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尉终于恍然大悟,他指着轩辕澈怒道:“原来你一直假冒乌维王子耍弄老夫?难怪,你从不以真面目示人!难怪,乌维王子从不与老夫对话……不对,你到底是轩辕澈?还是乌维?”
“呵呵!赵太尉怎么糊涂了?本王自然是姓轩辕,但你十多年前偷偷潜入北匈勾结依留单于时,就认定本王是乌维王子,本王只好将错就错了!”轩辕澈似是无奈。
“那么,真正的乌维王子……”赵太尉此时急于弄清自己被蒙蔽的事实真相。
“真正的乌维王子,自然是本王的忠实盟友。他答应本王,只要本王助他夺得单于之位,他就将北匈东南三郡割让给东昊,并且发誓有生之年永不进犯东昊。本王觉得,这买卖还有得做!”
“原来如此!”赵太尉彻底明白自己被晋王愚弄了十多年,也彻底明白晋王苦心经营了十多年要对付他,今天就要收网了。
赵太尉猛一甩手,十多把明晃晃的小刀片就向着轩辕澈飞射而去。擒贼先擒王!他知道,如今要想反败为胜,再夺帝位,必须先杀掉轩辕澈。否则,自己此刻就只有坐以待毙,今生永无翻身之日了!
轩辕澈拔剑出鞘,挡住凌利飞来的小刀片。他身后的孙野、荆於南等侍卫跃身而上,大厅内顿时刀光剑影!
赵太尉的随从们慌忙应战。司徒右相等几位文官则在待卫的保护下连忙躲避。
轩辕邺和他带来的御林军,以及所谓乌维王子的使者一行,迅速加入了晋王的阵营。不消一会儿功夫,赵太尉的随从就被砍杀贻尽,只余赵太尉一人犹如被困的猛兽,手执宝刀与轩辕澈等人展开了殊死搏斗!
轩辕澈、荆於南、孙野、轩辕邺等,都围住了赵太尉。一阵激战过后,赵太尉身上已受了多处重伤。荆於南再次跃身而起,一剑向赵太尉右臂劈去,赵太尉手中大刀应声落地!众人一跃而上,手中兵刃齐架到他身上,将他彻底拿下。
赵太尉因通敌谋反、私造龙袍被关入天牢待审,所掌兵权全部转交晋王。太尉府也即日被抄,九族近亲一律被捉拿关押!
晋王轩辕澈一举擒获叛贼赵子高,威名一时再次传遍整个东昊!
不日,皇上颁了一道圣旨,晋王护国有功,治国有方,名在当世功在千秋,尊封为当朝摄政王,辅佐天子共理朝政。
轩辕澈虽然没有推拒摄政王之位,却称病躲在府中,一次也没有上过早朝。但朝堂上人人皆知,朝中所有重大之事,皇上都不会轻易下决定,最终都要征得摄政王同意才会下旨。而这些重大事件的操办过程,更是由摄政王的人在监管督办!
几日后,皇上又颁下一道圣旨,丞相长史卫景羽以身作诱饵,深入逆贼赵子高权力内部,假意与北匈暗使结交以致身犯牢狱,只为麻痹逆贼赵子高。同时,卫景羽极力说服两名北匈暗使,分析利弊,使两旬暗使最终供出赵子高与北匈结盟,意图卖国谋反的事实与证据。
念卫景羽深入敌后为擒拿逆贼立了大功,官升两级至大鸿胪,与卫曦一起父子同时位列九卿。
同日,皇上还颁下了另一道圣旨,称廷尉卫曦受逆贼赵子高谋反之事影响,被革职待查,如今真相大白,可官复原职,并赐黄金千两以对卫家作抚慰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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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卫曦下朝后坐上府中马车返回廷尉府。行至一狭窄巷道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对着马车中的卫曦道:“老爷,前方有车马挡道。双方逆向而行,都拥在这窄巷之中,谁也无法前行了。”
“哦,是哪位官员的车马?”卫曦奇怪问道,此窄巷是他回府必经之道,但平日路经过处的官员却是极少。
“是晋王府的车马。”家人回道。
卫曦不禁一惊,是轩辕澈!
