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书卉轻轻咳嗽了一声，情绪颇有些激动，“小禾，你还肯叫我一声姐，说明你已经原谅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关小禾发现今天的安书卉面孔有些苍白，似乎没有化妆，皱眉的时候可以看见她额间细密的鱼尾纹，她觉得自己的心颤了一下，忍不住点点头。

    安书卉的眼圈红了，转面望着李家骏，含笑道：“家骏，小禾原谅我了，她原谅我了！”

    李家骏一头雾水，望着关小禾，“怎么回事？什么原谅？我怎么听不明白？”

    “其实也没什么，是书卉姐想多了……”关小禾话未说完，安书卉就接上去，声音充满了忏悔和懊恼，“都怪我，我不该在电视台口无遮拦地说些嫉妒小禾的话，我当时一定是疯了才说出那些话，结果害得王震进了医院，到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王震？你的话怎么会让他进了医院？”李家骏皱眉道。

    关小禾忍住喘气望了李家骏一眼，将自己的手从安书卉的手中轻轻抽离，淡淡道：“王震是我们电台以前的节目组主任，我从前的领导。”

    安书卉说道：“是，王震对小禾一直都很关心，容不得别人说小禾一句半句坏话，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个情形，说了几句嫉妒的话，无意中就被他听到了，他拼命反驳，急得什么似的，你们是没看到当时那个情形……我们台里有两个刻薄的女记者又故意跟他抬杠，结果闹得他血压升高，人进了医院，这事小禾你是知道吧？你有没有去看他？”

    关小禾点点头，望着她平静地说道：“这事我确实是听说了，书卉姐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理才适合？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安书卉愣了一下，望了一眼李家骏，嗤笑道：“我并不明白你跟王震之间的关系，我怎么好随便发表意见……”

    “书卉，”李家骏突然插嘴道：“你的想象力能不能别这么好？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

    安书卉一顿，面上一阵红红白白，转而露出痛苦的神情，“家骏，我又怎么啦？我是来跟小禾道歉的，我怎么了我？”

    “你怎么了你自己心里有数！”李家骏冷哼一声。

    关小禾忍不住皱眉，轻轻对李家骏摇摇头。

    “我心里有数？”安书卉唰的一下起身，含泪悲愤道：“李家骏，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吗？我所有的一切发疯失常，还不是拜你所赐？你以为我愿意？”

    李家骏望了望不远处对他们注目的客人，低头不语。

    关小禾站起来，轻轻将安书卉拉坐下，柔声道：“好了，书卉姐，你别伤心了，其实，该说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安书卉站立不动，眼神幽怨地望着李家骏。

    只听见李家骏说道：“书卉，我们永远是朋友，从前是这样，现在和将来也是这样，你在我心中，一直是个很好的朋友。”

    “朋友？”安书卉口中喃喃，几乎是跌坐下来，随后含泪笑道：“我这又是在干什么？表演悲情戏吗？现在已经不流行了！”她边说边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眼角，望着身边两人复杂的眼光，低头说道：“对不起，我刚才又有些控制不住……”

    李家骏示意服务员上菜，“好了，我们开始吃饭吧。”

    关小禾将筷子轻轻放到安书卉手中，“书卉姐，你吃饭吧。”

    关小禾的心里有些痛，安书卉的心情，她怎么能不理解？当初，孙锦成不就这么对自己的吗？

    安书卉抬头，拿起筷子，对关小禾感激地点点头，“谢谢你。”

    “书卉，你这么也到这儿来了？”李家骏边吃边问。

    “你又以为我是在监视你？”安书卉凄然一笑，“凤城就这么大一点……由此可见我在你心中是怎样的一副魔鬼样子……一个人从天使到魔鬼的过程，到底有多远？”

    李家骏不免尴尬，“啊……不是这样的，书卉，你别多心，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在我心里，你一直还是当初那个善解人意聪明能干的安书卉……”

    “真的吗家骏？”安书卉放下筷子，眼里瞬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还记得我们在南京上大学的情形吗？那时候我们经常去红山公园，是不是？我记得秋天的时候，整个公园都是深深浅浅的金、棕、黄、褐。干叶落了一地，踏上去沙沙响，有许多孩子在叶堆中玩耍……”

    “我记得，怎么不记得？”李家骏似乎也陷入了沉思，“我还记得孩子们的笑声……那时候，我们是多么无忧无虑，多么单纯啊！”

    安书卉没头没脑道：“那时我母亲病了，我等钱替我母亲治病……”

    李家骏点点头，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不该那么晚才告诉我……”

