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把电话给晓兰。”

    晓兰接过手机，用老家话唤了声“哥”，然后拿着手机移到阳台，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晓兰一会儿看着燕子，一会小声的应承着。

    燕子手捧着花瓶，轻柔地抚摸着上面的纹饰，想到秀秀说的那些话，也许当秀秀做出出轨之事时经过漫长的挣扎。她不觉得这件事的错全都在秀秀，至少李智还得付一大部分的责任。燕子觉得郑晓军家里的负担真的很重，都说两个的婚姻就是让快乐变成双份，让忧伤减半，让担子减半，可这担子并不会减半，相反会增加一倍的重量。

    燕子得找时间和晓军好好的长谈一次，她还爱着晓军，就像晓军还爱着她，如果不想婚姻这么快就结束，就必须一起珍惜。

    是谁曾说过：婚姻就像一条河，既不可泛滥，也不可以枯竭。

    燕子不敢去想，倘若有一天她和晓军的婚姻也如秀秀和李智，待那时她会怎么办？颜颜怎么办？

    晓兰变得乖巧起来，在厨房里和面做手工面。燕子不喜欢吃面食，但她想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所以在饮食上也迁就晓军，就像晓军为了她也学会了吃米饭、川菜一样。

    燕子一面忙着参加公务员的考试，一面托朋友帮忙替晓兰联系学校。

    晓兰很忙，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这天下班回来，推门就看到客厅里坐着李智。

    晓军兄妹俩也在，李智低垂着头。

    “燕子，秀秀和你是朋友，她走的时候说什么没有？”

    燕子茫茫然摇头：“我打过两次手机，早就停机了，可能是换了手机号码。她只说自己要去林芝，其他的一个字没说。”

    李智说：“她把我家都搬空了。”

    他家根本就没啥东西，是单位分的二居室周转房，一张大床、一张小床、一套沙发、一个电视外加一电冰箱、洗手机，可数的家当，还不到两万块钱。

    “你们四川女人还真够狠的。”

    “我家燕子可是好人。”

    李智看着燕子有些狐疑。胡秀这一次在他胸口了一刀，他不知道面前的赵燕是个怎样的女人，但是有学历、有单位的女人总好过像胡秀那样的女人吧。

    李智一杆子拍死一船人，燕子很不喜欢。可想到秀秀就那样离开拉萨，连离婚手续都没有与李智办好就不辞而别。李智好歹也是一公务员，这不是让他难堪吗？

    燕子没有说话，将包放下坐到晓军的身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还是看开点。”

    李智苦笑着，除了神情中的无奈，燕子实在瞧不出他有什么痛苦。“虽说姓胡的女人不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赵燕还真不错。”

    刚才还对她不敬，这会儿又夸上了。

    李智话锋一转：“燕子，你们单位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我介绍一个。”

    燕子讷讷的看着李智，一时反应不过来。离婚手续还没办完呢就张罗着要另结新欢，人走茶凉还真是没错，离婚了能做朋友的人那真如传说。秀秀离开的那天，神情中都是对李智的怨恨，而李智估计也对秀秀恨之入骨。

    晓军说：“你老牛想吃嫩草，还是现实点吧，不行回老家找个姑娘，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李智笑，“十月份我就该休假了，到时候回老家找。”

    燕子的手机铃声响了，看着上面的陌生的号码，她实在想不起来这是谁的。

    “你好！我是胡秀的朋友，我想问一下李智从内地回来了吗？”

    燕子看了一眼李智：“他就在我家，要不你跟他说话。”

    李智接过电话，以为是胡秀，破口大骂起来：“姓胡的***，有本事不要跟我打电话啊……”

    燕子看着李智，文质彬彬的一人骂起人来一串串的，竟比她还厉害。她最多就是在生气的时候骂晓军是王八蛋，然后也骂不出什么花样。

    很快，李智就警觉自己骂错了人，这只是胡秀的朋友，一个为胡秀来办理离婚手续的代理人。

    第三天，燕子就听说李智和胡秀领了离婚证。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离婚也并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没有孩子，两个人之间就没有连接的链。