轩辕澈与他化敌为友,让他受宠若惊!他歇尽全力还卫家清白,还费尽心思帮助他们父子复职升迁。这令卫曦在吃惊不已的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心儿死后,他反倒认上卫家这头亲家了吗?
不及细思,卫曦忙道:“我们的轿子马上后退,为晋王让出道来吧!”
这时,却见前方车马渐渐后退。很快,前路便豁然开朗。“老爷,晋王的车马为我们让道了。晋王的侍卫,还客气地请我们先过!”马车道。
卫曦暗暗惊疑。这晋王在东昊一向尊贵无比,从来都只有别人对他毕恭毕敬,哪有他给别人让道的道理?
虽是惊疑,但晋王的车马已退了出去,他没有停在巷道不走的道理。于是,车夫赶着马车通过了巷道。
走出巷道,卫曦掀起车窗布帘,只见晋王的大队车马正静静地停在道旁。待经过晋王的马车时,卫曦忙让自己的车马把马车停了下去,对着晋王的紧闭的车窗恭敬说道:“有劳晋王让道,老夫实在惭愧!”
沉默了好一阵,对面的车窗内才传来了轩辕澈淡淡的声音:“岳父大人何须如此客气,小婿理应让道。”
卫曦一时怔愣,不知该如何回话。那个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晋王,两年来何曾真心真意尊过他一声“岳父大人”,何时如此谦卑地自称“小婿”?
卫曦还没考虑好措辞,只听晋王轻轻一声:“走吧!”王府的豪华车队便向前走入了巷道。
坐在马车内的轩辕澈神色哀伤!心儿,我碰到你的爹爹了,你想你的父母亲人了吗?嫁给我那么久,我从未准许你回过卫家,更别说陪你回去了。你快点回来,我陪你一起回娘家,那一定是世上最幸福最有意思的一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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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昊贞元十四年二月。洛都发生了一桩让百姓奔走相告、议论纷纷的大事、奇事:晋王轩辕澈竟然要遣散后院八百姬妾!
有人说,晋王妃当真厉害,嫁给晋王两年,不仅克死了三位侧妃,还要逼晋王遣散后院所有姬妾!
有人说,其实晋王妃早在府内走水时被烧死了,晋王短短时间内,一下子失去了一正妃三侧妃,当真是邪气上身,因此要遣散后院,驱驱邪气以保自身平安!晋王当真可怜,从妃妾成群,到如今竟突然间成了孤零零一人!
当然,更有人说,以晋王这样呼风唤雨的人物,妃子死了,姬妾散了,又有何所谓?很快,他又可以网罗尽天下绝色女子,将晋王府后院再次填满!
百姓们私底下自是众说纷芸,但晋王府后院却如翻了天一般。当阮管家召集八百姬妾宣布晋王的决定时,不少姬妾顿呼天抢地,悲泣哀求着不要让她们离开王府!
阮管家一时控制不了这样一个八百美人儿哭成一团的混乱场面,连忙跑去听风苑向晋王禀报。
不多一会儿,侍卫队长孙野就带着轩辕澈的命令来到了后院。将姬妾们集合齐全后,孙野就冷着脸大声重申晋王的决定!威严坚定的声音,让姬妾们不敢再哭出声来。
晋王的决定是,后院八百人,除了专职的歌姬乐伎数十人仍然留用,其余姬妾一律遣散出府,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遣散出府的姬妾们有三条出路可以选择:一是听从安排,由晋王转赠给洛都的王侯贵戚为姬为妾;二是领取纹银百两,离府返家;三是以上两条出路都不选的话,就送到长青山的杏花庵,带发或落发出家修行。
孙野命人在地上划定了三个方块,让姬妾们按自己的意愿站到方块里去。结果,除了极少数选择出家修行外,选择前两种出路的姬妾基本可以对半分。
翌日,晋王府后院又出现了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奇异景象。选择第一条出路的数百名姬妾,一齐站在后院之中,等待众王选美!