    安书卉凝望着李家骏的脸，渐渐露出痛苦之色，“家骏，我知道我的一些做法伤了你的心，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李家骏柔声道：“好了，书卉，我并没有怪你，吃饭吧。”

    “嗯，”安书卉含泪点头，拿起筷子。

    关小禾在一侧楞楞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豆干。

    他们之间的内容，她不能明白，李家骏和安书卉之间，有一段她是插不进去的。

    安书卉匆匆吃了几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李家骏，“家骏，这是你家的钥匙，现在你有了小禾，我想，这钥匙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

    李家骏一愣，他本想说不用了，因为他已经将家中的锁全部换掉了，但为了不伤安书卉的自尊，他还是将它接了过来。

    关小禾面色平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心内其实五味杂陈，她竟然有他家的钥匙！由此可见他们之间有一段时间关系亲密到什么地步！

    李家骏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关小禾可曾张开眼睛用心好好的考虑过一次吗？

    “我吃饱了，不打搅你们了，家骏，小禾，你们慢慢吃，”安书卉起身，拎起自己的包，挥手笑了笑，黯然离去。

    关小禾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李家骏上前按住她的手，柔声道：“怎么啦？”

    关小禾摇摇头，“没什么。”

    李家骏刚想说什么，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男人，很热情地上前招呼道：“秘书长？您好您好，很荣幸在这里见到您！”

    李家骏笑道：“哎呀！赵大记者啊，你好你好！你也是来吃饭的？”

    “是啊，我跟朋友一块来的，秘书长，上次我写的那个关于您的人物专访不知道您看了没有，写得还行吧？”

    “可以可以，你赵记者的一支笔谁不知道？就是你把我夸得太好了，呵呵！”李家骏笑道：“对了赵记者，你也可以采访采访我的未婚妻啊！就眼前的这位，她新近刚出了一本小说，应该还是值得写的……”

    “是吗？那太好了！”赵记者眼放精光，望着关小禾，“不知道怎么称呼？”

    关小禾涨红了脸，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要采访，真的不需要！”

    李家骏皱眉，对赵记者笑道：“你看她这样子……这样吧赵记者，礼拜一你要有空的话，我们约个时间，你好好的给她做一个专访，怎么样？”

    “行，就这么说定了！礼拜一我联系您，秘书长，那我过去了……你们慢慢吃，慢慢吃……”赵记者笑着离去。

    “家骏，我不要什么采访，”关小禾皱眉道。

    “小禾，这样对你有好处，别人想要这样的机会还没有，”李家骏说道。

    “我不习惯，”关小禾还在坚持。

    “不习惯也要学着习惯，知道吗？听我的没错，”李家骏拍拍她的肩膀，“丫头，没有人帮你宣传，你就是写得再好也不会被人注意的。”

    关小禾还想说什么，被李家骏摆摆手制止住了，她顿了一下，头一次发觉这人有些独断。

    她低头默默吃饭。

    “生气了？”李家骏问道。

    关小禾摇头。

    “那——你心中一定有事，”李家骏凝视着她的眼睛，几乎看到她心里去，“刚才我们的话还没说完，是不是觉得我像陈世美？”

    关小禾不说话。

    “刚才那把钥匙，是那次我去美国时给安书卉的，当时我请她帮我照顾静如的，其实，我家中的门锁已经被我换掉了，”他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我就知道你这小脑瓜子开始瞎想了，如果我也瞎想你怎么办？”

    “你瞎想什么？”关小禾斜了他一眼问道，奇怪，刚才心内的大石现在已经去掉一半。

    “我还不瞎想？你看看你，那个王震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也该要大大的嫉妒一下？”李家骏张大眼睛，一副努力生气的表情，然后低低笑道：“其实那王震我认识，以前见过几次面，那个老家伙根本就不是我值得嫉妒的对象。”

    “你……你这人胡说什么？王震才不是那样的人！”关小禾站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也没说他是哪样的人啊，是你自己多心，”李家骏拉住她的手，笑道：“走吧。”

    关小禾点点头，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你先送我回家吧。”

    “回家？回我家吗？”李家骏附耳低低笑道：“你还欠我一个礼物呢？”

    “什么礼物？”关小禾没回过神来。

    “生日礼物——你……”

    关小禾张大眼睛，抬头看见李家骏充满欲望的神情，一下子涨红了脸，收拾起包急急地朝外走去。

    李家骏追到门外，拉住关小禾的手臂，笑道：“喂！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我想回家了，家骏，对不起，”关小禾低头道。

    李家骏楞了一下，“你就不想陪我？”

