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军和逃散下来的岸防团士兵已经不是按照序列的撤退,刚出了公车镇,转眼之间变成一场漫无目标的溃逃。
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每个人的脸上尽是惊恐彷徨。
学生们当初到公车镇集训,一个多月之后,谁都无法预料得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日军登陆,飞机和火炮狂轰乱炸,公车镇在学生们的脑海里,是一个魂飞魄散的噩梦。
学生和士兵刚涌进去往南城的路上,尾随而至的日军斥候又和殿后的郝胥修的岸防团殿后的队伍接上火了。
那是一小队冲出公车镇的日军士兵,他们发现中国人并没有走远,所以尾随而来,非常地胆大妄为。
日军的枪声和大喊大叫越来越近。
郝胥修对负责给学生军殿后的马四宝说:“看来老子得打这一仗,不然谁都走不了!”
但岸防团残存的士兵已经没有了接敌的勇气,眼看着士兵已经冲到学生军的前面夺路而逃。郝胥修发现他的士兵的动向后,赶紧赶到队伍的最前面,把他的士兵都赶回来。
愤怒不已的郝胥修连连朝天放枪。
马四宝一拐一瘸地也赶在了队伍的前面,在郝胥修的一旁。
“谁赶再跑?你们有脸没有?你,你,还有你!”郝胥修用枪指着他的士兵喊起来,声嘶力竭,“他妈的就十几个日军,你们就怕成这样,你们还有种没有?”
郝胥修的士兵一脸惊恐,根本不在乎他们的长官说了什么,他们想到的只是尽快逃命,逃回南城去。
日军的子弹已经射进密集的人群,有几个士兵和学生应声倒地。
日军斥候的枪声打乱了郝胥修的计划。
队伍又顿时陷入混乱,一些人已经匍匐在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更多的学生和士兵则冲破郝胥修和马四宝这个单薄的屏障,哗哗的拥挤上路。
马四宝被巨大的人流瞬间冲击,跌跌撞撞地倒在田埂之上。
刘壑杨从人群中跑了过来。
刘壑杨问:“怎么样?长官!”
马四宝从田埂上爬起来,看到自己的大腿又血流如注,痛彻心扉,“你设法归拢学生,快点吧,日军就在前面!”
“我请求打这一仗!”刘壑杨突然斩钉截铁说。
“别……赶快逃吧!”马四宝痛的呲牙咧嘴。
“有日军我们就逃不掉!”刘壑杨说,“就一小股的日军!”
马四宝知道,自己是无法改变刘壑杨的决定的,所以,只能嘱咐他小心再小心。马四宝眼看着刘壑杨冲进滚动着飞奔的人流去寻找可靠的人手打阻击,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悲壮的力量,接着,腿上的痛让他晕死了过去。
在人群的慌乱奔逃中,郝胥修好不容易归拢了二十来个士兵。
日军斥候隔着两条田埂,几乎冲到他们的面前。
郝胥修下令轻机枪射击,在日军斥候抬不起头来的时候,几个士兵把手中的手榴弹扔了出去——手榴弹在稻田里爆炸,溅起巨大的水柱。瞬间,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机关枪的响声交织成一片。
刘壑杨带着陈思矛等七八个人冒着日军的步枪子弹赶了过来。
“小伙计,你不赶快逃命,跑来干什么?”郝胥修把刘壑杨拉到自己的身边问道。
“杀日本鬼!”刘壑杨说,“长官,我的人和你一起战斗!”
得到刘壑杨几个人的支持,郝胥修似乎感觉到力量加强了一些。
日军看到支那士兵在扔出了几个手榴弹之后,并没有进行有效地还击,所以,他们忍耐不住冲上了田埂——他们刚冲上田埂,就被郝胥修和刘壑杨一个齐射撂倒。
排枪过后,日军在田埂上丢下了三具尸体退了回去。
“日本鬼也是肉做的!一打一个窟窿!”郝胥修看着日本人的尸体喊了起来,“都是一个肩膀盯着一个脑袋,兄弟们,冲啊!”
