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鸢看着杨冼,一时说不出话来。高肃安静的走到听雨身旁,小声的问。“回光返照么?”
听雨眼睛里覆着一层悲伤的薄雾,说。“我想是吧。”
褚沆这时一手继续品着茶,一手已经搭上杨冼的手腕,然后,深深的咳了一声,就闭眼不再做任何举动。
在子鸢沉默的瞬间里,她仿佛感觉到时间的水滴,正迅速的滴落在所有人的身上,每一滴都渗透心底又毫无痕迹的消逝。她很想说些什么,回光返照所能持续的时间很短暂,可是他们始终没能说出一句。
杨冼看着他们淡然的微笑,他伸出手,把一封写好的信放在桌子上,然后,自己起身走出了客栈,在他的背影里,清风卷悲伤的剪影钻进了他的衣袍,飞扬的衣角和笑着的嘴角,在阳光尽绽的地方消失了。
高肃拿起信,只看了一眼,就交给了听雨。说。“他其实是爱你的。”随后,高肃也朝着杨冼离开的方向走出了客栈。
听雨打开信……
对不起。
请容许我在第一声说句对不起。
我从几年前,就知道自己迟早会离开,但是我谁都没说,包括我的父亲。甚至为此我还做了,让我一生最痛苦的事情。
莫香,也许你现在是听雨,但是,我却只记得你就是莫香。你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子,纵使你冷漠,残酷,不近人情,可我却明白你内心的善良。每当我费尽心思逗你开心,你总是不忍我失望,扬起嘴角对我微笑,尽管那是我见过的最僵硬的笑,但是,我却觉得那是比阳光还温柔的笑。
我一直觉得你的眼睛深处埋藏着一个巨大的悲伤,可是我不敢去触碰,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你会受伤,那样我一样会难过。
你总认为,我的关心是在于同情,不,我是因为莫香才如此喜欢。我不会去在乎你的眼睛里悲伤的存在,我只希望能好好得保护你,把你最深的伤痕完全填平。
后来,我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我开始没日没夜的咳血,甚至那些日子我都不敢出门去见你,直到御医告诉我实情,我要求他为我保守秘密。因为我没有办法看着任何人为我伤心,尤其是你。
我没有看到过你哭泣的模样,但是,我更愿意看到你沉默得眺望远方,坚强的面容不需要被谁说动摇。
所以,我做了一个错事。我认为让你恨我,比念着我悲伤要好的多。可是我还是看到你留下了泪,沉默的眼睛留下悲伤的河,我当时恨不得自己扑过去抱紧你,说,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可是,最终我没能那么做,我不能再伤你第二次了,于是,我选择沉默。直到我们争吵到我失手杀了人,我觉得就这样吧,这样判了死刑也好比再让你伤心来的好。
我却没想到的是,我根本不会被判死罪,因为我的父亲,他们根本不敢动我。最后,却让你做了我的替身,我当时几近绝望,之后,我用尽各种办法,让你暂时留在孝珩的府上,为的就是,我们以后可以不必再见面,就算我死了,也许你也会忘记我。
也许是我走错了第一步,就注定会错下去。当我再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完全看不到你眼里的悲伤,那是因为他完全被一种绝望蒙蔽了,就像冬天降下的漫天飞雪,把一切笼罩在白茫茫的雪皑下。
之后,我就决定独自死去,可是事情总不是那么的顺利,也许我真的欠你一个解释。
莫香,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喜欢你,我父亲不喜欢你的出身,他给我定了另一门亲事,可是我拒绝了,因为我爱的人始终只有你。
现在我要走了,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再次为我留下眼泪。但是,我希望你作为听雨,好好的活着,还会有更爱你的人出现。
请忘了我……忘了,最深的悲伤……
听雨看着信眼泪蜿蜒成了河,但是她的嘴角却是在笑,不同于以往,这次她笑得很真,甚至让子鸢都感觉到了温暖。眼泪滴落在纸上,墨迹被化为一朵漆黑的花,在更多眼泪落下后开遍了整张纸。
之后,听雨一直坐在屋顶上,用被黑夜染透的眸子看着远方,她的喉咙似乎就像被涌进无数的悲伤,她的眼泪已经干了,可是心还在无望的疼痛着。
高肃在深夜才回到客栈,他一进门,就看到子鸢坐在桌子旁,眼睛迷茫的看着烛火,甚至连开门的声音,她都无所察觉。高肃忍不住去抱紧她,冰冷的脸颊贴在她的颈部,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回来了么?你找到他了么?”
高肃迟疑了很久,才说。“没有。”他的声音有些沧桑,像是穿过了无数山谷几经辗转才来到了子鸢的耳朵里。
子鸢转过身,头埋在高肃的胸膛里,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在高肃的衣襟上,她说。“我好难过,可不可以不要死。”
高肃以为她说的是杨冼,于是他只能保持沉默,手不停得摩擦着子鸢的背。
两天过去了,他们始终没有找到杨冼的踪迹,于是,听雨把那封信烧了,把它当做杨冼的骨灰,带回了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