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骏将晚上吃饭的地点定在市中心的一家葡萄牙风味的西餐馆。

    西餐馆所在的这条路是单向行车道，两旁除去几家餐馆酒吧，并无其它商店，虽然贴近凤城繁华的商业中心，依然可以闹中取静。

    凤城有开发区有好几个中外合资企业，不少外国人都喜欢来这家餐厅用餐。

    之所以今天要选一家西餐馆吃饭，李家骏自有自己的理由：一是他还从未请关小禾吃过西餐，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他想要给她一个特别的印象；二是周雨欣是在国外生活惯的，应该是习惯吃西餐了；当然还有第三，很重要的第三，他跟关小禾是从美国开始的，他想选个有异国情调的地方来回味一下。

    吃西餐是要提前订位子的，关于到底选哪家西餐馆李家骏特意打电话咨询了周越，周越人在生意场，经常有机会进出各种西餐馆，自然比他这个政府官员懂得多。

    周越说凤城的西餐馆论派头要数“红房子”或者“乐美颂”那样的法式餐馆，但那是喜欢甩派头的暴发户常去的地方，去那里的不少人将红葡萄酒跟可口可乐混在一起喝，走出餐馆时便以为自己有了“我在红房子吃过西餐”的炫耀本钱。但要论正宗实惠，其实还是数这家葡萄牙风味的西餐馆。他让李家骏自己选择。

    李家骏笑道：“还用得着再选？你都已经替我选了，我要是去那红房子，不成你口中的暴发户了？”

    周越在电话那边嘿嘿笑了起来。

    晚上六点左右，李家骏载着关小禾，周越载着周雨欣，四人先后到了西餐馆门口。

    进西餐馆吃西餐当然得讲究点仪表，李家骏还是上午那身笔挺的行头，关小禾也是上午的那条裙子，周越是暗花的压纹衬衫加烟灰西裤，很有些洋派，周雨欣穿得更是讲究，盘了头发，戴了耳环，丝质的蔚蓝色的裙子，长长的，看上去像是条晚礼服。

    周越一见面便将手中拿着的一只扁扁的盒子递给关小禾，笑道：“送你的结婚礼物。”

    “是什么？”关小禾说着便想当面拆开。

    周越马上止住了她，说道：“先别拆，两张CD盘而已，你不是有次说在我车上听到的那盘音乐不错吗？一直都忘了送你，今天终于想起来了。”

    关小禾一怔，一下想起那首带有蓝调韵味的绿岛小夜曲，她低头轻轻说了声谢谢，顺手将两张盘放进自己随身的包里。

    一侧的李家骏笑问道：“到底什么音乐？改天也放给我听听。”

    “我看你个五音不全还是算了吧，都是些老歌了，呵呵，”周越不经意地笑道：“好了，我们进去吧。”

    这家西餐厅布置得典雅大方，餐厅里的客人可算刚刚好，客人基本上都是外国人，李家骏明白这确实是一家正宗的西餐厅。

    餐馆里的位子也设计得比较特别，软椅的靠背很高，有效地有效阻挡了四周一切不相关的声音和视线，好让餐桌两边的男人女人专心致志交流。

    四人坐下后，各自选了份套餐，从开胃菜到餐后甜点一应俱全，算起来每份才不到八十元，比“麦当劳”“肯德基”贵不了多少，真正的物美价廉。

    周雨欣是头一次到凤城，更是头一次在这样的中型城市里吃西餐，她看过菜单后欣喜不已，惊叹道：“天，还真是划算，这样一份套餐在美国至少也得五十美金，差不多有三四百人民币呢！”

    “还是国内好吧？”关小禾笑道：“周姐，你以后要一直待在凤城，我担保你赚的钱都用不掉呢！”

    周雨欣不觉笑了起来，“才领了证就开始帮着老公说话了，想方设法的让我投资，是不是？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周姐！”关小禾一下红了脸，老公老婆的这种称呼，听得都心惊肉跳的，她还不能适应。