岸防团的二十几个士兵在郝胥修的带领下乘胜追击。
他们刚冲上田埂,迎面被日军的子弹撂倒几个,沉重的身体仰面跌倒在水田里,面仰天空,死不瞑目。
剩下的人呼呼地冲了过去。
冲锋中的轻机枪再次怒吼起来,手中的步枪不停地射击,直到子弹打光。
十几个剩下的日军斥候被中国士兵的怒吼吓倒,转身就跑,他们的背后被中国士兵的子弹击中,扑通一声倒下,鲜血染红了浑浊的稻田。
小规模的阻击结束了,剩下的日军斥候屁滚尿流没了踪影。
郝胥修带领打阻击的队伍去追赶已经溃逃了的队伍。刘壑杨跟随在郝胥修的身后,但见沿路都是丢弃的学生军行李,还有枪支,眼光所及尽是狼狈的场面。
刘壑杨发现孤零零地躺在路边的马四宝。
刘壑杨跑到马四宝的身边,看到马四宝已经昏迷过去,他把马四宝背起来,尾随队伍而去。
马四宝被巨大的颠簸给弄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竟然被刘壑杨背着。
“放我下来!”马四宝说。
“你刚才昏死了!”刘壑杨并不领情,继续往前赶。
“我是你的长官!”马四宝挣扎着要跳下来。
“士兵有任务背着受伤的长官!”刘壑杨继续固执着。
“放我下来,这是命令!”
“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可以拒绝执行这个命令!”
郝胥修很无奈地发现,他的士兵已经溃败,他的士兵跑的和没有战斗经验的学生兵跑的还要快。郝胥修感觉这一次真的完蛋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带着二十来个兵的光杆团长。他心里涌起阵阵的悲凉,落得如此境地,还不如在公车镇和鬼子拼个全军覆没。
岸防团的士兵和学生军已经把打阻击的郝胥修和刘壑杨他们远远地甩在后面,但因为没有主官的指挥,跑着跑着,就变成了几股人马,再接着,变成了无数股的人流,朝认为是生路的地方亡命前进。
无数股的人流涌进了一座连绵起伏的大山。
蜿蜒的山道之上,亚热带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路两边荒无人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眼看过去,除了树木郁郁葱葱,偶尔还传来山野间野兽的嚎叫,这让学生和士兵们毛骨悚然。
许淳秋所在的一小股队伍中有人喊起来:“同学们,我们走错路了,这可是八万大山啊……”
许淳秋心里一惊,八万大山,不就是传说中土匪出没的地方么?在南城的时候,她听说过八万大山中的土匪凶狠狡诈,他们占山为王无恶不作,连当地政府都无法管辖他们,南城的报纸上偶尔还登出这里的土匪绑票赎人的消息。
许淳秋想到这,赶紧和同学们说道:“大家注意呀,这儿有土匪!”
同学中有人惊呼起来:“啊……这可怎么办?”
郝胥修带着人马奔跑前进。
咕咚一声,马四宝摆脱掉刘壑杨的身体,甩落在地上。
“我可以自己走!”马四宝从地上爬起来,“你们不用管我,快点儿跑!”
学生军们停下来,有点悲悯地看着他们的长官。
刘壑杨扛枪上肩,沉默着把马四宝扶起来,“我不会丢下你的!”
陈思矛见状,也跑了过来,扶住他们的长官。奔跑中的郝胥修看到有人掉队,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还不快点,不然赶不上他们啦,他妈的!”
马四宝被刘壑杨和陈思矛搀扶着来到郝胥修的跟前。
“队伍一定是走散了!”马四宝说,“我了解他们!”
郝胥修听罢,他并没有亲眼看到他剩下的士兵已经作鸟兽散,说道:“我了解我的兵,不会!”
“郝团座!你听我的分析!”马四宝说,“咱可以穿过前面的八万大山,抄近路堵住他们,你知道!”
郝胥修把头拍的噼啪作响。
“他妈的!”郝胥修无奈说道,“马上进山,也许能赶在前面堵住他们!”
连绵起伏的八万大山,无论对于先走的学生军和士兵,还是对于郝胥修来说,都是一道险象环生的障碍横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