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慧明在南京路上独自徘徊思索的时候,欧兰正坐在距离南京路极远的一座酒楼的包房里,而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位风度极佳的男士。
此刻,男士悠然的望着欧兰,问:
“你说咱俩像不像是在偷情?”
欧兰迎着他的目光,很认真的回答:
“不算吧。你没娶,我没嫁,而且据最新的八卦消息,你到今天还没有女朋友,我也没有男朋友,大龄剩男剩女一起吃顿饭,怎么能算是偷情呢?”
“那,为什么我们非要跑到距离公司这么远的地方来吃饭呢?”男人用同样认真的态度继续问。
“哦,这个,”欧兰语塞了片刻,无奈的说了句,“因为我们基本也相当于偷情,所以得避讳一些。”
两个人一起大笑了起来,他们在笑声中同时举起了酒杯,男士笑着说:
“好,不开玩笑了,今天这杯酒是早该敬你的,结果一直拖到了今天。祝你终于如愿以偿,荣登怀安总裁宝座。”
“谢谢。”欧兰也拿着杯子和对方轻轻一碰,然后说,“不过,你用词能不能稍微温和一些,这个‘如愿以偿’,听起来,好像是在形容狼外婆。”
“这是误解,我充其量是在形容狼姑姑。”
“狼姑姑。”欧兰好像咬住冰块儿似的裂了裂嘴,“这是不是南京路上诸位同仁对我最新的称谓啊?”
“当然不是……”
“那还好……”
“他们都直接管你叫狼,狼子野心的狼。”男士很热心的解释着。
“我怎么就狼子野心了?”欧兰对于这种说法不太接受。
“因为你阻碍了那么多人占有怀安。”
“还有没有天理啊,他们想占有怀安,那是他们狼子野心才对!”
“商场和战场一样,没有对错,每个人都觉得公理是在自己这一边的。而到最后呢,公理就在胜利者的那一边。”男士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哲学家。
欧兰决定换一个话题:
“丁伟知道我俩今晚一起吃饭的事吗?”丁伟是南京路上另一家商厦——鑫荣商厦的老板,他一心想把怀安收为己有。而今天为欧兰举酒庆贺的这位男士,正是丁伟的得力助手,鑫荣商厦高管谢海川。
正因为欧兰和谢海川分别处于两大对立阵营之中,所以刚才,才有了那个关于‘偷情’的玩笑。
其实,他们两个人的交往至少就目前而言,跟男女之情还真没关系,两个人之间更多的是一种同为职业经理人的惺惺相惜。
“目前他还不知道,但我会找机会告诉他。我做不到瞒着他和他的竞争对手私下交往。”谢海川逐字逐句的回答,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凉,不是冷,而是凉,一种因为深深的无奈和无力感,而产生出来的凉。
欧兰也有些寥落了。她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想了些什么,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忽然发现,谢海川正含笑凝视着自己。
望着他的笑容,欧兰也笑了:
“我是不是把某个问题想复杂了?”
“想复杂也是正常,我们职业经理人的首要任务,就是协调好跟老板的关系。不过,你不用太为我担心,我还能处理好和丁伟的关系。”
“那就好。”听谢海川这么说,欧兰心中才觉得释然了一些。
“听说怀安董事会给你制定的任务指标,是销售额每年递增百分之二十?”谢海川问。
这次轮到欧兰无奈了,她放下筷子,望着谢海川:
“说真的,我特别想知道,你们有没有复印一份,我跟怀安董事会签的合同,认真研究一下?”
“这个,可以不回答吗?”
“可以,当我没问就行了。”
“好的。”谢海川继续低头吃饭。
欧兰盯了他半晌,发自内心的感叹了一句:
“说实话,你也挺难对付的。”
“大小姐,你觉得,我们这种人要是好对付了,那是不是就该失业了。”
“也是。”欧兰只能认可,然后才说,“没错,你的消息很准确,我的任务指标的确是每年递增百分之二十。”
“能完成吗?”谢海川流露出真实的关切。
相比起来,欧兰倒显得更洒脱一些:
“只能努力往前走了,毕竟,我现在还没有跟董事会讨价还价的资本呢,不是吗?”