    一侧的李家骏不觉嘿嘿笑了起来，周越则埋头吃着，看不见任何表情。

    他们吃的开胃菜是盛在大口汤杯里的那种奶油蘑菇汤，配着一小碟沙拉，还有几片黑麸皮面包。

    李家骏大概是下午工作时间长了，精力消耗比较大，现在看上去很饿的样子，他仅仅用了几分钟工夫就完成了这顿饭的头道工序。

    一般情况下，西餐的开胃菜与主菜之间会有一段较长的等候时间，用餐人可以利用这点工夫聊天。

    西餐与中餐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一个重形式，一个讲究内容。西餐形式的功能是为用餐者提供交际机会，而中餐的本质是内容，是口福。

    李家骏吃完自己的那份开胃菜之后，放下刀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还在继续吃的另外几个人，这时候，周越跟周雨欣也吃得差不多了，关小禾则吃得很慢，她的汤杯里还有不少菜，说实话，她很少有吃西餐的机会，而且也并不觉得这西餐有多好吃。

    “对了小禾，我想起来了，今天下午南溪派出所打电话给我了，”李家骏说道：“说是只抓到了一个小喽啰，其余的全跑了，问他为什么那天为什么要袭击我们，说是不清楚，老大就这么交代的。”

    “哦。”关小禾点点头，她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

    “袭击？怎么？你们这边治安不好？”周雨欣马上敏感地问道。

    “不是不是，”周越忙说：“周姐放心，凤城的治安一向很不错的，那只是一次意外，我想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故意给他们使坏。”

    “哦，”周雨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关小禾不觉朝李家骏望了一眼。

    李家骏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确实有识检点，怎么突然把这样的话题拿到桌面上来说呢？难得也是结婚恍惚症？

    关小禾抬眼望着对面周雨欣白如豆腐般的脸，不觉开口赞叹：“周姐你皮肤看上去真好！”

    周雨欣笑道：“老啦！看，一笑起来眼角全是皱纹！”

    “周姐你就是有皱纹也不难看，就跟全棉布料似的，有些皱，但看上去还是让人很舒服……”关小禾说道。

    “你们听听！她这张小嘴真会哄人开心呢！”周雨欣指着关小禾笑着说着，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始咳嗽起来，这一咳嗽还不能轻易停止似的，关小禾忙走过去轻轻拍打她的背部，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刚才呛着了？”

    周雨欣摇摇头，感激地拉住她的一只手，掏出一张餐巾纸捂着自己的嘴，“不是，这是心脏的毛病。”

    “心脏？心脏跟咳嗽有什么关系？”李家骏问道。

    周雨欣说道：“心脏供血不足，肺就缺氧。只有剧烈咳嗽才能给肺带来充足的氧气，所以这是一种保护性反应，反正医生是这么说的，我这毛病好几年前就有了，时好时坏的。”

    “你有心脏病还一个人出门？”关小禾皱眉道：“这也太让人不放心了。”

    周雨欣拍拍关小禾的手，苦笑道：“有什么法子？事业做了就难以丢下，我女儿是个正宗的香蕉人，只有在银行卡里没钱的时候才会想到我这个妈妈，小禾啊，要是我能有你这样的女儿，死都甘心了！”

    “周姐……快别这样说……”关小禾不觉有些心酸。

    “看你们俩这样投缘，我看不如这样好了，小禾以后就叫周姐干妈，好不好？”周越笑着提议道。

    “可以这样吗？”周雨欣兴奋地抬眼望着关小禾，“你愿意吗？小禾？”

    关小禾望着周雨欣一脸的热切，不自觉地朝李家骏一望，后者轻轻点头，她顿了一下，低头含笑道：“我当然愿意，我心目中的妈妈就是你这样的。”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周雨欣忙不迭地掏自己的手袋，嘀咕道：“我总得有点表示不是？正好晚上也带了礼物来……”她掏出一只小小的锦盒，笑道：“小禾，这是我送你的结婚礼物，刚才也没来得及拿出来。”

    关小禾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竟是一只圆形的银镯子，式样古雅又不贵重，正合她意，至少可以毫无负担地收下，她拿出来将手镯套上，居然大小合适，不觉说道：“谢谢干妈！”

    “太好了！”周雨欣开心道：“这次回国真是烧了高香，白白得了个好女儿！”

