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中的丰盛午宴已经备好,可忠命侯薛景墨仍然未到。
卫兰心望了一眼仍在银晖殿前嬉戏吵闹的孩子们,转身向王府大门外走去。轩辕澈仍在蕴墨轩中忙着政事,因此,即使是平日稳重听话的恒儿,此刻也趁着素来严厉的父王未及现身,和弟妹在庭院中尽情玩闹着!
六哥昨夜才从吴郡回到洛都,今日便要来作客。又是数月不见了,她要亲自到王府门外等着他。
这几年来,她有两大心愿,一是为澈生够四个儿子以便继承王位,二是六哥能尽快娶妻,得到一位可以相知相爱,相伴一生的良人。
如今,她的两个心愿已实现了一个。生下惜儿两年后,她又为澈生下一女轩辕梦儿。再过两年,她竟然再次喜诞双生儿,生下齐王轩辕忆以及晋王世子轩辕誓。
因此,二十八岁时,她便与澈有了四儿三女。如今,最小的忆儿与誓儿都已经四岁了。
本来,她的人生是如此幸福完美,可是,每每想起年已三十有四,却仍是孤身一人的六哥,她就觉得她的幸福明显地缺了一角!
她知道,六哥这么多年来都无法放下心中对她的执念!为此,她在六哥面前劝过,求过,骂过,甚至哭过。可是六哥的话却让她彻底无言,更添无奈!
那一次,六哥是喝醉了,才对她说出心里话:“这世间,让我去哪里再找一个像你这么好的女子,能够挤走你,抢占得到心中的那个位置呢?”
卫兰心很是懊恼!她觉得是自己误了六哥的终身!
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世间多好的女子,可是六哥心中有了执念,便觉得世间任何女子再比不过她了。
像六哥那样的男人,又如何愿意委屈自己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又如何能够允许自己去委屈另一个女人?
卫兰心甚至恨自己,为何小时候就便要六哥答应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如今,六哥在实现着他的诺言,始终不远不近地陪在她的身边。
近到熟知她的一切喜怒哀乐,却又远到爱吃醋的轩辕澈并没有因他们名义上的兄妹关系而真正产生不悦!
可是,难道六哥就真的要像大伯卫玿一样,为了执着于一人而终身不娶,孤独一生吗?每思及此,卫兰心常常焦虑得夜不能寐,可是六哥却始终没有把这当一回事。他非常满意作为她兄长的身份,也极其享受充当摄政王府内一众小王爷小郡主的“景墨舅舅”!
因此,当卫兰心站在王府门前,看着薛景墨走下马车时,她又看到了他那洒脱而灿烂的笑容!
或许是由于也继承了轩辕皇族一半血脉的缘故,他与澈一样是上天的宠儿,岁月同样不舍得在他的俊容上留下多少痕迹!
然而,想到他的年纪,卫兰心便急火攻心。
“你此次回吴郡,又没给我带礼物回来吗?”卫兰心望着他,冷冷问道。
“什么礼物?”薛景墨仍是笑得俊逸不羁。
“六嫂啊!”卫兰心严肃说道。
“你看,我给孩子们都带了礼物。”薛景墨故意转移话题,指着他身后捧着大盒小盒的两名下人说道。
卫兰心冷然转身,向王府内走去。
薛景墨微微一笑,跟了上来:“又给六哥脸色看!”
“你一天不给我带礼物,我便一天不给你好脸色看!”卫兰心气恼说道。他这是存心要她愧疚一生吗?
她一边暗骂着他,却又一边心疼着他:到底何时,六哥才能打开心锁,接纳另一名女子的爱呢?可怜的六哥,从未得到过两情相悦的男女之爱!尽管,他的身边从不缺乏倾慕他的好女子!
银晖殿前庭院中,素儿拿着一支长长的竹竿,在一棵枣树下打着枣子。
“惜儿,梦儿,看好啦!”清脆的声音响起,随即,枣树下便“哗啦啦”地落下一片半青半红的枣子。
惜儿与梦儿呵呵笑着将地上的枣子捡了起来,放进婢女们手中的篮子里。
“二姐,打那里!”“二姐,这边最多!”两位小郡主捡完地上的枣子,又仰头指点起来。
“小丫头们,看着!”悦耳动听的话音刚落,一阵更大的“哗啦啦”的声音再次响起,小枣子一个个地砸了下来,两位小郡主呵呵笑着抱头躲避!
