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军人马在半人高的地道内摸索前行寻找出口，走在最前面的莫家祺忽然被迎面扑来的凉风一震。

    看来，他们已经走到地道的出口了。

    莫家祺爬出了地道出口，他耳朵里传来了潺潺流水声，地道的出口竟然是在一片河滩上的芦苇地。莫家祺茫然四顾，看到这河滩就在水牛城的旁边，尽眼望去，茫茫芦苇荡另一头，水牛城已经火光冲天，枪声渐渐平息下来。

    莫家祺提着步枪警戒周围，四周一片死寂，没有发现日军尾随而来。

    莫家祺撅着屁股蹲下去，用力拍拍地道口，和还在地道里面的同学们说道：“都出来吧！”

    同学们一个一个灰头土脸从地道里爬了出来。

    “莫烂，拉一把！”地道里传来了刘壑杨的声音。

    莫家祺赶紧蹲下去，把手伸进去，触碰到的竟然是一只女人的手掌。“谢谢！”许淳秋说道。莫家祺听到许淳秋那么客气，内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以前他和许淳秋是冤家，闹了不少笑话，谁又能想到，到了今日和她却成了生死之交。

    许淳秋腿部受伤，行动不便，她爬了出来之后，刘壑杨左右各夹着一个孩子爬了出来。陈思矛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天啊，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我以为爬着爬着又回到了光绪年间！”陈思矛拍着身上的尘土说道。

    芦苇荡里，趁着水牛城大火的光亮，刘壑杨和陈思矛点枪，眼前的学生军战士个个灰头土脸。学生军支队受伤的不下二十个，和日本人拼死了的也不下二十个。水牛城一战，他们损兵折将，现在还活着的人已经不到一半了。

    这四十来个人又要何去何从？刘壑杨皱着眉头。

    “马家两位老爷子可能已经与日军同归于尽了！”陈思矛说道，“马七马八两弟兄也可能是，他们死了，而我们还在苟活着，我们要去哪儿继续苟活/”

    刘壑杨沉默，是的，下一步怎么办？

    “开个会吧，征求大家的意见！”刘壑杨提着步枪站了起来。

    同学们伫立在芦苇丛里，眼看着水牛城滔滔大火，想起从木栏寨到水牛城一役，内心越来越难过。他们从木栏寨与日军遭遇那一刻起，到目前为止也不过一天时间。很多同学在战斗中牺牲了，而他们还活着，虽然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活着多久。

    陈思矛让几个同学担任警戒，招呼大家围坐成一圈商讨对策。

    “大家说说，我们怎么办，该往哪里走……”刘壑杨审视着围成一圈的同学们。

    “我先说，木栏寨已经没了，咱也没了落脚地，我看吧，我们应该再找一个村子，继续干下去！”莫家祺举起手说道，“只要找到落脚的地方，不愁不能发展，对不对？”

    “莫家祺同学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陈思矛说道，“八万大山中，目前已经没有了我们可以落脚的村子，三龙已经反水。”

    因莫家祺踊跃发言，大家也跟着七嘴八舌献计献策，刘壑杨沉默着，听取大家的意见。

    同学们一圈发言，没有商讨出一个结果。陈思矛问刘壑杨道：“你总结一下吧，看看行不行？”

    “我认为吧，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刘壑杨说道。

    “你想说什么？”陈思矛进一步追问。

    “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回南城避一避？”刘壑杨顿了顿，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回南城，那是不是太冒险了？”陈思矛问道，赶紧把刘壑杨先拉到一边。

    “隔墙有耳，切记切记！”陈思矛轻声说道。

    “就算内鬼还活着，又能怎样？”刘壑杨倒显得有点不在乎，“我们已经是被打残了的人马，如果我们暂时不行动，我看倒是相安无事……”

    “目前我们伤员挺多，如果不加于救治，可能……”刘壑杨又继续分析，“南城是最好的收容所，至少弄起药物来比较容易。”

    “你说的也有道理，先容我想想。”陈思矛拍拍自己的头，他是需要好好分析一番刘壑杨说的出路。

    须臾，两个人又进一步交流了彼此的观点。

    “早有耳闻日军设卡戒严，我们可能还没进南城就已经被抓。”陈思矛说道。

    “也许咱们可以走水路。”刘壑杨说道，“你记得在阎罗店吗，和我们打过交道的老刘，他是船老大。”

    刘壑杨说的老刘，陈思矛知晓，那是一支以船老大为基础的农民武装，他们不相信**，宣称只信茅山派，在阎罗店的老百姓心里口碑不错。老刘这个船老大平日里除了摆渡渡船，夜里兼职给当地民众操持法度，小儿有个伤风感冒的，请老刘到家里跳跳大神施法术。关键是他们和日本人死磕，上一次在阎罗店巡逻的日军惨遭毒手，就是老刘他们干的。

    “老刘和我们不是一路，他不一定帮忙。”陈思矛说道。

    “死马当活马医吧，我们还能去哪里？只能见招拆招，我们不能在这里呆着太久，我怕日军还没走远，如果是这样，我们可能会很，麻烦！”刘壑杨说道。

    “从这里去阎罗店，我们还得走十二塘那条道。”陈思矛说，“十二塘镇上有个李维持会长，日本人的走狗，我看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我在十二塘镇被围那一会，我认为十二塘没有想象的那么险恶，可以先去会一会那个维持会长，下一下他的威风，也许能弄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我们需要补充！”

    陈思矛笑了，他觉得刘壑杨还真是一个非常胆大的家伙，回南城已经是一招险棋，况且还是大队人马搬家，况且要一路打一路杀，恐怕凶多吉少，但现在看来，也只有刘壑杨说的比较好办，只有勇闯才可能有活路。

    “先去十二塘打土豪，之后再去阎罗店找老刘，就这么办！”陈思矛一拍大腿，同意了刘壑杨的想法。

    同学们得知要去十二塘，目的不明确，有点疑惑，但还是互相扶持着整理行装做好出发的准备。

    “打土豪去！”陈思矛和同学们说，“大家几天都没吃好饭了，十二塘上有吃的！”

    一说到吃的，大家还真肚子饿的咕咕叫起来。

    一行人，星夜兼程往十二塘镇出发，他们走的是出山的大道。从水牛城到十二塘三十里路，也许拂晓之前就该赶到了。

    刘壑杨给许淳秋弄了一根拐杖，而他把其中一个孩子托付给了莫家祺。

    莫家祺从来没照顾过小孩子，看着怀抱里熟睡的小东西心里直发毛。

    “照顾好他们，金龙老爷子交代我们的，我们一定要善待他们！”刘壑杨说。

    “他醒来要妈妈，哭怎么办？”莫家祺问。

    “你就是他的妈，从现在起，你负责哄着他，直到他不哭为止。”刘壑杨说。

    “哎呀，我不能干这个！”莫家祺想推脱责任，“我更喜欢弄枪，我可以当尖兵，照顾小崽子我不在行。”

    “受人之托，咱不能有任何埋怨。我也不在行，但不是也在干吗？”刘壑杨反问道，他怀抱里的孩子也在熟睡。

    “干就干吧！”莫家祺心里还是有点别扭，但已经把孩子背在肩膀上，“不就是照顾孩子嘛，我还没成家就有了儿子，可真是百年一遇，一定是莫家祖坟冒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