被晋王邀来选美的,是东昊最为尊贵的十来位王侯贵戚。晋王为众王侯设了茶点酒席,命姬妾们分批上前行礼。众王侯纷纷命人或亲自出手将自己看中的美妾拉到自己身边。遇到两王相争,则由身份地位尊贵者得。
不消一个时辰功夫,数百姬妾就已全部被众王或高官贵戚选走。
自此,晋王府后院再也没有了莺莺燕燕、美人云集的热闹,渐渐变成了王府内一个清幽静谧、人影寂廖的后花园。
二三月间,天气仍有些寒凉。
这日,轩辕澈在卫兰心曾经的书房内,抚着莫离剑,看着心儿留下的那卷《孔雀东南飞》,再次陷入了无法抑制的痛苦思念之中。无可排解的悲苦痛悔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房外,忽然雷声大作,继而开始暴雨倾盆。
轩辕澈打开房门,冲进雨中,沿着小路一直狂奔到了西山断崖处。孙野与荆於南发现他的异常举动,远远地在后面跟着。
断崖之上,想起那日大雨中,卫兰心在此甩袖悲舞,轩辕澈心中痛苦难耐。他双膝跪于地面,泪水如决堤的江河,再也难以抑制!
频密的雷声隆隆作响,狂风吹着暴雨“哗哗”地洒在山头。雷声与雨声,彻底掩盖了人间的一切声音。轩辕澈再也不愿压抑自己,放声悲嚎!
“心儿!心儿!心儿……”对着断崖外的远山,他一声声呼喊着。心儿,我知错了,我想你了,你知道吗?心儿,你到底是生是死,怎能如此狠心舍我而去?
曾经,他不知道男女之爱为何物,他以为他的生命中根本不需要这种爱。但自从遇到她,他就不可抑制地被深深吸引、诱惑,以致逐渐沦陷而不自知!
当她捧着那份爱真诚地献给他时,他以为他可以不屑一顾!可是,当她彻底收回那份爱,头也不回地决绝离开时,他才知道,心若已经沦陷,没了那份爱,没了那个人,他的人生将从此坠入地狱,再无色彩,再无欢笑!
分不清脸上到底是江河决堤般的泪水,还是从天而降的雨水,他一声声竭力嘶喊着,将半年来的痛苦与思念尽情发泄。直到声音嘶哑,直到暴雨方歇!
雷声渐渐小了,雨,则彻底停了。伤痛与思念仍未彻底排解,轩辕澈跪伏于地面上,轻啃着地面的小草与泥土。小草的芳香,让他想起她身上的气味,如此温馨!泥土的湿滑感觉,从唇齿渗入心底,就如他正在吻她!
“心儿,我想你!求求你,再爱我多一点点,可以吗?求你原谅我,回到我身边来!我爱你,心儿,我爱你!”他紧闭双目,啃着野草湿土,反复低语着,祈求着,“老天爷,既然你当初把她送给我,那么求求你,再把她送回我身边吧!”
过了许久,直到身上的衣物和发丝都被风吹干了,他才从地上站起来,转过身,慢慢地往来路上走回去。
孙野与荆於南在远远的路口等着,不敢发出一言。王爷这次淋雨,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大病一场呢?
毫不理会两人充满疑问与关切的目光,轩辕澈大步走回听风苑寑室,脱下衣物走进了温泉浴池之中。这次,他不能再让自己病倒了!
她要他做到的三件难事,当时似是玩笑,如今他却当真了。做到这三件事,她就会原谅他的,难道不是吗?