    气氛异常融洽，关小禾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咦，怎么还没上菜呢？”李家骏问道。

    周越双手一摊，做了个不可置否的手势。

    连吃得最慢的关小禾现在也用完了她的那份开胃菜，不知道是服务生疏忽还是压根就忘了这张餐桌上的四位食客，他们的主菜迟迟没有上来，面前的汤杯沿口已结起了风干痕迹，邻桌比他们晚来的几个外国人都已经开始用甜点了。

    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国女孩和她的外国男友望着关小禾这一桌，两人颇有些自得地相视一笑。

    李家骏的耐心有限，在凤城，还没有哪家餐馆让他如此等候过，他将食指和中指卷起来敲击着桌面，希望引起服务生的注意。可那几个白衬衣黑领结的年轻服务生好像今天故意跟这个市委秘书长作对，看都不朝他看一眼。

    李家骏有些火，大踏步走过去对一位正在给来客看菜谱的服务生吼道：“喂，我们的主菜呢？已经等了那么长时间。”

    服务生不满地斜了一眼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对不起，先生，您那张桌子不归我服务。”

    “那谁给我们上菜？你们老板呢？”李家骏皱眉道：“你看看，凭什么这些外国人可以比我们先上菜？”

    老板很快就出来了，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他一见面色阴沉的李家骏，虽说不认识他，但看他一身的气度，也知道不宜得罪，忙满脸堆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先生，先坐下先坐下，小店今天生意好，人手忙不过来，等下我马上就让厨房做您的菜。”

    “什么？菜还没做？”

    听完老板的话，李家骏顿时火气从心里升起，这位老板不但没有责骂他的服务生，而且还知道厨房没有做他们这一桌的菜，可恶，简直就是故意的！

    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居然要受这份气！

    “先生，别生气别生气，人家外国人好不容易来一趟中国，咱们得尊重他们，是不是？”老板依然满脸堆笑。

    “你什么意思？你的餐馆门口是不是要挂个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李家骏面色暗沉得要打雷。

    对面桌上的那个中国女孩的外国男友突然起身，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对李家骏笑道：“先生，我看，你还是等我吃饱了再吃饭吧，哈哈！”

    打扮时髦的中国女孩捂着嘴巴轻笑起来，几个外国人则大笑起来。

    李家骏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正恼火着，关小禾再也坐不住了，她起身用英语对那外国人说道：“这位先生，听你刚才讲的是英式英语，大概是英国来的吧？看来英国人也不一定是绅士，足球流氓也蛮出名的，你说是不是？”

    那个英国人猛地朝关小禾望了一眼，然后看了看同时被怔住了的几个同事，他摊了摊双手，红了脸说了句：“对不起小姐，刚才是我失礼了，我道歉。”

    外国男人讪讪回到自己的餐桌边，打扮时髦的中国女孩赶紧走过来对关小禾解释道：“艾伦以前在英国时可从不这样无礼，来凤城后他变化太大了，真是对不起。”

    关小禾盯着女孩子的黄面孔看了又看，似笑非笑道：“这不奇怪啊，因为中国人对他太客气了，客气得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了，所以才惯出了他的坏脾气。”

    “怪我怪我，是我吩咐厨房晚点给你们做的，”餐厅老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盯了关小禾老半天，突然开口道：“彩霞，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好的英语？”

    “老板你认识我？”关小禾奇怪地问道。

    “你不认得我？”餐厅老板对她左看右看，“不会吧？你不是刘彩霞？”

    “刘彩霞？”关小禾望望李家骏，不觉好笑道：“家骏，你看我是刘彩霞吗？”

    李家骏没好气地扫了餐厅老板一眼，恨恨回到座位。

    周越起身走过来，问道：“老板刚才说她是刘彩霞？”

    餐厅老板看这几个人的样子，知道是自己搞错了，讪讪道：“我看到她，以为是刘彩霞带朋友过来，所以就有意……对不起对不起，今天这顿饭的甜点主菜我来请……”

    周越一摆手，“老板，我问你，你是不是说她长得跟你说的那个刘彩霞很像？”

    “我知道是我弄错了，确实很像，不过刘彩霞比她要粗点，俗点，也不会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