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兰握住杯子,望着杯子里翠绿的茶叶一片一片的沉到杯底,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看着丁伟:
“丁总,你介意我在回答你的问题的时候,语言直接一些吗?”
“当然不介意,我真心希望我们两个能通过非常直接的方式交流。”丁伟说着话,忽然自己笑了,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我相信,在谈判桌上绕圈子,我们两个都是行家,所以,在不绕圈子的时候,我们也都具有相应的承受能力。”
“好!”欧兰由衷的赞许了一声,“那我就开诚布公的讲我的思路。”
丁伟向前倾了倾身子,态度也变得专注了起来。
“丁总,坦白的说,我知道,你一直想把怀安收纳于麾下,这算不上什么秘密,大家心知肚明。我自认也非常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如果我是鑫荣的老总,我也会这么想、并且朝着这个目标去努力。但现在的形式又发生了一些变化,你也已经知道了,法国NKR财团介入到了这场角逐之中,他们想收购怀安。NKR的实力、他们中国区总裁崔慧明的能力,我都了解,所以我个人认为,现在摆在怀安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独立经营,二,被NKR财团收购,没有第三路可走。鑫荣、天一,或者其他觊觎怀安的公司,都不是NKR的对手。这是我对目前局势的分析,如果你有不同的看法,我们可以讨论。”
丁伟沉吟了片刻:
“很客观。我也认同你的这种分析。”
“那就好,我继续说。我个人的目的,是努力让怀安坚持独立经营,这一点,我相信丁总也是知道的。”
“知道,我从来一开始就知道欧总是传承了张总的衣钵,而且说心里话,我很佩服你的这种韧性。刚才你说,如果你是鑫荣的老总,你也会想收购怀安,所以你能理解我。那我要说的就是,如果我是怀安的老总,我也会努力让怀安保持独立,所以我也能理解你。”
欧兰笑了,不管她和丁伟在生意上如何的对立,但是在此刻,他们两个的沟通是非常通畅的,因为他们都已经把全部的身心投入到了商厦的经营之中。他们的这种经营和陈秋峰还不同,陈秋峰是希望通过商厦这个媒介来为自己谋求私利,而他们则已经把商厦和自己的荣誉、使命、责任溶为了一体。
“谢谢你的理解,”欧兰真诚的道谢之后,才又接着说道,“所以,在这样的既定原则之下,我的一切行为的出发点就变得很单纯了——只要对怀安的经营有好处的事,我就一定会做。所以我想打通这个天桥。这就是我全部的思考过程。”
丁伟认真的听完之后,很郑重的望着欧兰:
“欧总,首先我得感谢你的坦诚和率直,即使是在谈双方合作的时候,你的这种坦率也不多见,这足以说明,你是在以真心对鑫荣。所以,我也应当回报以真心,哪怕是拒绝,也应该是坦率的拒绝。”丁伟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很明显,他是想着缓解一下自己讲话的节奏,让自己有一个喘息的时间。今天欧兰是有备而来,一颗又一颗重磅炸弹接二连三的抛出来,所以他需要控制好自己的节奏,不然很容易被欧兰给砸的落花流水。
“其次,我想说的是,搭建天桥这计划,优势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它即让我们两家都扩大了一部分经营场所,又让我们实现了相当一部分的客源共享。这在现在南京路上商厦竞争白热化的现状下,都是非常宝贵的。但是搭建天桥会带来的问题,不知道欧总都想过了没有?”
“问题我也想过了。因为这个计划我已经考虑了很久了,可以说正方两方面的问题,我都反复思量过。但现在我想先请丁总说一说你所预见到的问题,然后我再谈我针对这些问题的想法,好吗?”