之前,为了不让赵子高发现他一直假扮乌维王子,他在人前戴了好几年的面具,如今,赵子高已被擒获,他从此终于能以真面目示人了。
后院姬妾如今已全部遣散,整个晋王府只在为她一个女人守候。
那么,前两件难事都已做到。就只剩下找到她,然后再做她所要求的第三件事了。
沐浴之后,他将孙野叫进了蕴墨轩:“霍胜那边,有无传回新消息?”
“回王爷,霍胜带人传回话,这半年来,他几乎带人翻遍了杭城与吴郡,可还是没有寻到王妃的任何踪迹。他也派人专门盯守薛景墨,薛景墨常在府中处理吴郡事务,至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孙野道,“不过,霍胜也提到,薛景墨行踪飘忽,机敏警觉,常把盯梢的人甩掉!”
“薛景墨,数月不见!本王就到吴郡亲自拜访吧!”轩辕澈眼望窗外,似是自言自语。
“王爷打算到吴郁寻找王妃了吗?”孙野问道。他知道,这半年来,王爷一直想到吴郡、杭城一带寻找王妃,可当时赵太尉勾结北匈,对东昊帝位虎视耽耽,晋王又怎能离开洛都?赵太尉被擒获后,仍要捉拿太尉亲族余党,洛都同样动荡不安,王爷担着“摄政王”的重任,自然也不能轻易把一切扔下不管!
因此这半年来,为了国家大事,王爷只能将思念与焦虑深深地埋在心底!如今,太尉余党已悉数被抓入牢狱之中,王爷确实可以放心地去寻找王妃了。
轩辕澈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是的,上黄泉,下碧落,本王定要将她找到!”即使,她已淡忘了他!即使,她已与他人相依相伴!
“此去寻找再加路上来回,起码也得两月。那么,王爷准备带多少人去?”孙野问道。
“本王独自一人前往即可。本王离开洛都之事,不宜让人知晓,免得再生祸乱。因此,你等必须留在府中。”轩辕澈决然说道。
孙野思索一阵,出言劝道:“还是让荆於南陪王爷一起前去吧!否则,在下实在是放心不下!如今东昊外忧内乱尚未彻底平定,王爷安危决不是个人的事,更关系到东昊国运,请王爷三思,切莫大意妄为!”
孙野的话说得大胆而不客气,轩辕澈沉默一阵,终道:“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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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澈与荆於南各乘一骑,快马加鞭,日行夜宿,不用十日便赶到了杭城。
薛景墨的封地在吴郡,如果是他带走了心儿,他会把她藏到他的封地,还是把她送回她日夜思念的杭城呢?轩辕澈觉得,他对那人实在揣测不透,那么,就先从杭城开始寻找吧!
那个,总在她梦中出现的杭城!那个,在两人关系最密切时,她总在他耳边不停念叨的杭城,以及她那令世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外祖父母!他都要好好地去会一会!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三月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却勾起太多关于她的回忆。三月十二,是她的生辰;三月二十二,则是两年前他与她大婚的日子。
放马慢行于杭城郊外的马道上,轩辕澈望着道路两旁看不到尽头的野草繁花,想像着卫兰心小时候,或在这片土地上快乐奔跑的模样!
心儿,今日是你的十八岁生辰,是谁在陪你一起度过?记得去年今日吗?我带你去桃花涧看桃花,原来那一日,竟是我此生最幸福、最快乐的一天!
前面是一片盛放的白色蒲公英,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站在花地上,右手拿着一朵白花,放到唇边,轻轻一吹,白色的小伞便四处飞散起来。
轩辕澈下了马,向着小女孩慢慢走去。
小女孩感觉有人走近,转过脸来。美丽的大眼睛在看见轩辕澈的一刻,瞪得更大了,俏丽的小脸上一片纯真的惊讶。过了好一会儿,小女孩才好奇问道:“叔叔,你是天上下凡的二郎神君吗?”