谢海川的笑容和温暖:
“不过我相信,你如果一直这么努力的走下去,你手中的资本会很快就积累起来的。不管怎么说,祝你成功吧。”谢海川又举起了酒杯。
“好,再次感谢,也祝你工作更上层楼。”
两个人各自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其实他们两个心里都明白,他们给予对方的祝福虽然美好,但却是完全抵触的,商场如战争,最后只能有一个赢家。
只是他们现在都刻意的不去想这些:
‘今宵且对樽中月,明日沙场重点兵!’
自从接到董事会的任命之后,欧兰觉得只有今天和谢海川吃这两个小时的饭,是正常的频率和节奏,平时,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她都觉得自己就是一段快进的录像片,在用一种非人的节奏生活着,连晚上的梦境,都是快节奏的。
过去做代理总裁的时候,整天觉得束手束脚,不能放开手来干,眼看着很多问题堆在眼前,心里也知道该怎么去处理,可就是没权力去做。于是就天天幻想着,等有朝一日真正当上正式总裁了,一定先把这些事都处理掉。
可现在没有东西束缚着她了,她反倒一下子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事情就堆在眼前,堆成了山,每一件都该去做,让她一时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那段时间里,欧兰觉得脑子很乱,她总是会想起妈妈。小时候,爸爸妈妈是越到过年工作就越忙,所以总是到了紧年根儿底下,妈妈才有时间忙和家里面的事:打扫房子、洗涮被单窗帘、擦洗家具,还要买很多东西,做很多吃的,还得去帮助姥姥家和奶奶家干很多事。可是这么多活儿,妈妈总是能在大年三十儿的晚上奇迹般的干完。
现在回忆起来,妈妈在干家务的时候是很懂得利用统筹学和效率学的,自己现在就急需这两门学问,因为怀安需要解决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一件一件的排着干,那干到明年也干不完,更不要说去销售、去发展了。可是虽然大学里把这两门功课都学了,但她却觉得怎么也用不到工作中去。
欧兰为这个问题烦恼不已,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么复杂的一件事,却在一次和妈妈通电话的过程中,迎刃而解。
那是一次例行的电话请安,妈妈给她定的规矩,不管多忙,都要定时打电话回家汇报近况,如果她的电话迟到五分钟,妈妈的电话一定就打过来了。
“最近怎么样?”妈妈每次的电话都是这么开头的。
“挺好的,你们呢?”这也是欧兰永恒的回答。
“我们好着呢,不用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这也是妈妈的例行回答,“做总裁怎么样?压力大吗?”这次妈妈的电话里,增添了新的内容。
这些年里,随着自己工作的不断调整,欧兰越来越觉得妈妈真的是一个挺有能力的人,多年来,她一直在随着欧兰的工作变化与时俱进,从当财务经理到分公司经理到分区经理再到代理总裁,直到现在的正式总裁,妈妈总是能非常及时的跟上她的脚步。
欧兰曾经跟妈妈开玩笑说:
“您就是与时俱进的最好典范。”
妈妈对这种奉承不以为然:
“我不求与时俱进,我能与你俱进就行了。”
现在妈妈又问到了正式总裁的事,欧兰索性就把工作中的烦恼跟她念叨念叨,她早就摸透了妈妈的脾气了,如果自己一味的说好,哪都好,好的不行,那不超过三次电话,妈妈就会直接飞到上海来,亲眼看一看她。用妈妈的话说:
“像你们这样在外面漂着的,哪能事事都那么好,十件事里能有个两三件好事就不错了,要是一听你说全都是好事儿,那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所以欧兰每次都会捡着些不要紧的麻烦事跟妈妈说说,这一次,她说的就是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开展工作的事。
结果没想到,她才说了个开头,妈妈就听明白了:
“我知道了,你现在就相当于新接手了一个烂摊子,跟你交接的人手底下不利索,所以弄得哪儿都乱七八糟的,是吗?”
“不是张总手底下不利索,这不是他突然病倒了吗,如果没有这个意外,我根本就不用考虑这些。”
“我明白,我明白,我不是说张总不好。但你现在面对的情况的确就是这样的。”
“那倒是,所以比较烦躁。”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老师是怎么教你们学习方法的吗?”
“天啊,我上了快二十年的学了,老师教的学习方法多了,您倒是说具体点儿呀。”
“就是小学、初中,每到你们总复习的时候,老师最常说的,复习要有重点,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要先复习最重要的,再复习第二重要的,再复习比较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