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风仿佛把所有大地上覆盖的潮水,全都冻结在一起,寒气逼人犹如覆满冰蓟的大地,寒冷而彻骨。而在不远的地方,隐约感觉到有氤氲着温暖的气流,撼动在冰冷的空气里。
延宗单膝跪在冷硬犹如青铜铁器般坚不可摧的地面上,所有潮水在他身上冻结的碎冰都被碾碎得飞扬在他周遭的空气里,虽然没有强烈的阳光,却依旧看得清晰。他单手扶着肩,肩胛骨传来僵木的疼痛,让他咬了咬牙,对着身后的身影喊着。“疯了么?”
“你才是疯了!”从冰冷的空气里子鸢的声音都几乎变得颤动,仿佛是冰箭一样冷峻。“你觉得他们那里有那么容易让我们找到?”
延宗僵冷的站起身,面上是弥漫了一层的冰霜,锋利的眼神却没有冻结。“你没有看到前面的火光么?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什么?”他伸出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指向前面不远的地方。
在那里,混沌着莫名暗流的天空里,有一团暖色的气团正在模糊闪动,空气里不均匀的温度,将风也都扰乱了。
“我看到了,但是,你怎么就知道他们烧的就是我们的粮草,如果他们故意引我们过去呢?”
延宗抬在风里的手,逐渐沉寂的落了下来,他的披风在风里肆虐的猎猎作响,脸上的怒不可遏也逐渐缓和了颜色。“那又是为什么?大部队还在边境,他们何苦呢?烧了我们的粮草,断了我的粮源,岂不是更轻而易举。”
子鸢满面风霜的摇摇头,说。“也许,他们从来没想过让我们断粮,只是意让我们消耗兵力。”她抬头,看到同样冰冻的脸上被茫然的水气遮盖了神情,她就知道,延宗并没有明白,她抬起纤长的手指,在冰冷的风里沿着视线的地方苍白的一指,她说。“你觉得这些火小还是大?”
延宗回头再望向那个地方,昏暗的天幕里暖色的火焰恍惚的仿佛被风都吹散了,他皱了皱眉说。“不算大。”
“你觉得这些火,够不够烧遍我们所有的粮草?”
延宗摇摇头。“绝对不够,顶多只能烧毁一车。”
“那就对了,他们没有断尽我们的粮源,大概意在引我们进去。”
子鸢这样说,延宗的眉头蹙的更紧了,他说。“不行,我觉得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他们若只是为了引我们过去,那么,若我们真的走进了他们的陷阱,都丧生在这里。那最后,那些没有烧毁的粮草他们有留给谁?”
子鸢望着他,说。“这个问题,等抓到他们你自会明白了。”
她的声音在冷峻的风里,逐渐消散在遥远的地方,延宗静立在彻骨的空气里俊朗的面孔,被风刃割蹭出肃穆的表情,他双眼凝聚着锐利的目光,望着两旁较高地势枯木林。
枯木林里纵横交错的枯枝很多,枯黄的落叶一层叠着一层厚重的覆盖在地上,又因为地势较高,这里就成为一个很好的埋伏点。延宗隔着被清潮水打湿的空气,风穿过枯枝的间隙锋利刺痛了他的眼睛,而在隐秘的地方却已经不动声色的沉寂着。
子鸢见延宗凝神很久都没有做声,就问他。“看到了什么?”
延宗侧过头,说。“虽然没有看到,但是那里绝对有人。”他转过头,望着子鸢。“我们要怎么样,如若绕到他们后方突袭那是不可能的。”
子鸢点点,“那里的枯叶太多,虽然已经被潮气打湿了,但是,很容易发出动静,那样太容易被察觉了。”
延宗依旧看着那个方向,年轻勃发的面孔上肃穆而英气逼人,只是,他的眼睛里却游离着一丝的犹豫不决,似乎在考虑什么,又仿佛在顾虑着一些事情。
子鸢望见他顽劣的脸上沉淀出少有的沉稳,平静地问他。“你想到什么办法了么?”
延宗抬眼,嘴唇动了几下,虽然并不像说出口,但是,他还是知道,子鸢的思绪比他要缜密的多,而为今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做。“兵分两路,一路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而一路人,则绕其敌后……但是,你不能去引敌。”他忽然的加重语气,坚定的望着子鸢。
子鸢轻轻笑了一声,说。“如果我不去,谁又来引敌?”