    2006年国庆节刚过，李智就回老家休年假了。离开拉萨的时候一并带上了他的大哥，燕子后来问过关于李智大哥在拉萨有姘头的事儿，晓军只是几句带过“也就李智的大哥能干出来。”

    秀秀说的话李智不信，可其他人告诉他李智却开始怀疑，然后又进一步得到了证实。

    晓兰在九月开学时在拉萨的一所高中学校安顿下来，燕子托了朋友关照，晓兰在学校寄宿，因为是高三经常要补课回来的时间并不多。

    在燕子忙着要参加公务员考试的时候，晓军也开始忙乎他调往拉萨的事儿。

    李智离婚了，因为李智经常下乡、出差，啥时候老婆出了状况也不知道。晓军对燕子有些不放心，燕子年轻，长得也算漂亮，如果要保住婚姻，他就必须趁早调到了拉萨。

    夫妻二人亲热之后，燕子像往常一样依在晓军的怀里。

    “韩雷那天夜里到我家做什么？”

    燕子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八月底的时候，那天赶巧是周末，附近另一单位的四川同乡韩雷到燕子家里坐了一会儿。来的时候还带了一盒观音王的茶叶，说是朋友送的，家里喝不完想到燕子这个老乡了给她一盒。

    “没什么呀。”燕子说。

    “如果晓兰不在，恐怕还真会出点乱子。”郑晓军以手臂为枕，眼睛虽盯着小电视，可心里却依旧琢磨着此事，将年轻、漂亮的老婆放在拉萨还真是不放心，尤其是秀秀因为出轨离婚之后，他越发小心了。

    “瞧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我就那么容易上当受骗，人家韩雷那女朋友可比我年轻，还在上大学。人家对我也就是老乡情份，你又想到哪去了。”

    “现在拉萨这地方狼多羊少，你少与单身男人走近了，免得被别人说闲话。”

    这算什么？要限制她的自由？

    燕子怎么就看不懂郑晓军呢？他的心眼也太小了吧，人生活在世上总得与人交往吧。

    “我调动的事还有一定难度，不过可以先办借调，回头再慢慢想办法。本来还想让你帮忙打听一下，一个女人家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

    “郑晓军，我看你今天晚上有毛病。”

    燕子被他近乎自言自语的弄得一头雾水，这家伙是怎么了，变得稀奇古怪的。现在回想起来，原来他们兄妹俩嘀嘀咕咕半天是叮嘱晓兰盯梢，否则那天家里就她和晓兰，郑晓军怎么知道韩雷八月底某晚去了她家。

    郑晓军说：“李智在老家结婚了。”

    “结婚了？”燕子觉得太意外了。

    “是老家一落榜的高中生，估计过些日子就要带过来和晓兰同龄。”“老家什么时候娶媳妇也得花五万块钱了，堂堂公务员还找了一小农民，哼，这李智脑子有问题，越找越不行。”

    公务员，还堂堂二字？

    “农民怎么了？你老爸、老妈不也是农民，你才进城几天啊就瞧不起农民了？见过不少忘本的，还没见过像你这样忘本的。”燕子实在听不下去了。

    “不过燕子，我娶你还真替老郑家省了不少钱。”晓军实在不明白，在老家娶个媳妇就得花五万，虽说现在这边调了工资，可也得不吃不喝地攒上两个呢。

    “郑晓军，别在这儿胡思乱想。睡了！”燕子拽住枕头重重地砸在他的头上，大晚上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无论怎么说其实秀秀还是一个很能干的女人，下得厨房、出得厅堂。连晓军都叹说李智现在的老婆不及秀秀，许这话本是李智说的。

    燕子犹记得当初在某单位遇到做业务员的秀秀时，羞涩的、单纯而干练的，怎么看秀秀都不像是能干出出格事儿的女人。

    日子又恢复到了平静之中。

    这天燕子正在办公室忙碌，手机响了，是晓兰所在学校新结识的高三老师朋友打来。

    “赵燕，你能不能说说你小姑。最近闹得实在不象话了，一个高中生整天涂着口红，打扮得像外面的小姐。”

