝公司的名字,这一次,她终于看到刘启飞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虽然很轻微也转瞬即逝,但也算是非常难得了。
“他们给怀安下邀请函了?”刘启飞问。
“没有。我得到消息之后,去他们公司网站上,看到了相关的信息。”
“你还没有和他们公司进行联络?”
“没有,到目前为止,这件事还只是我个人的一个构想。”
“这家公司一直是和天一进行合作吧?”
“对,事实上,他们是天一珠宝卖场的主要供应商,天一的大件都是来自于他们。而且据我所知,天一也在积极的争取这个黄金卖场。”
“这么说,公司方也是想打破天一独家垄断的局面,进一步深挖南京里的珠宝市场?”
“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你觉得,怀安能竞争过天一吗?”
欧兰沉吟良久,笑了,笑容淡淡的,好像蓝天上飘着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云彩:
“怀安的竞争对手不仅仅是天一,我想,南京路上所有有实力的商厦,都会想要争夺这个黄金卖场。因为长久以来,天一的珠宝卖场在南京路上独占鳌头,已经让所有的竞争对手们都眼红心热了,谁都想趁着这个机会,来挖开天一的一个墙角。而这些参与竞争的商厦,都会是很强劲的对手,跟他们比起来,怀安应该算是比较弱势的了。”
“看起来,你已经把局势分析的非常清楚了,那你为什么还有勇气参与这次竞争呢?按你的说法,怀安竞争这个黄金卖场的前景并不乐观。”
“因为怀安需要这个黄金卖场。”这些理由都是欧兰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谈起来思路分外清晰,“不管世界珠宝流行趋势怎么变化,在中国人的心目中,黄金首饰的地位永远是不可撼动的,黄金才是身份和尊贵的象征。再有一点就是,现在的消费者对于黄金消费,不仅仅看重量、款式,还要看牌子,更倾向有又历史传承的老牌金店。这家虽然是外国公司,但是历史悠久,也可以满足黄金消费者的这种需求。而怀安这块招牌也是有历史传承的,我需要一种商品来匹配上怀安的这种历史重量。”
“你的意思我听懂了,但是你似乎只说了怀安为什么需要这个黄金卖场,并没有说出,你准备如何去争取这个黄金卖场。”
“如果,在所有参与竞争的同行中,我是最强的,那我可能会更多的去考虑该如何打败对手,可现在,我是属于比较弱的,所以如果想太多了如何去争取,就等于是在想,如何被别人打败。所以,我宁可只坚定一个信念——怀安需要它。然后我就抱着这个信念去争取,往前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实在向前冲不动了,就撤下来,再去想其它的办法。”
刘启飞若有所思的望着欧兰,亲眼看到一个挺文气的女孩子,这么悠悠然的说出这样一番刀光剑影的话来,这种感觉有点儿怪。他认真的看着欧兰的脸,似乎是想观察出,刚才欧兰所说的这些,究竟是她的真心话,还是为了表现自己才刻意而为之。
欧兰没有迎住刘启飞的目光,而是盯着眼前茶几面上的水波状花纹,继续说:
“我知道,作为一名企业的最高领导人,最忌的就是一时意气,拖累整个企业陪着自己做无谓的争斗。所以我肯定不会做这种伤害怀安的事情。这次怀安参与黄金卖场的竞争,恐怕所有关注着这件事的业内人士,都会认为怀安是所有竞争者中实力最弱的。所以即使怀安败北,也不会受到太多的非议。可如果怀安真的把卖场争取下来了,哪怕没有真正争取下来,只是陪着胜利者走到了最后,别人也会对怀安的实力刮目相看。”
欧兰忽然抬起头,迎住了刘启飞那深不可测的目光:
“不管怎么说,怀安终于又开始参与南京路上的顶级商战了,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你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