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日军宪兵司令部隔着两条小街的民宅,门口有重兵把守,浅川在门前伫立了一会儿,脱掉了手上的白手套,他没了食指的右手看起来怪异至极。
浅川进入了屋子。
这屋子里面却是和式风格的布置,浅川脱掉了靴子,看到龟田在榻榻米上打坐。
“浅川君,这么晚了,你来所为何事?”龟田眼睛抬都不抬。
在浅川眼里,这个特高科的人物的神情让他厌恶至极,不只是他脸上被烫伤留下的疤痕,甚至,连头发也稀稀落落了,一看还像一只乌龟。
“求求你,让我再见一次木惠子!”浅川作缉,“求求你了!”
“她说她不见你。”龟田答道。
浅川的腰更弯了,几乎贴地,“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说过,她不见你,不是我阻止你,而且,我们特高科在南城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我们将去广州,到派遣军工作!”龟田又说道。
浅川有点儿垂头丧气下不了台。
“你很有诚心,浅川君!”龟田站了起来,“我感激你救了我一命,我想,你我都是帝国的军人,报答这种小事还是算了,我可以透露给你一些不利于你的消息!”
浅川知道这个老头子要转移话题。
浅川坐了下来,龟田转了个身,从墙上的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浅川:“你自己看吧!”
浅川接过文件,顿时脸色难堪,“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帝国军队要在太平洋有大动作!西尾寿造大将认为你在南城作战不力,同时对南城管理也非常不力,帝国军人在南城损兵折将,所以……”
浅川的脸煞白。
“我不想去太平洋战区!”浅川黯然说。
“帝国军人应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过,看在你曾经救我的命的份上,也许我可以说情让你继续留在这!”龟田说道。
浅川在这一刻终于知晓,这个老头子已经学会了玩弄权术。
浅川妥协了。
“请你多关照!你让我怎么做?”浅川再次向龟田作缉请求。
“你知道,现在不太平,我想,在我们的人去广州的路上,你派一队军人护送我们,这总可以吧?”龟田说道,然后把浅川手里的文件给拿了过来。
“我照办就是!”
“三天之后我们出发,先走陆路到北部湾,接着,乘帝国海军的船到广州!”
“我还是想见一见木惠子!”浅川小心翼翼地说。
龟田感觉自己的事已经得逞,神情轻松了些,和浅川说道:“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浅川惊异,“怎么?”
“她去了青山寺!”龟田说道。
“她怎么能这样?”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明天,你去问问她吧,这个我就管不着了!”
浅川被特高科的人耍了一回,咬牙切齿的同时,更想不通李牧紫为何去了寺院里,他浑浑噩噩地熬到了天亮,一大早,就带着一个组的日军驱车去了城南郊的青山寺。
青山寺是一座尼姑庵,坐落在青山之上,浅川的卡车到了山脚,就没有大路可以走了。
浅川和日军士兵沿着石阶拾级而上,在累的几乎要虚脱的时候,看到了寺院高大雄伟的大雄宝殿。
寺院里只有少少几个尼姑,尼姑们看到日军在大雄宝殿出现,也并不显得吃惊。
日本国内也信佛教,所以,浅川在看到菩萨塑像安详的神情时,心里也变得平静如水起来。他默默地轻轻地对泥菩萨鞠了个躬,接着,浅川对他始终置之不理的一个老尼姑开始盘问起来。
“木惠子是在这里吗?”
老尼闭着眼睛,并没有答话。
在浅川身边的翻译着急了,“太君问你呢,木惠子是不是在这?”
老尼默默地睁开眼睛,想了想,说道:“我们这没有名木惠子的施主或者居士,佛家乃静修之地,休得喧哗!”
浅川焦急起来,和翻译官说道:“你告诉她,是李牧紫!”
这时候,李牧紫在大雄宝殿后面出现。
浅川看到李牧紫的那一刻,几乎认不出来。李牧紫穿着袈裟,踢着光头。两人相见,李牧紫并不显得惊讶,只是这浅川被李牧紫的形象吓得张大了嘴巴。
李牧紫埋头朝大雄宝殿门外走去。
大雄宝殿外,浅川在他的士兵面前焦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因为李牧紫始终不说话。
“你不能这样!”浅川说。
李牧紫微笑着,笑的很恬静,淡然。
“你怎么能这样?我不怪你,但你也不能这样惩罚我!”浅川几乎跳了起来。
“你走吧!”(日语)李牧紫最后说,然后转身欲进大雄宝殿里。
浅川被气急,挥手叫士兵们上,李牧紫也发现了士兵们的举动,继而回头朝浅川说道:“你这样做没有用的,浅川君,我的决定任何人都改变不了,我们都变了,世界也变了,你没有发现吗?”
被李牧紫这么一说,浅川身后士兵们进退维谷。
“你的上司龟田君三天之后去广州!”浅川说道,“我也希望你去,我最大的希望是你能够回国,而不是在这个该死的中国南方小城里,出家!战争结束了,我们可以继续过着以前的生活!”
李牧紫微笑,“我这样的人,没有国,也没有家!要回到过去,不可能的,自从我们到中国那一天起,我们谁快乐过?”
浅川被李牧紫的话呛着。
浅川无奈,他知道武力在李牧紫面前失去了威力,他走了。
浅川离开青山寺之时,大雄宝殿里木鱼一片。
阵阵木鱼声,让浅川意识到这似乎是某种告别,他的心就像拾级而下的石阶,悲伤延伸至山底。
浅川去青山寺的时候,刘壑杨、陈思矛和莫家祺这三个人正在坐着船穿越江上的急流,远远地,他们看到了烟波浩渺的进入南城河的两江汇合口。
“再过些时候就到了!”刘壑杨和陈思矛说。
“都不知道现在南城是个什么情况,我们是不是太冒险?”陈思矛有点忧心道。
“听贩盐巴的许老七说,南城现在比过去容易进去,码头那儿就有几个日本兵,有时候甚至没有!”莫家祺说道。
“道听途说不足为凭,你们两个怎么回事?”陈思矛还是有点忧心。
“就当进城一趟吧,了解情况,不然咱都成了瞎子聋子啦!”刘壑杨说。
刘壑杨他们的木船进入了南城江水域。
“等下咱的家伙怎么办?”莫家祺想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莫家祺所说的家伙,指的是三人身上的短枪。
“我量日军眼睛不会那么贼,还能看出我们有家伙?”刘壑杨说道。
“他们一旦搜身呢?”莫家祺又问。
“死猫说你是无知者无畏,现在我还真信了,真是脑子不好使的人啊,难道我们非得在码头上岸,别的地方就不能上岸?”刘壑杨说道。
“我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陈思矛故作紧张说道。
“什么事?”刘壑杨和莫家祺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坏了,咱该好好去吃一顿好饭了!”陈思矛笑嘻嘻说道,“就是这个非常严重的事!”
“咱没银子!”莫家祺愁眉苦脸道。
“去我家吧,我不知道我那老爹怎样了!”陈思矛说,心里有隐隐地担心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