    听朋友这么一说，燕子突然才想起前几天不见了口红。明明从化妆品专卖店买了，怎么都找不见，问了同行的朋友，都说看到她把口红塞到包里了。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被晓兰给拿走了。

    晓兰这丫头聪明，外带学识一流。来拉萨没多长时间，化妆的技巧比燕子还熟络。燕子上下班也就抹个搽脸油，下乡外出的时候才临时抹上防晒霜，通常呆在办公室都不加防晒霜的。

    可晓兰对于化妆却乐此不疲，一个高中人生就能化着浓妆坐到教室里。

    回到家里，燕子把晓兰的情况说了一下，让晓军自己和晓兰说去。

    晓兰周末回来取生活费，晓军在客厅支吾了半天才说：“往后别化妆了，等你上了大学再化。”

    “哥，谁说高中生就不能追求美啦？我可是要报考艺术系的，现在不学会化妆，等考试的时候就没辙了。如果将来因为我长得不好考不上，你可要负全部责任的。”

    燕子坐在一边看电视直笑，就晓兰的尊容，模样不算清秀、身材不算苗条，居然还想考艺术系，要做大明星。

    晓军真的急了，手臂一挥指着厕所：“少废话，去，把脸洗干净了。你嫂子都没像你这样化妆，好的不学，尽学些没用的。”

    晓兰见哥哥板着面孔，而燕子仿若未闻，只是一门心思地看着韩剧。灰溜溜跑到厕所里将脸上的脂粉洗了个干净。出来之后，手里拿着一个小圆镜，一边走一边说：“真是没法见人，这个样子出去非把人吓死不可。”

    “郑晓兰，你是来这儿上学的，不是来玩的，别整天臭美。”

    “什么叫臭美？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我如果长得不好想美也美不起来啊。如果我长得和嫂子一样丑，我也没心思打理，没办法本人天生丽质。”

    燕子怀疑晓兰的审美观有问题，除了会说电视上几个当红的巨星漂亮，其他人都说“啧，长得太丑了，就这样子还做明星。”燕子一笑置之，她觉得晓兰真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

    晓兰在看电视的空闲里，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就看了三次镜子。

    当晓军和燕子都在看精彩的电视节目时，晓兰躲到他们的卧室再次化了妆，黑黑的眉头，红红的嘴唇，苍白如纸的面容。

    晓军扭头顿时暴跳起来：“你想气死我啊！”起身就把晓兰拽到洗手间，强行将晓兰的脸洗了个干净。

    这是燕子第一次看晓兰哭，她又哭又闹地说：“我就是想学会化妆嘛，你干吗把人家弄得这么疼。我要打电话告诉爸妈！”

    燕子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只看电视，然后就听到晓军兄妹俩在隔壁房里争斗的声音，估计是在抢手机。

    第二天，燕子上班的时候在网上搜了一下关于考艺术学校的资料，厚厚地打了好几十页带回家。

    晓兰看着资料：“原来有这么多的要求啊？”

    每个女孩都有一个梦，有的是灰姑娘与王子的梦，还有的是做明星的梦。燕子觉得晓兰的梦太离谱、也太夸张了，不好好学习，只想着一步登天的事儿。艺术学校的学生小的十二三岁，大的十六七岁，而晓兰的年龄明显已经过了那个花季。

    晓兰之后安静了一段时间，燕子也没听说她在学校化妆的事儿。

    这天周末，燕子和几个女同事逛街回来，一进门就发现晓兰在衣厨门前站着，扭着身子试穿她新买的风衣。

    “郑晓兰，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不许碰我的衣服。我36B的罩杯怎经得住你38C的折腾？脱下脱下，赶紧的给我脱下。”

    燕子也不去拽，郑晓兰看着镜子里的婀娜的身影，再看看自己的胸脯：“嫂子是不是特嫉妒我，我比你性感。”