轩辕澈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二郎神君有三只眼睛,但我只有两只。”
“噢,是哟!”小女孩恍然大悟,露齿笑了起来。
“小妹妹,你见过紫色的蒲公英吗?”轩辕澈看着小女孩,认真问道。
小女孩想了想,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你知道紫色蒲公英的故事吗?”轩辕澈又问。
“知道啊!”小女孩扬起声音笑道,“从前有两个人,他们在一大片紫色蒲公英前建造了一间瓦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过,娘说了,世上没有人见过紫色的蒲公英。”
“我见过。”轩辕澈轻声道。
“真的吗?在哪里?世上真有紫色的蒲公英吗?”小女孩好奇地问道。
“是的!在洛都白云山,每年八、九月间,开得漫山遍野都是!”轩辕澈眼神飘远,想起了那美丽的紫英花海,想起了她轻轻地靠着他肩上看那美丽花海时的温馨感觉。
“真的好美!我们终于找到了!”他记得她那时笑得异常灿烂,很美,很美!
紧接着,他的心就开始剧烈地抽痛了起来!整颗心仿佛被人撕碎了,捣毁了,痛得他的身子微微发颤!他伸出手,想找些什么东西撑住自己,却发现身边空无一物!
“妹妹,他是骗你的!爹说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紫色的蒲公英?”一把男童的声音突然响起。轩辕澈收回眼神,看到小女孩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站着一个八/九岁的男童,一脸怀疑地盯着他。
轩辕澈痛苦地收回心神,轻轻笑了笑道:“我没有骗你们!”
“我爹说了,蒲公英只有白色的,如果看到紫色的,一定是看错了,或是别的什么花!所以,你定是在说假话。”小男孩不依不饶地说道。
“不!不是假话,我没有看错。”轻轻说着,轩辕澈转过身,慢慢地走到了马匹前。跨上马背,他对着荆於南淡淡说了声:“走吧!”
“他骗你的!”男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才不是呢!他说他亲眼见过的,一定是真的!”小女孩争辩道。
骑在马背上,他听到两个孩子依旧在争吵不休。
心儿,我知道,我没有看错!我知道,你以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轩辕澈在心里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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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城展家庄也是依山而建。在庄外山间一棵百年古松下,一灰衣中年男子正坐在石凳之上,自斟自饮,独自研究着石案之上的棋局。
“围棋本应对弈,展庄主为何却是独自斟酌?”一把清俊的男声突然响起。
展修贤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正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俊魅男子,不觉笑道:“老朽有一好友近日即将到访,所以老朽先在此设好棋局等候。这位公子若是有兴致,不如与老朽手谈一局如何?”
“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了。”白衣男子言毕,走到棋盘前另一石凳上坐下。双方不再多言,立即展开了枰上决战。
过了近两个时辰,一局才告结束。白衣男子放下手中棋子,道:“晚辈认输了!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晚辈本以为此生难遇对手了。”
是的,自十多岁开始,他便几乎没有遇到过对手。即使他后来发现心儿棋艺也极精,两人曾对奕数次,但她也是他的手下败将。可如今,他拼尽全力还是败在了她的外祖父手中!
年轻男子正是轩辕澈!
一向骄傲如他,此刻也不得不向这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多岁的长辈认输。他知道,自己或许该唤他一声“外祖父”。但此刻他却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三尺之局,为战斗场。这位公子战术老辣,老夫不过险胜三子。莫非,这位公子竟是从边关征战归来?”展修贤望着轩辕澈问道。
“晚辈从京师洛都过来,寻访一位好友。”轩辕澈淡淡说道。
“哦?公子好友是哪位?”
