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正华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职场上的这种唇枪舌剑,她瞪大眼睛,一会儿看看钟涛,一会儿看看陈秋峰,根本顾不上掩盖自己的兴奋。欧兰都怀疑,如果现在陈秋峰不进行反击的话,许正华都会直接扑上去掐着他的脖子,逼他反击——因为她的神情太像一个看卡通片看得入迷的孩子了,现在谁要是敢突然关了电视,她非大哭起来不可。
陈秋峰一直笑眯眯的看着钟涛,直到钟涛的话彻底结束了,他才很和蔼的问:
“说完了?”
“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钟涛答。
“那好,那我就说两句,”陈秋峰说话的态度是语重心长的,可说出话来,却句句如刀,“你刚才说了,欧总给你找了一位极富经验的监督人,我觉得你这个定位本身就有错误。我的职务是怀安商厦的副总,我有我自己的本职工作,我不会专门的去监督你。我只会执行我作为副总的权利和义务,不光是你,怀安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欧总和许总,如果在我所负责的范围内,出现了做的不够妥当的地方,我也会直接指出。我认为,我这样做,才算对得起董事会,对得起怀安,而你刚才的说法,就好像我是在专门针对你一样。我个人认为,作为一名企业的领导人,这么说话,是很不负责任的。”
陈秋峰说完,直视着钟涛,他相信,钟涛一定会反击的。今天第一眼他就看出来了,钟涛也是一个恃才傲物的年轻人,这样的人,决不能容忍在两个同样年轻的女人面前,被人这么指摘的。而只要钟涛被气昏了头,开始反击,那就等于是走进了他陈秋峰设好的圈套了。
钟涛一直很认真的听陈秋峰说话,等陈秋峰全部说完了,他笑了,笑容很愉快:
“对,是我刚才没有表达清楚,陈总说的对,我接受你的意见,也希望在以后的工作中,能和怀安中的每一个人一样,得到您的监督。”
陈秋峰愣住了,他用力看着钟涛的脸,想看出来那笑容背后的东西,但最终他失望了,因为钟涛的笑容是非常真实的,他就那么愉快的笑着,眼睛中充满了神采,就好像一个人经过一场高质量睡眠,清晨刚刚醒来一样,朝气蓬勃、活力四射。
陈秋峰的心更阴沉了,一个不怕伤面子、不怕被批评的年轻人,是最可怕的。他硬撑着笑容,说了一句:
“好,我很欣赏钟总的这种态度,希望在以后的工作中,钟总也能够一直把这种态度贯彻下去。”
“我努力做到,请你随时监督。”钟涛回应。
看到这一环节暂时告一段落了,欧兰又开口了:
“好,我现在说今天的第二件事,过去怀安只有我和陈总,所以分工不是很细,现在钟总和正华到位了,我们终于可以各司其职了,这对我们的工作开展无疑是非常有利的。至于具体分工,我是这样想的,我负责全面工作,正华负责大客户和高端外联,钟总负责商品上渠供应和各种市场营销推广,陈总,你的任务最关键,负责怀安内部管理。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人们纷纷点头,只有陈秋峰又加了一句,“可是……”
但是欧兰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就打断了他:
“好,既然大家都听明白了,我们就这么实行。”
“但是……”陈秋峰再次开口,可是欧兰又一次打断了他,
“陈总,目前我们只能这么分工,因为正华和钟总对怀安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所以只能先尽可能的发挥他们的长处,而你是最了解怀安的,所以内部管理这项工作只能由你来负责。我也知道这个任务太重,但是非常时期,只能请你克服一下困难,勉为其难了。”
陈秋峰几次想要开口,当然不是因为觉得给自己的任务太重了,他是觉得欧兰突然分走了他那么多权限,他难以忍受了。今天先是钟涛挑衅在前,又被欧兰拿走实权在后,陈秋峰彻底被激怒了。
他看着欧兰冷冷的说:
“欧总,您说完了吗,如果您说完了,我想说几句话,希望你在我说话的时候不要再打断我。”
“好的,我还有几句,我说完了,就听你的发言,好吗?”