    燕子扁着嘴巴，还性感呢？屁股大、腰也粗，那胸脯也够胖，还有那张脸蛋就瞧不出清秀样来，一年到头都红得像个大苹果。

    “要漂亮等你大学寻了好工作，天天穿名牌、吃山珍海味我也不说你。一个高中生半点学生样都没有，把衣服脱下来。”

    “嫂子，你就让我穿一晚上呗。刚才李智哥打电话说今晚我们两家一起坐坐。我出去吃饭也得穿身漂亮的衣服吧。”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风衣不适合你穿，分明比你的身材大一码，你穿这衣服，我穿什么？”

    被晓兰穿着走出单位，若是燕子穿到办公室，同事们肯定会说嫂子穿小姑子的衣服。被人议论穿别人的衣服，燕子可拉不下这脸。自小家里虽有姐妹三人，可从来都是各有各的衣服。

    晓兰厚着脸皮跑出卧室，紧紧地护住风衣，几周没回来，嫂子居然又买新衣服。还口口声声说贷款买了房，没钱买衣服，原来只是骗她。

    几个月相处下来，燕子也摸熟了晓兰的性子。这丫头刁蛮、任性外带自以为是，还喜欢和她抢东西，但有一点这丫头不记仇、不记恨，有什么事当时一发泄完就过了。每次惹恼了燕子，立马就会觉得理亏，然后会管一阵子。只是同样的错误晓兰会反复的犯，尤其看到燕子的化妆品、新衣服，总有一试为先的冲动。

    晓兰穿着风衣不停的跳，燕子拽住衣袖：“脱下来，把我的衣服脱下来。我刚新买的，别给我撑破了。”

    晓军回来，姑嫂两个正在客厅里抢衣服。他站在门口瞧了一会儿，不会是两个人打起来了吧，“你们又干嘛呢？”

    “吱啦——”一声响，后臂处裂出一条大口子，燕子那个心疼啊，仿佛有人剜了一块肉：“啊——我的新衣服，晓兰你把我新衣服弄坏了。哎哟，真要命，我一次都还没穿啦。”

    晓兰说：“嫂子你不能怪我，如果不是你拽，它也就不会坏了。”

    晓军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晓兰偏和燕子争东西，从吃的零食到穿的衣服、用的化妆品，她就没有不争的。

    “快脱下来！”燕子大声说，晓兰嘀咕道：“不就是件破衣服，干嘛当个宝贝，人家穿一下都不行啊。”

    “晓兰，你体形偏胖，你干吗非穿你嫂子的衣服，好好的衣服又撑破了吧。”

    晓军这一个又字，燕子立即反应过来，看着兄妹二人：“我那件修身白衬衫是你撑破的？”

    晓兰恨死晓军了，干嘛非得说这事儿，这件白衬衫可是燕子一位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法国名牌。燕子也只穿过两回，每次都舍不得用手洗，还特意送到干洗店去洗，每次送去还跟店家千叮万嘱的交待。

    “哼——好，好得很啊！我那件黑色的羊毛衫是不是你给撑变形的？”

    晓兰低着头，大声道：“啊，我想起今晚要上夜自习。哥、嫂子，我先回学校了。”

    燕子不恨晓兰，反而觉得郑晓军才是最可恶的。她最喜欢的几件衣服都被糟蹋了，两个人的体形就不属于同码，被晓兰硬生生地弄坏了。以后参加什么大型活动让她穿什么衣服出去，上周末才刚买的新风衣也弄破了。

    “郑晓军，你非但不教你妹妹学会如何尊重别人，反而替她隐瞒，你想干什么？我不止一次地说过，我讨厌别人动我的东西，她弄坏了，你得赔我。”

    燕子想哭，手捧着刚买的风衣，看着后臂那一条长长的口子，像是晓兰张大的血盆大口。就不能手下留情，放过她那几件像样的衣服吗？晓兰的眼光超准，每次都拿她最喜欢的衣服开刀，而且每次都能造成毁灭性的破坏，绝对是她穿过之后，燕子再穿就变形的那种。珍贵的衣服就像是珍贵的珠宝，因为易损就显得更珍贵了。