“忠命侯薛景墨,又名卫景墨。晚辈知道,薛景墨是由庄主抚养长大,因此在洛都寻不见他,便寻到杭城来了。”
“哦,景墨如今应是在吴郡吧?”展修贤微笑说道。
“晚辈到此地后也听说了,只是想着此地是友人的故乡,未免想在此停留探访一番!”轩辕澈解释道。
“哈哈,原来如此!”展修贤展颜而笑,“公子既要在此停留,不若明日再来与老朽手谈一局如何?公子棋思精妙,明日老朽或难取胜了。”
“晚辈不才,愿向庄主请教。”轩辕澈言毕道别离去。
翌日午间,当轩辕澈到来时,展修贤早已摆好棋局在等候了。两人简单问侯过后,不再言语,立即开局决战。两个时辰后,胜负已决,轩辕澈再输两子。
“明日再来请教!”轩辕澈拱手道别。
第三日,轩辕澈只输一子。第四日,轩辕澈终于反败为胜。
“老朽终成公子手下败将了,真可谓‘后生可畏’!公子擅于吸取教训举一反三,更令人畏惧的是,公子擅于试探总结对手弱点,老朽棋艺如今怕是拍马难追了!”展修贤感慨道。
“前辈承让了,请明日继续不吝赐教!”轩辕澈说道。
第五日,轩辕澈到达时,展修贤果然又已在等候。“老朽愿陪公子一试棋艺。”展修贤淡然笑道。轩辕澈拱手,两人不再多语,继续展开决战。两个时辰后,轩辕澈再次胜出此局。
“看来,我们明日无须再战了。”展修贤笑道。
正在此时,一名中年美妇缓缓向两人走来。轩辕澈只须一眼便知,这是心儿的外祖母公孙倩儿。因为,心儿的神貌体态,与她竟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想到心儿,轩辕澈的心再次隐隐揪痛起来!
“夫人缘何到此?”展修贤望着公孙倩儿笑道。
公孙倩儿微微一笑,道:“老妪特意来此看看,老头子到底成了何人手下败将?”
“原来是看老朽的笑话来了!”展修贤哈哈笑着,转向轩辕澈道:“这位是老朽家的老太婆,实在是让公子见笑了。”
那公孙倩儿虽早已年过五旬,看上去却像不足四十岁,竟被展修贤称作“老太婆”。
轩辕澈起身作揖:“晚生见过公孙前辈!”
公孙倩儿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下来,上下打量着轩辕澈,转首向展修贤说道:“老头子尚未介绍,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呢?”
展修贤一拍脑袋,呵呵笑道:“决战五日,这位公子对我们的底细是了如指掌,可老朽还真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呢?”
“晚生姓宣。”轩辕澈道。
“哦,宣公子!宣公子可是从洛都来?”公孙倩儿侧首望着这位外表不凡的后生,认真问道,“听说公子与我家景墨是友人,那公子可认识老妪外孙女儿卫兰心?如今是洛都晋王妃!”
轩辕澈心中一痛!望着神情关切的公孙倩儿,他轻声道:“确实相识!”
公孙倩儿美眸瞬间一亮,来了浓浓兴致:“公子可有机会见到我家心儿?她如今一切可安好?”
轩辕澈强抑着心中痛意,淡然说道:“晋王妃住在晋王府之中,晚生也难得见她一面。况且,晚生已有半年时间不曾见她,也不知她如今是否安好!”
“哦,原来如此!那么宣公子可认识晋王,老妪这外孙女婿是个怎样的人?”公孙倩儿继续好奇问道。
轩辕澈眼神飘忽,淡淡开口道:“此人,晚生实在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他大概,不是个好夫君吧!”
“什么?”轩辕澈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公孙倩儿并没有听得太清楚,可她随即又似恍然大悟,了然说道,“唉,一个姬妾成群的王爷,又能是怎样一个好夫君?唉,我家心儿真是命苦,本以为她赶赴洛都是要嫁与太子,怎知如今却成了晋王妃!”