“好。”
“我刚才用了一个词,‘非常时期’,这并不是我在故意夸大其词、危言耸听,怀安现在的状况,陈总和正华是最了解的,而钟总在接受聘请之前,我也详细对他做了说明。所以,也许我们在外面面对其他员工或者社会上的竞争对手的时候,我们要隐瞒怀安的危局,但是像现在这样,我们四个人关起门坐在一起,就完全没有必要再掩盖了。坦白的说,现在怀安内忧外患,而目前最大的难处则是,鉴于商厦经营的特殊性,我们不能歇业整顿……”
“其实歇业整顿也不失为一个方案……”陈秋峰插口。
这一次他又被打断了,不过不是被欧兰,而是被许正华,许正华干巴巴的扔出来一句:
“歇业整顿这种事,应该提交董事会讨论,由董事会来做最终决定吧?”
听了这句话之后,陈秋峰终于后知后觉的弄明白了一件事:原来这个许正华是非常看重怀安的利益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陈秋峰不禁暗骂自己大意,他一直就认定了许正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娇小姐,可现在看起来,再愚蠢的娇小姐也懂得看着自己家的里钱!
‘以后一定要注意,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陈秋峰暗下决心。
欧兰继续说:
“正华说的对,歇业是要由董事会批准的。但我也在这里说明我自己的态度,只要我做怀安总裁一天,我就不会让怀安歇业,即使未来有一天,董事会真的决定了要出售怀安,如果明天出售,今天,我也会坚持完正常营业时间。人们常说,人,是要有所敬畏的。我现在心中的敬畏,就是怀安的每一位顾客,和它这块存在了一百年的招牌。”
欧兰的声音不大,但是声音中却蕴含着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让人觉得陌生却又不自觉的就血脉沸腾。
钟涛不禁抬起头,认真看了欧兰一眼,这次见面,他一直就觉得欧兰变了,成熟了。现在看起来,也许就是怀安给予她的压力和使命感,让她突然之间成长了起来。
忽然,钟涛觉得有点儿异样,他微微一侧目,正好看到许正华在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目光很直接,钟涛不太习惯被女孩子这么盯着看,他低下了头。
欧兰的话还在继续:
“我们不仅不能歇业,甚至不能只做正常营业,因为我们马上就要迎来国庆促销。我相信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每一次促销,都是对一个企业最严峻的考验,在这种考验之下,企业中所有隐藏着的问题偶会暴露出来。更何况现在怀安本身就危机重重,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国庆促销,无异于把一辆充满了隐患的车强行弄到了环山道上,一个不慎,就会车毁人亡。这就是我们现在面临的现状,所以在这个时候,尤其需要我们放下一切私心和嫌隙,团结合作,共度难关。”
欧兰忽然笑了,她刚刚才说完那么严肃的话题,所以这个笑容看起来有点儿古怪:
“我信奉一句话,乱世出英雄,现在怀安就是一个乱世,我觉得这个乱世是把双刃剑,它也许会把我从总裁的位置上推下来,也许,会把某个人推到总裁的位置上,这都是有可能的。好了,我就说这么多,请大家努力,谢谢大家。陈总,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陈秋峰冷冷的回了一句。
是啊,欧兰都已经正面宣战了——我就是要把怀安经营下去,你有本事就把我彻底打垮,然后取而代之,没本事,你就只能听我的了。
那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把一切都留到日后的行动中吧。
散会后,钟涛直接来了欧兰的办公室,看欧兰靠在座椅上,垂着眼帘一言不发,钟涛心里不禁一阵恻然:
“累坏了吧?”
“真是累坏了。”欧兰在钟涛面前,是不用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的。
钟涛叹息了一声:
“其实今天这一上午等于就没开展工作,全都是跟人勾心斗角来着。”
“谁说不是呢。过去崔慧明曾经说过一句话,国内的职场上,内耗太多了,而这种内耗,是对人的精力和才华的最大浪费。”
“的确如此。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体制、传统、习惯、每个人的品质修养,都有关系吧,这应该是一个综合问题,毕竟现在中国的职场体系才刚刚形成,而我们很不幸的赶上了这个非常混乱的创始阶段。”
“有道理。”
“今天你一直和许正华眉来眼去、暗潮汹涌的,是怎么回事?”欧兰忽然问。
钟涛露出很意外的神情:
“你不是吧?今天上午你一直很忙啊,和陈秋峰之间剑拔弩张的,我们那么一两个眼神儿,你还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