    燕子的脚是36码，而晓兰是穿的是38码，否则她那几双鞋也会遭殃。

    “老婆，别跟她一般见识，回头你给衣厨挂把大锁，她就不能使坏了。”

    “我当然要上锁，再不上锁全都遭殃。”

    晓军出了门，很快就从外面的五金店里买了匙扣和钥匙。燕子将自己喜欢的衣服挑出来，整理到衣厨里，然后挂上一把大锁。看着衣厨上恍动的锁，燕子的心觉得安全了。她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小姑，超级爱美的刁蛮姑娘。

    眼瞅着就要到藏历年和春节了，燕子走在大街上，看到堆放漂亮的年货，从火红的中国结，到贴门上的可爱娃娃无一不全。

    燕子会不由自己的想到2001年刚到拉萨的情形，这才几年的变化，拉萨就变了许多。她曾听一些八十年代进藏的老同事说，那时候的拉萨是如何的艰苦，蔬菜比肉贵、常年吃的都是从内地拉来的粉条、干菜，如今走进拉萨的农贸市场里啥东西买不到。家乡县城没出现过的水果，拉萨都有，全国各地各式各样的蔬菜、瓜果坐着飞机、汽车浩浩荡荡地进入了西藏各地大市场。作为首府城市的拉萨在这方面尤其丰富。

    燕子看到了火龙果，很想买上一只回家尝尝。一问价格26块钱一斤，拿在手里掂了掂了份量大概有两三斤，一只果子下来得好几十块，都够女儿买上一包奶粉钱了。燕子吞了几口唾沫终是没舍得买，离开水果店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望望那只鲜艳的火龙果。燕子想：等这东西便宜的时候，她一定要搬上几只回去吃个够。

    燕子埋头走路，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燕子！燕子……”像是秀秀，她不是去林芝了么？燕子张望周围，终于在对面街上看到了秀秀的影子。她穿着一件咖啡色的风衣、一条超短的皮短裤，头发烫成了大波浪，化了浓妆挥着双臂。

    “燕子，以后不许和秀秀来往。真瞧不出来，这女人真够坏的。”燕子立即就想到了晓军的话，已经看到秀秀了，难道要装作不认识。晓军也太霸道，她可从来没有管晓军认识什么样的人，居然不许她和秀秀往来。对于秀秀与李智之间的事儿，燕子还真想当面问问秀秀。

    自从李智休假带回一个比晓兰还小几月的小娇妻，燕子就听到一些熟人在背后议论秀秀。在熟人圈里，秀秀已经被贴了“坏女人”的标签。

    燕子从斑马线到了对面，秀秀拉住燕子：“我刚才正想给你打电话来着，就看见你了，你说我们是不是有心灵感应。走，我请你喝咖啡去。”

    燕子可不好意思再让秀秀请客：“还是我请吧。”

    秀秀笑，“好，我不和你争了。你要养家小，那就不喝咖啡了，我们到德克士，你请我喝杯热可乐。”

    两个人手挽着手去了附近德克士。

    “燕子，后天我就坐飞机回老家了。你需要捎东西吗？”

    老家什么东西都有，孩子喝的奶粉还比这边便宜，穿的也便宜，燕子实在没有什么可捎带的。这边的特产要么是藏药，要么就是一些旅游纪念品。几天前燕子才给老爸买了几盒治风湿的藏药。“没有。”

    燕子心里犹豫着如何开口问秀秀关于那些传闻的事，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秀秀离了婚，怎么能在人口家的伤口上撒盐。

    “燕子，真没想到，那龟儿子的李智也太过份了。把我当成奴才一样使唤了三年，分手了、离婚了还不忘往我身上倒几盆脏水。”秀秀先提起来了，她用吸管快速地搅动着热可乐，像在发泄，仿佛手里的可乐就是李智，“妈的，李智那龟儿子真不是个东西。人都离婚了，居然给他在林芝的同学、朋友说我是出来卖的。所有认识的人都知道李智下班回家发现我和一个又胖又丑的男人正在床上，被他抓了个现形。还说我又哭又跪地求李智原谅，趁他去内地出差卷家产跑路……”