“可以。其实问题不外乎两方面,一个是这样一来,肯定加大了管理的难度,但这一点我想对于我们双方来说都不是问题,我们肯定都能妥善处理好管理上的问题。所以其实问题只有一个,就是两家商厦的竞争。今天我们两个人交谈的氛围一直都非常好,轻松、坦白,所以我也就把话说的坦白一些,鑫荣和怀安一直处于非常严酷的竞争之中,不管是从商品的种类、价位、环境、服务,都是如此,而如果这架天桥一旦打通,顾客直接往来于两个商厦之间,就更会加重他们对于两家商厦各个方面的比较。让两家商厦的竞争和对立更加尖锐。我相信,这个问题欧总一定也已经想到了,不知道欧总对这个问题是怎么看的?或者说,你想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欧兰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
“没错,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至于如何解决,说实话,我目前无解,也就是说,虽然我一直很想解决了这个问题,但直到现在我也没想出办法来。所以我就问自己:欧兰,你害怕出现这种状况吗?我的答案是:我也挺担心的。但是还有一句话: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就目前而言,鑫荣和怀安同一品牌的商品,只占商品类别总额的百分之二十不到。其它具有同等购买价值、不同品牌的商品占到了商品类别总额的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说,其实我们两家的竞争,就是在这总计将近百分之五十中进行的。”
听着欧兰娓娓道来,丁伟脸上的笑容愈见疏朗:
“换言之,在这将近百分之五十的领域,我们的竞争一直就是存在的,不必计较竞争再残酷、再激烈一些,而同时,我们也许为另外那超过百分之五十的领域增加了至少一倍的客源。”
“对,就因为确定了这一点,我今天才来鑫荣和你见面。而且我还有一个想法,当天桥真正架通之后,我们可以通过调整自己的经营领域,逐步缩小我们相重叠的那百分之五十,扩大属于各自特色的另外百分之五十。不管到什么时候,经营出自己的特色,都好过跟别人一起在一个碗里抢饭吃。”
“说的好,如果我们以后真的能够实现,把各自的特色领域扩大到百分之七十以上,那基本就相当于我们两家把各自的商厦的经营面积,扩大了百分之七十。虽然扩大的那百分之七十不能为我们带来直接的收益,但是它扩大了我们的商圈。”
“就是这个意思。”
丁伟望着欧兰,目光中充满了赞赏:
“欧总,能先说一句题外话吗?”
“您说?”
“如果有一天,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和怀安解聘了,你能接受鑫荣的聘请吗?”
欧兰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丁伟会说出这样的话,看丁伟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丁伟也看出了欧兰的心思,笑道;
“我是真心的,我佩服你的头脑和气魄,尤其是你这份胸襟,我希望能够有机会和你合作。”
欧兰也笑了:
“不管未来是否真的有机会合作,我都感谢你的这份盛情,我也希望我们能够真的有机会真正合作一次。”
“好,现在言归正传,这架天桥架通之后,就等于形成了这样一种局面,虽然你我都认为我们两家是陷入了更艰难的竞争之中,可是在外人眼里,却无疑是怀安和鑫荣公开宣告合作了。”
欧兰心里微微一沉,这也正是她的一个顾虑所在,只要架通这座天桥,鑫荣就等于把自己摆在了怀安的盟友的位置上。她担心丁伟不愿意以这种身份示人。
“至于这一点,商场上的分分合合本来就是常态,利字当头,产生任何的合作或者终止任何合作都是正常的,如果说到和其他商厦的关系问题,”欧兰故意停顿了一下,“放眼南京路,也只有咱们两家有这个条件,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倒是宁可让怀安的天桥四通八达,但是可惜,条件不允许了。”
丁伟的确很欣赏欧兰的直率,但她的直率也让他挺难受的,自己才刚刚一提到别人会如何看待这件事的问题,她马上就指出来鑫荣和其他商厦的关系问题,而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两家如果真得架通了这座天桥,最恼火的一定是沈佳一!
因为众所周知,南京路上最觊觎怀安的就是鑫荣和天一,可现在鑫荣摇身一变,和怀安成了一家子了,这对天一商厦绝对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不过现在欧兰既然指出这一点了,丁伟也就没法再说什么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绝对不愿意显得比女人还软弱还磨叽。
“好,欧总,如果我们双方能够就这件事达成共识的话,这个计划什么时候实行?”
“黄金周结束,马上开工。”欧兰毫不犹豫的说。
丁伟也明白,黄金周结束后,商厦肯定要进行一段时间的休整,不能再进行大规模的商业活动,在这个时候搞装修是最合适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悠悠的说了一句:
“商机不等人,我们这就开始正式协商这个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