    关小禾低头不做声。

    李家骏叹了口气，沉声道：“先上车吧，上车再说。”

    两人默默坐着，车内的空气有些沉闷，只听见发动机微微响动的声音。

    李家骏首先开口道：“我知道，尽管你不说，你心里还是很介意，是不是？”

    关小禾抬眼望他。

    李家骏说道：“对不起，我一直都没跟你提我跟书卉之间的事，我以为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但是，很明显，你介意，你想弄明白，是不是？那我还是说吧。”

    关小禾不吭声。

    李家骏继续说道：“我知道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都会说我无情，说我抛弃了书卉，爱上了你。”

    关小禾开口道：“那——当初你爱过她吗？”

    “爱？应该是爱的吧？上高中的时候，我们是同学，后来都考上了南京的学校，我们俩个的学校距离不远，经常见面……”

    关小禾咬咬嘴唇，手指不住地交错着。

    李家骏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面颊上，柔声道：“你在嫉妒，是吗？”

    关小禾望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道泪光。

    “傻瓜，谁让老天不让我先遇到你？我上大学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你说我怎么办？”李家骏吻了一下她纤长的手指。

    关小禾问道：“你当时……追求过她吗？”

    李家骏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是的，追求过，当时我把吃饭的钱都省下来买她喜欢的花，冒着雪送到她宿舍的门口过，她人漂亮，追求她的人很多，她对我的反应并不热烈，我以为女孩子总是矜持的，不拒绝就等于接受了……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单纯……”

    “但是，后来，我遇到了静如，她人很善良，又有才气，因为是同乡，大家彼此接触多一点，我一直将她看成妹妹，哪知道，有一次，我跟书卉闹矛盾，静如找我喝酒，我醉了，我们之间就糊里糊涂地……为了负责任，毕业后我就娶了静如……”

    “这么说，是你负了安书卉？”关小禾轻轻说道。

    李家骏一愣，神色充满痛楚，“当初确实如此，但是我也没有办法，静如的身体不太好，我不能令她受到刺激，我只有放弃书卉，爱情跟静如的生命相比的话，我宁愿舍弃书卉，你明白吗？”

    关小禾点点头，主动扑进他怀里，含泪道：“家骏，我明白，我明白，别说了，对不起，我不该逼你，不该逼你的……”

    “不嫉妒了？”

    关小禾摇头，“不，还是嫉妒，我嫉妒你没有像追求她这样追求过我。”

    李家骏摸摸她光滑的长发，叹了口气，“丫头，现在我不年轻了，也没时间做太浪漫的事，但我觉得，追求一个女人最大的诚意就是给她应有的位置，或许这很世俗，却是最真心的，你觉得呢？”

    关小禾窝在他怀里，点点头。

    “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陪着你的，甚至有时候我渴望自己走路的时候被汽车刮一下，把我的腿稍稍的弄个骨裂，不要弄断，这样我好名正言顺地待在家里不去工作，天天陪着你……”李家骏话未说完就被关小禾捂住嘴巴，“不许胡说！”

    “那……还去我家里吗？”李家骏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不住地亲吻。

    关小禾红了脸，含羞点点头。

    关小禾一进门就觉得这房子大得空旷。

    “静如去世后，我将一些琐碎的东西变卖了，”李家骏主动解释道。

    关小禾低头一笑，他根本就是她肚里的蛔虫，常常不用说话他就明白她的心思。

    “整个屋子是我一手包办设计的，怎么样？”李家骏上前揽住她的腰，“要是你以后觉得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尽管放胆去做。”

    关小禾只是笑，不说话，这么大的房子，足有一百五六平米吧？感觉客厅就足有四十平米了。室内的光线很柔和，没有黏墙纸，用的是乳胶漆。整个色系是浅灰，淡得看不出来，有种特别的效果，李家骏在这种事上肯定是有天才的，他学过美术。

    “喜欢吗？”李家骏低头笑问。

    关小禾抬眼望他，正好接触到他那深邃的眼睛，她慌忙将眼睛移开，故意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奔上前，“这是什么花？这么香。”

    茶几上有一盆玫瑰，五六朵花开得正艳，发出阵阵香气。

    李家骏走上前，伸手摘下一朵玫瑰，在关小禾还没来得及遗憾惊呼的时候送到她面前，紧盯着她的双目，含笑道：“送给你。”

    “你不应该摘它的，这样开着不是很好吗？”关小禾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李家骏上前，一把抱住她，喃喃道：“丫头，我是不应该摘它的，我应该摘的是你……”他边说边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