    燕子沉默不语。李智如果不恨，就不会这些抵毁秀秀。而秀秀如今也是恨透了李智。曾经两个在拉萨相识的男女，经过恋爱、结婚，分手了却成了仇人。

    “燕子，你不会也相信那些话吧？没错，我是和他离婚了，但真不是因为在外面有男人，而是因为受不了李智家里那乌七八糟的事。我在外面挣钱容易吗？可辛苦攒下的钱都用来接济他家的哥哥、姐姐、侄儿外甥了。”秀秀满腹怒火，“说我出轨，他比我还急，这离婚才多久啊，他就又结婚了。还有我卷他家产，他有什么家产值得卷的，冰箱、洗衣机、电视全他妈的都是我买的，我拿我买的东西有什么错？我就是气，他欺负我就罢了，连他哥也骑在我头上拉屎，所以宁可把这些东西贱卖给陌生人也不留给他。他说我坏话，我他妈的也会说坏话。”

    燕子听秀秀说，很快就忆起了一件事，那是上周末晓军回家躺在床上给李智打了个电话。“李智，你身体不好就得抓紧医治，别拖严重了。”后来燕子问晓军，李智生了什么，晓军不肯说，经不住燕子再三追问才说，说“不举”。

    燕子当时没后悔死，早知是男人的私密病患她就不问了。

    “说他不行的流言是你说的？”

    秀秀咯咯笑起来：“他不是说我出轨乱来吗？我就告诉认识的人，说他不举，是因为这几年经常在太阳岛找小姐染上了病。他找小姐，我为了报复自然要勾引男人。呵呵，他捅我一刀，我也得捅上她一刀这才算公平……”

    燕子真的无法理解秀秀这是怎么想的，两个人毕竟相爱一场，至于在分手之后互相伤害吗？秀秀这几年也被李智给折腾够了，按理李智应该明白的。“你们这么做何必呢？”

    “啥子何必？难道只许他伤我，不许我说他。哪个怕哪个哦，我就是一打工、做小生意的，他好歹还是有单位的人，总得顾些面子。他不要面子，我帮他顾啥面子。既然大家都撕破了脸，一起闹呗。”

    燕子微微颦眉，面前的秀秀对她来说真的太陌生了。那个羞涩、文静的她早在记忆中远去，面前的秀秀浓妆艳抹，眼神里带着怨毒，言辞粗俗。

    “燕子，多长个心眼。不要像我一样做牛做马了三年，到头来还被泼身脏水。晓兰没刁难你吧？”

    “没。”燕子不想说家里的事儿，她知道人言，一传十、十传百，传出去之后就变了样子。晓兰的确有很多问题，可是晓兰这丫头本质不坏，爱慕虚荣人人都有。

    “她不会和李智那王八哥一样骑到你头上吧？”

    “不会。”秀秀以前从来不问相似的问题，可相同的话她却说了两次。

    “郑晓军是我认识里面最好的一个男人，他是真喜欢你，否则不会替个女人洗衣服、做饭。和他好好过日子，只是别太亏了自己。”

    “我知道！”

    秀秀看着玻璃厨窗外：“燕子，这次我回老家之后就不进藏了。我想去南边闯闯，我弟这小子没让我失望，前些日子打电话来说准备考研了。我没机会读大学，希望他能出息。燕子，我舍不得你！”

    秀秀笑着，可一股悲伤却没由来涌上心头。忆起最初的相识，仿佛是昨天的故事。有的人还在继续，而有的人却已经跨越了山山水水，这一路有荆棘丛林，有人刮得遍体粼伤，有人却完好无损。