当薛景墨与卫兰心走到银晖殿前,便看到了这欢乐的一幕。
“景墨舅舅!”“景墨舅舅来了!”惜儿与梦儿停止了笑闹,惊喜唤道。
薛景墨抬眼望去。枣树下的素儿停下了手中的竹竿,含着淡淡的笑意看了过来。才几个月不见,这个小丫头又蹿个子了!
纤长的身材与心儿一样,都是天生学舞的极佳料子。而那俏妍的面容,不仅继承了心儿如仙般的美貌,也能找到几分轩辕澈甚至慕容太后的影子。
与心儿小时候相比,最大的不同,则是眼神中多了几分来自轩辕澈的傲气与魅/惑!那种魅/惑,结合了女子的柔美,便成了摄人心魂的妩媚。
轩辕澈也适时地到了,顿时又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忠命侯架子还真大!要本王在府中苦等半个时辰还不够,还得本王的王妃亲自到府门迎候!”轩辕澈冷声说道。
“害王爷久等,景墨有罪。”薛景墨半真半假地说着,也不顾轩辕澈,便率先抬步踏进了银晖殿。
四位小王爷听到父王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早已端端正正地站在一旁候着。
很快,各人便已纷纷入殿就座。薛景墨命下人拿来礼物,分派给各位小王爷与小郡主。
四位小王爷分别得到短剑和佩玉,而三位小郡则是清一色从吴郡带来的风筝。
“哇,真好看,二姐的是孔雀,四姐的是蝴蝶,而我的是蜻蜓!”六岁的梦儿兴奋地辨认了出来。
“还不快谢过你们景墨舅舅?”卫兰心对孩子们说道。
“谢谢景墨舅舅!”几个孩子异口同声,只有素儿盯着那孔雀风筝,一言不发。
“素儿,你怎么了?”卫兰心道。当母妃的,一眼便看出女儿心中不悦。
“怎么?素儿不喜欢景墨舅舅送的风筝吗?”薛景墨也轻笑问道。
素儿沉默一阵,才站起来说道:“为何景墨舅舅送给素儿的礼物,与两个妹妹是一样的?以往,素儿的礼物均与她们不同!”
薛景墨了然一笑,道:“以往她们还小,所以与你不一样。如今她们跟你一样,都是大孩子了,你们当然是要一样的!”
他已下定决心,不能再像以往般对素儿特别宠爱有加了。素儿小时特别依恋他,对妹妹们嫉妒心重,那时为了避免她哭闹,他给惜儿与梦儿送礼物时都要瞒着她。到了后来,他只好给她们三人送不一样的。
但此次回洛都前他却突然发现,若再如此下去,他未免对素儿太过宠溺了。因此,他决定从今开始对三人一视同仁!
“景墨,我与她们不一样,我已十三岁,不再是孩子了。”素儿说道。
“素儿,‘景墨’两字是你叫的吗?忠命侯是你的舅舅,也是你的堂表叔!”轩辕澈少有地对素儿也板起了脸,他怎能允许他的儿女目无尊长,连辈份都分不清呢?
“父王,我已经长大了。”素儿道。
“再长大,忠命侯也是你的长辈。”
素儿低头沉默。忽而,她又抬起头看向薛景墨:“景墨舅舅,你可以另送素儿一样礼物吗?素儿不要跟她们一样的。”
“二姐,我们的都不一样!我的是蜻蜓,你的是孔雀。再说,孔雀比蜻蜓、蝴蝶都美多了!”梦儿插嘴道。她说得没有心机,但明眼之人却都看得出,景墨舅舅对素儿还是有所偏爱的!孔雀如何不比蜻蜓、蝴蝶高贵美丽得多呢?连薛景墨都惊异地发现了这一点。
“什么孔雀蜻蜓,还不都一样是风筝?”素儿赌气说道。她又抬眼看向毫无表情的薛景墨,“景墨舅舅,与别人一样的礼物,素儿是不会要的!”
说完,她竟忽然转身,快步走出了银晖殿。
“这丫头,她做什么?”轩辕澈莫名其妙,更有点恼火。素儿何时变得如此任性无礼?
“二姐总觉得景墨舅舅是她一个人的,景墨舅舅给我们送东西,她就不高兴!”八岁的惜儿表示不满。
“景墨舅舅就是二姐一个人的!”梦儿认真说道,“二姐说,景墨舅舅娶不到妻子,因此,她长大后是要嫁给景墨舅舅的!”