延宗紧紧皱了眉宇,他抽出身上的佩剑递给子鸢。“我去引敌,你指挥绕到敌后。”
“不行。”子鸢望着延宗的剑,却没有伸手去接。
“为什么?”
“我问你,我们谁武功高。”
延宗沉默着脸,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但他却没能说出口。子鸢说。“论反应和机敏,我都不如你,加上树林里障碍颇多,稍有一个迟疑,大家都会丧命。你问问你手下的士兵,是否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能力不够的人身上。”子鸢伸手向后一指,所有的人都肃穆而立。
“但,我答应过四哥,保你周全。”延宗一脸很为难的样子。
子鸢却听起来很不舒服,她没有说一句话,转了一个身,就侧身上了马,她低头对延宗说。“如果你们总是想着我不受任何的伤害,那么,我永远都是你们的累赘,而我自己的意义又在哪里。”说罢,她双脚一紧,随着马的一声长嘶,她就直直奔向了前面的地方,没有人能阻拦。
瞬间,延宗仿佛听到了枯树林里,有了轻微的躁动的声音,仿佛伺机而动的野兽发出了猎食前兴奋的粗喘声音。他知道不可挽回了,他迅速转头,对身后的一众士兵说。“一半的人跟着他前去,另一半的人随我来!”
话还在空气里穿响,延宗已经一个转身,披风在风里翻涌出坚毅的浪花,他没有策马,而是徒步带着士兵从另一个方向跑了上去。
子鸢的马还在前进,马蹄踏碎枯枝,脆弱的碾碎声悲鸣在空气里,而她的脸却在风里坚定不移。
很快她就看到,微弱起来的火光,映出的沉寂而漫长的倒影。而在她即将接近的时候,他看到了很多僵硬的尸体纵横在地面上,空气里冻结的潮水都在那些尸体上覆盖了一层的冰霜,把他们比来毫无血色的面孔,衬托得更加阴森而诡异。
子鸢驾着马,放慢了脚步,她小心翼翼的从尸体上踏过,而在她一抬头,看到几乎烧焦成炭灰的粮车旁几个扭曲着肢体缩成一团的焦尸,像是粘稠的黑色液体凝固在一起。她就感觉到一阵的酸呕已经漫到了她的嗓子,而身后的士兵已经有人在作呕。
一道劲风袭面而来,空气里混淆着恶臭和呛鼻的味道,被忽来的风扰乱了。紧接着子鸢的内心一紧,她的眼睛直直望着天空的一端,一束箭矢不偏不倚的插中了她胯下马的颈部,马仰头呻吟出最后一声的长嘶,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子鸢被甩在地上,先头的箭矢一落,就能看到阴沉的一小块天空,被紧密的寒光遮盖的更加阴霾。瞬间,她就感觉到,冰冻的大地被更冰冷的箭矢穿破了皮肤,崩裂着哀鸣颤抖着,让她连脚步都站不稳。
她和几个士兵一面防守,一面退到了烧焦的粮车旁边,粮车上的火还没有灭,火苗在风里恍惚的颤动,偶尔几束箭矢贯穿而出,火苗就仿佛水中被撕裂的月痕,很快就又聚拢了。
在混乱中,子鸢听到无数的风声呼啸着擦破了她的衣袍,盔甲上也被割出一道叠加着一道的痕迹,身旁的人陆续有人受伤,箭矢插入血肉的声音也逐渐的清晰。
冻结成霜的地面被血污融化了,子鸢感到肩上仿佛被抓出了几道的血刃,但是,她却只是抱着受伤的手臂躲在那个角落里一动不动,纵使她已经不知道身后的焦木是否还有火在蔓延,灼烫的感觉把她原先浑身冻结的冰霜都化成血水。
她的意识在扰乱的风里逐渐麻木了,重新刺破的血痕,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呈现出了刺眼的痕迹,她除了疼痛却再也感觉不到什么。
直到那些劲风从磅礴的泻下来到现在零星的划过,她才敢放松喘出一口气。
当最后的一束箭矢落下,伴随而来的就是在不远的高处呐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