    “真是可笑，刚来拉萨那会儿怎么就爱上李智。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怎么明明最初相爱就变成这样的恨，恨不得把他给生吞活剥了。燕子，真的，我离开拉萨并不是为了给爸妈减轻负担给弟挣学费，我是恨，很想去把李智那王八蛋给宰了。我怕自己有一天因为突然听到某些对自己不利的传言冲到他家里把他给杀了……”

    秀秀泪光闪烁，有无奈、有痛楚，当初她是带着那么多美好，踏上拉萨这片土地寻找着心里的圣洁，少女对爱浪漫的梦想，没想到临离开时那些梦却生生的被撕裂，化成了最痛苦的恨与纠结。和李智离婚了，可是他却用最快的速度再婚，而秀秀还挣扎在痛苦的深渊之中。

    那些曾经说过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还历历在耳，可从旁人嘴里听到的却是李智对她的抵毁。

    最美的回忆被最残酷的现实给毁了！

    “你真的在外面没人？”

    秀秀终是没有让泪水流下来，将脸转向一边，用燕子不会留意到的动作快速用衣袖拭去眼里的泪。“连你也不相信我吗？李智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正因为这样，秀秀才觉得恨吧？

    “我想忘了他，忘了在这的一切。”

    “包括忘了我？”燕子有些难过，看秀秀如此痛苦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将来你回老家休假告诉我一声，我们还可以坐在一起聊天。”秀秀停顿了片刻，有些神经质地絮叨起来：“燕子，如果我和你一样上过大学，和你一样有单位有好工作，李智还会那样对我吗？从我把自己交给他开始现在回想起来，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尊重过我。”“婚姻真的要讲究门当户对吗？即便我曾经那样努力地维持着婚姻，在他眼里我还是不如你。当你和小郑结婚的时候，你不知道李智那时候有多嫉妒小郑。”

    “你又胡说了。”燕子用四川话说着，朋友妻不可欺。

    “燕子，不要和李智走得太近，他能在离婚后抵毁前妻，就也能对朋友落井下石。他，不可信。”

    燕子觉得秀秀的话有些道理，有的夫妻明明对方背叛，可离婚后还会维护对方的名声，只说是彼此性格不合。但是对于李智与秀秀这怨侣，燕子无法理解，只有心痛。

    和秀秀在街上分别的时候，燕子把自己新买的围巾送给了秀秀，算是分别时的礼物。无论怎样，秀秀是她和晓军的媒人，于己于礼她都应该感谢秀秀。

    当伤害、背叛、流言来袭，当愤怒、痛苦包围，秀秀在理智之中选择了离开。或许她是对的，毕竟李智放出去的流言足可以让一个女人疯狂。而秀秀反过来说对方的话，也能让李智火冒三丈。一个巴掌拍不响，秀秀离开这场战争就能停止。

    燕子看着先一步离开的秀秀，在肃冷的寒风中，秀秀是那样的瘦弱与纤柔。燕子真心的希望秀秀能在另一地方迎来新的感情，爱能化解痛苦，爱也能让人重新振作。

    燕子在想，李智这么快再婚，是因为生气，还只是因为报复。假期不过五十多天，他在这些天里不但认识另一个女人，而且还与她携手走入婚姻的殿堂。这分明就没有爱情，都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而痛苦的，可结婚后培养出的爱情也有，结婚后就葬送了爱情的也有。

    她的爱情还剩多少？

    婚姻就像是一台提款机，而爱情就是那里面的存款，锅碗瓢盆、礼上往来、三姑六婆，乱七八糟的家庭生活点点滴滴都在支付。

    燕子突然感到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的婚姻里没有了爱情，剩下的就只是彼此的抱怨，然后就如李智与秀秀一样分手后就只剩下刀锋相对伤害。

    不，她不要与晓军有这样的结局。

    她爱着郑晓军，是那样深沉的爱着。

    即便晓军在她生孩子时无法陪在身边，即便婆家总有这样那样的事，即便她会将积攒下来的钱给婆婆买药，给大哥支付水费……只要晓军快乐，她就快乐。她相信总有一天，这些问题都不会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