虽说童言无忌,可梦儿话音刚落,轩辕澈、卫兰心与薛景墨三人的面色都瞬间变了。
轩辕澈一脸怒容,双目狠狠地盯着薛景墨!
卫兰心一脸疑惑!为何她从不知自己的女儿竟会说出如此话语?
薛景墨则是一脸惊诧!这个小丫头,何时有了这样的奇怪心思?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觉察到轩辕澈的怒火,卫兰心忙笑道:“小孩子的话,何必当真?澈,我们敬六哥一杯,为六哥接风洗尘!”
看到卫兰心脸上的笑意,轩辕澈压下怒火,举起酒杯对薛景墨道:“请。”
好不容易到午宴结束,卫兰心与六哥道别后,便带着孩子们回听风苑了。
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薛景墨站在银晖殿前不动。他知道,轩辕澈强压的怒火尚未发作,又岂会轻易放过他?
果然,在确信心儿离开后,轩辕澈迈开大步跨出银晖殿,对着那正看向听风苑方向的俊逸背影沉声喝道:“薛景墨!”
薛景墨淡然回头,静静等待轩辕澈发难。
“本王警告你,休要妄想诱拐本王的女儿!”轩辕澈冷声说道,“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对心儿一直不死心,如今,又盯上了素儿?”
“景墨没有这个意思?请你不要误会。”薛景墨认真解释道。他不希望轩辕澈在这个问题上误会他,更不想轩辕澈因此事去责怪素儿,从而让那不懂事的小丫头心生困扰!
“没有?你敢说没有?你自她小时便开始诱拐她!”轩辕澈道,“为何你对素儿如此宠溺亲密?我当初还道你是故意拿素儿来气气我,这也就罢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如此肮脏龌龊的心思!”
“请你不要用如此不堪的话语来亵渎你的女儿!”薛景墨正色道,“我只是把自己当作素儿的舅舅!”
“舅舅?那么,你不把自己当作恒儿的舅舅吗?为何你从未与恒儿、诺儿他们如此亲密?要说是对女孩才如此,那么惜儿、梦儿不是女孩吗?为何你没有一见到她们就又亲又抱的?”
轩辕澈越说竟然越是生气:“是本王太过疏忽了!本王怎会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你每次到王府之后,都要单独去看素儿,教她吹笛子,教她弹琴,教她念书。你敢说,你对她没有不可告人的心思?若然今日我不叫住你,你此刻是否又要去找她?”
“早知有今日,本王定不会让你接近她一步!”轩辕澈又道。
静静地看着懊悔不已的轩辕澈,薛景墨内心竟有一丝的愧疚与心虚。无可否认,与心儿的其他几个孩子比起来,他对素儿确实太过关注,太过宠溺,太过与众不同。
这是因为她是心儿的第一个女儿吗?还是因为,自己竟把对心儿的感情倾注到了素儿身上?如今素儿竟有了要嫁给他的心思,这难道不是他的错吗?若因自己的无意之举,误了素儿的终身,自己岂非罪大恶极?
这么多年来,他已数不清他到底辜负了多少女子的一片真心!除了挽月,追星公主在决定下嫁之前,也曾私下来向他表明/心迹,他委婉拒绝后,追星决然转身离去。他知道,性格刚烈的追星虽走得决绝,但她的心,已被他伤了!
然而,这么多年来,他无法说服自己接受任何一个女子,只因那颗心已无意摆放他人!
“对不起!这么多年来,我竟是从未想过,我对素儿的关心会让她产生这样的念头。”薛景墨诚挚地向轩辕澈道着歉,“不过,她还是个孩子,那些话,或许只是说着玩吧?”
“说着玩?她还是小孩子吗?再过一年多,便到了十五岁及笄之年,马上就可以嫁人了。你是不是觉得,你马上便等到了?”轩辕澈黑着脸警告道,“别忘了,你不仅长她一辈,还整整年长她二十一岁!所以,请收起你那不可告人的心思!”
景墨低头思索一阵,沉静说道:“我很抱歉,以往只把素儿当成孩子,忘了男女之别。你放心,我不会放任她心中那点萌芽生长起来。三日后,处理完洛都事务,我便回吴郡去,在素儿出嫁之前,我不会再回洛都。如此,你终可以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