“唉,夫人说的什么话?嫁与太子又能如何,还不是姬妾成群?日后更是后宫佳丽三千?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婆为何总是如此放不下?”展修贤嗔怪道。
“心儿自小被我们宠着惯着,又如何受得此等委屈?”公孙倩儿说着,竟低头拭泪。
“好了,莫要在宣公子面前失礼了!”展修贤温言劝道。
闻言,公孙倩儿拭干泪水,对轩辕澈说道:“宣公子从洛都远道而来,又是景墨与心儿的友人,不如就到寒舍小住几日吧?”
“那晚生就叨扰了。”轩辕澈马上应承道。本来,他日日与展修贤对奕,就是想慢慢试探出心儿是否在杭城,她的外祖父母是否知道她的踪迹。但从今日公孙倩儿的反应来看,他们不仅不知心儿身在何处,更不知她在洛都被他贬至后院,甚至或已藏身火海之事。
然而,公孙倩儿邀请他到展家庄小住,他却突然不想拒绝。他亦想,到心儿自小成长的地方去看看!
此后几日,轩辕澈就住到了展家庄的客房。他向下人旁敲侧击出心儿以前的闺房所在,以及她时常出入玩耍的地方,细细地看着,慢慢地想着,缓解着自己的思念之苦!
日间,展修贤照旧在松树下摆开棋阵与轩辕澈对奕,轩辕澈已是胜多负少。对奕之间,两人竟成了忘年交,天南地北地交谈起来,双方均为对方的言谈学识所折服!
“前辈与夫人感情深厚,为世人所传颂称羡!敢问前辈如何做到,一生只对一名女子专情?”这日,轩辕澈有意问道。
展修贤望着他,缓缓道:“花叶自有世界,一生只为一人!”言毕,笑而不语。
闻言,轩辕澈瞬间又陷入了沉思。
又一日,两人正在对阵。松树下又来了一名中年男子。
男子纶巾鹤氅,似山外散人般飘逸而至,嘴角带着出尘的笑意。当轩辕澈抬头望见他时,不禁暗暗握紧了拳头。他的双手被自己紧握得微微颤抖着。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起身将拳挥出去,直取那人命门!
笑着招呼纶巾男子的展修贤,自然没有注意到轩辕澈细微的异常反应,只高声说道:“卫老弟,你可真是姗姗来迟啊!老朽在此摆了八日棋阵,直等到这位公子从老朽的手下败将,终变成了老朽的对手克星,老弟才来救驾?”
纶巾男子笑着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展修贤又道:“这两年心儿与景墨不在,老弟是越发懒惰了,如此姗姗来迟,就这样不想见到老朽?”
纶巾男子哈哈一笑:“往年心儿在,总得赶在她生辰之前到达,否则定遭她狠狠怨责一番!如今,卫某又何须怕你老头儿怨责?”
言毕,两人相视大笑。
笑罢,纶巾男子举起案上一怀茶,慢慢饮着,看向了轩辕澈:“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宣!”轩辕澈暗吸了一口气,冷冷说道。
他身上的冷意让另外两人都不禁一愣,展修贤随即笑道:“杰出之才,均有股天然冷傲之气,卫老弟认为如何?”
纶巾男子微微一笑,似是对轩辕澈的冷傲毫不在意:“不才卫玿。宣公子竟能反败为胜,使展庄主成为公子手下败将,实在让卫某敬佩不已!”
“不若你俩对奕一局?老朽只观棋不语。”展修贤提议道。
“好!”卫玿爽快应道,“宣公子,请!”
轩辕澈拈起白子,下到了棋盘之上。
这个卫玿,是心儿的伯父,也是他刻骨痛恨了十多年的人。当年他与母后那罪恶不堪的一幕,如今仍历历在目!
