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雪纷纷扬扬的落满了一座城池,子鸢在茫茫雪雾的尽头,看到了高殷的身影,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又或者只是一个与高殷身形相似的人,但是,在雪花被风无尽的卷走,高殷纯粹得犹如身后洒下的雪花的面容,逐渐清晰在她的眼前。
她这才敢相信真的是他。子鸢几步走上前,紧紧得拥抱着他。他笑着在雪花纷飞的地方,逐渐模糊了脸庞,他说。“你过的好么?”
其实,这句话正应该是子鸢想说的,她也微笑着点点头。
一年之后的再相遇,不是巧合促使,却也有种欣慰的愉悦。仿佛是在沙漠里饥渴到无可忍耐的地步,你却在眼前看到了绿洲,又或者是在漫雪纷飞狂风怒吼的无尽雪地里,僵冷的身体早就挪不动一步的时候,却有人温暖的把你拥在怀里。这种救赎的情绪在子鸢的心里一点点的沸腾。
毕竟,在她这平静的一年里,她没有任何高殷的消息。不知道他在哪,是否安好,又或者是否还活着。子鸢曾无数次想过最糟糕的情况下的遇见,却没想到其实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平静得让人出乎预料。
子鸢不敢让高殷停留在邺城,毕竟他是北齐曾经的主人,如果有人真的认出他的身份,自己为他做的一切都会想雪花落在滚烫的水里,瞬间变成泡影。
因此,高殷只逗留在邺城郊外的客栈里,而他次来只是为了她的母后,但是,他心里也非常的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进宫,甚至连邺城都很难进去。于是,他只是送了些东西给子鸢,望她能转交给自己母亲的手里。
子鸢在接过他的送来的东西,望见他脸上纯粹得放出光彩的笑,仿佛一年的时间,不仅是抹去了他面容上的那一层稚嫩,也在他的脸上沉淀出一种平和的气质。他眉宇总是平展着,就算当他知道高演的死去,以及至死都不可原谅他的祖母,他没有再皱一下眉头,只是暗暗的在心里难过。
子鸢这才忽然的发现,当初那个站在恢弘城墙上奢望的看着远方的高殷,那个总是在成群孩子中间寻找着欢笑的高殷,那个因为痛苦而隐忍不发的高殷。在短暂的时间流逝下,所有悲伤都化作了空气,在他平和而温柔的面容上逐渐散去。
后来,又暂别了邺城,子鸢问他会去哪,他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纵使已经没有地方称之为家,但他却有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高殷的母亲李祖娥所在的地方是昭信宫,虽是废帝之母,却也还称之为皇后,居住的地方虽简朴却也并不难过。
昭信宫是子鸢第一次来,它平日里总是大门紧闭着,门口没有任何守卫的宫人,就像是处在恢弘峭壁上独立的块巨石,无论多少个细碎的阳光撒过,他总是被漆黑而坚硬的颜色涂抹上一层的落寞。
子鸢正走着,忽然就在离昭信宫不远的地方,迎面撞来一个御医。他的力道并不重,子鸢也只是踉跄了几步没有摔倒,子鸢撇着嘴抬头看到一个样子很年轻的少年,清秀的脸上一双沉寂的眼睛在看到子鸢时,猛然的睁开了一下,却又很快的恢复了平静。他底下头对着子鸢行礼,唤了一声少傅并且致了歉。
“你认识我?”子鸢心生疑惑,御医他见得并不多,这个人显然她也是第一次见,依照此人的样貌,如果在自己见过一次,就不可能不记得。
张亦言点了“恩”了一声,又沉默了好久,才说。“少傅最好不要进去。”
“为什么?”子鸢下意识的去问,其实她并不是不知道,这里是个是非之地,高湛和李皇后的事,现在知道的人也并不少。而她更是在他们还没有萌生情愫的时候,就已然知晓了。
就在张亦言不打算再说什么的时候,从昭信宫的方向隐约传来一个声音,子鸢噤声去听才勉强听得清楚。
“母亲!母亲为什么不见我?”
“可是母亲现在腹大,就没有脸面见孩儿了?”
“早知如此,为何还要这般,既然母亲决意不见,你就请母亲好自为之吧。”
之后就听到一阵的脚步,逐渐向子鸢的方向靠近,张亦言一句话不说,拉着她躲进了旁边的假山后面,子鸢侧着头看到那身影离去了才走出来。
“这就是我让少傅不要进去的原因。”
“你是说她怀孕了?”
张亦言点头称是。
子鸢并没有想过会遇见这样的事情,也许历史会有记载,但她毕竟没有完全通读北齐史,至于高演死后的事,她基本上除了知道百年的死,以及高肃会被毒杀,以及高肃的兄弟们会陆续被杀,却因什么原因丧命,自己也没有去看过,其余的事他更加不知晓。
现在知晓了李皇后怀孕,子鸢更不知道如何前去,她转头看着张亦言,说。“你来这里可是为她诊脉?”
“是。”
“我有些东西交给你,请你带我转交给她,如果她问起是谁送的,你就说不知道。”
子鸢把东西递给他,他却手抬了一下僵在半空说。“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如果我把东西交给皇上,你可就是百口莫辩了。”
子鸢想了一下说。“倘若如此,刚才就不必伸手拦我,但是,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我也只能承认自己看错了人。”
张亦言怔了半响,才一笑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不再出一声得向昭信宫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