轩辕澈本以为,他再次见到卫玿时,定会不顾一切地出手夺他性命。可如今,他竟努力平复了心情,与这个仇人手谈起棋艺来!或许,经过了十几年的沙场与朝堂历炼,他已经能轻易地控制掩盖住自己的真实情绪,与敌人谈笑风生了吧?就如他面对赵太尉与太子轩辕铭之时。
如此想着,一局将近收官,两人竟是打成了平手。
“宣公子承让了,卫某棋艺怎可能如此突飞猛进?卫某可是展庄主的手下败将呢!”卫玿惊讶说道。
“宣公子莫不是有心事?还是故意要让着这位卫前辈?”展修贤也满脸不信。
轩辕道稳了下心神,道:“在下不才。”其实,若不是他心事重重,卫玿又怎可能与他的打成平手?
之后,三人在松树下品茶谈笑,说尽天下事。直至日薄西山,展修贤仍是谈兴不减。他让下人过来先带卫玿到庄上安顿下来,卫玿起身与下人离去。
望着那仙风道骨的背影,轩辕澈眼神渐变暗沉,内心纠结不已。原本,他对此人恨之入骨,必欲杀之而后快。但是,此人却是心儿敬重慈爱的伯父,他又应该如何面对他呢?
却听身旁的展修贤轻叹道:“若说一生只为一位女子专情而痴,世间谁又及得上他?相濡以沫的相守不难,只为心中执念而坚守,则实在悲苦不易!”
轩辕澈闻言,沉吟不语。
“莫非公子心中也有执念?”
见轩辕澈转首望向他,展修贤轻轻一笑,继续说道,“老朽只是有此观感而已,公子不愿说自是无须说!”
“是,晚生正在寻找执念!”
“哦,原来如此!”展修贤不禁收了笑容,举杯正色道,“愿公子早日找到心中执念之人。”
轩辕澈举杯相敬:“若能找到,晚生日后定携她前来拜见庄主。”
“哈哈!好,一言为定!”展修贤再次笑道。
两日后,轩辕澈告辞离开展家庄,展修贤夫妇与卫玿都到庄外相送。展修贤道:“与公子十日之会,老朽荣幸之至。老朽在此等着公子再来!”
离开展家庄,轩辕澈到客栈中找到荆於南与马匹,继续向吴郡寻去。
只行了半日,他们便赶到了吴郡。找了一间客栈安顿下来后,轩辕澈就迫不及待地要到忠命侯府四处走走。
吴郡是个商业繁华之地,尽管已是黄昏,街上仍是热闹非凡。已围着忠命侯府细细察看了一番的轩辕澈与荆於南,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轩辕澈无意抬头间,突觉眼前一亮。前方一白衣女子,身姿袅娜,步态优雅,竟似一白衣仙子行走在市井俗人之中!
“是王妃?”荆於南已轻声惊叫出声。
轩辕澈的心“突突”地狂跳起来!心儿,苍天有眼,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几步急追上前,强压心中激动唤道:“心儿!”
那白衣女子闻言身子似是微微一震。轩辕澈更加确信,他跨前一步,迫不及待地用一手将那女子的肩膀扳了过来:“心儿!你真是心儿?”
白衣女子被迫回首,看着轩辕澈,俏脸上顿时露出惊诧之色!轩辕澈顿时愣住了,全身像被人泼了一盘冷水,整颗心又如瞬间坠入了万丈深渊。
不是她!原来不是她!尽管也是个少见的美人,但年纪却要大得多,并非他的心儿!
难掩眼中的失望与悲痛,轩辕澈松开手,落寞说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转过身,他一步步地往回走去。自己怎么会认错人呢?怎么会觉得那中年妇人的身影与心儿那样相像呢?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过想念心儿了吧?
那白衣妇人站在原处,直到看着轩辕澈与荆於南两人的身影消失,才收回目光,望着手中刚买到的一支银钗发呆。
“小姐!”一名紫衣妇人跑到白衣妇人身旁,天真喜悦的言行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你挑了些什么好东西?我们再到那边去看看吧!六少年难得才肯让我们进一次城,我们有好多东西要添置呢!”
白衣美妇轻轻点了点头,转过身,慢慢跟着紫衣妇人向前面的摊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