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子金黄,下角村一个老人正在田间牧牛。水牛身躯庞大,老人跟在水牛的身后捡牛粪的时候,他看到了村庄南方的简易公路上与往日不同的景象。
黄色的军装,头顶军绿色头盔的人群,那些人手里的枪械上了闪得发亮的刺刀。这些人眼看着就要进入到村口了。
老人凭着直觉,认为这些人的衣服和前两天被头人抓到的日本人很像。
日军!这些日军怎么突然就出现在这里了?老人慌张起来,拾粪的手僵应,他忽然想到,马上要回村里报告头人,日本人来啦!
老人三步并两步跳下田埂,朝村口的炮楼飞奔前进。
于此同时,摩托行进中的日军也发现了在田野上奔跑的老人,老人那黑色的衣摆在风中翻飞,这对于日军来说,太滑稽了。
老人的两条腿跑不过日军的摩托尖兵。
老人正要爬上田埂,两个日军已经截住了老人的去路。黑洞洞的枪口,老人看了一眼,继续往田埂上爬。
一个日军手里的步枪子弹咔哒上膛。
村子外一声清脆的枪响,惊起村子里高大的木棉树上的鸟群扑愣愣散去。
“谁放的枪?是谁在村外放的枪?”韦十八跑进了学生军支队的院子。
刘壑杨和陈思矛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看到韦十八一脸焦急,“不是你们的人放枪吗?”
“丢他老母,赶快去看看!”韦***叫起来,“我预感事情不妙!”
几个人匆匆忙忙朝村口的土围子跑去,半路上遇见了同样是匆忙往里面赶的陈大峦。
“快,快!日军已经到村子外啦!”陈大峦说。
“慌张什么?”陈思矛呵斥道,“马上回去看看。”
“刚才怎么不回来报告?”刘壑杨一边跑一边埋怨陈大峦道。
“日军是摩托化步兵,太快了,我们在炮楼上发现敌人的时候,已经到了射程范围之内!”陈大峦耷拉着脑袋说道。
几个人爬上了炮楼顶部。
南方简易公路上的日军进发的景象让他们心惊肉跳起来。“不下一个联队,妈妈呀!”陈思矛张大了嘴巴,“这些日军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们怎么没有一点消息?”
刘壑杨意识到大事不好。
“赶快走吧!马上叫村里人撤退上山!”刘壑杨说道。
几个人下了炮楼,留陈大峦和两个人在跑楼上监视日军的动向。刘壑杨转念一想,觉得这股日军应该不是奔下角村而来,也许是从北部湾增援南城的日军。
韦十八跑进了村子组织他的队伍。
日军突然出现,整个下角村骚动起来,顿时一片鸡飞狗跳。巨大的人流闹哄哄地往后山方向跑。
韦十八自自从前天围歼了日军之后,胆子非常之大,觉得这些路过的日军没什么了不起,他要打一下再跑。
所以,在撤往后山的人群里,学生军队伍并没有见到韦十八的人马跟着上来。
“这老韦怎么回事?”陈思矛焦急道。
“他说他的队伍负责垫后,现在也该撤了,不好……”刘壑杨说道,“这老韦该不会是想和日军干上一仗吧!”
陈大峦见到简易公路上的日军在一个谷地里建立了迫击炮阵地,他知道,下角村要大祸临头了。
陈大峦和另外两个学生军支队的人正要下炮楼去追赶队伍,忽然被韦十八的人给堵住了去路。
“走吧,鬼子有炮,我们先撤上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陈大峦和韦十八说道。
“丢他老母,他们要攻进来,还没那么容易,你们怕死你们走,我们要打他个屁滚尿流,这些个日本鬼没什么了不起!”韦十八叫道。
“他们有炮!”陈大峦说道。
“老子手里的枪也不是吃素的!”
“那你保重!”陈大峦说罢,带着另外两个人下了炮楼。
陈大峦刚下得炮楼,忽然听到天空之上有尖锐的叫声越来越近。这个声音他很熟悉,对,那是鬼子的山炮发射后弹头摩擦空气的声音。陈大峦还回过神来,又听见一声巨大的爆炸从身后的跑楼上传来,他被纷纷扬扬飞下来的碎石瓦砾打趴。
下角村的炮楼被日军的山炮给击中了。
韦十八在炮楼和土围子上还没排兵布阵,已经遭到了日军的炮火轰炸。
那一发炮弹在韦十八两米远的地方爆炸,整个炮楼仿佛要被炸塌一般。
炮楼的第三层被轰出一个大洞。爆炸过之后,韦十八看到自己的身边有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不知道这只手臂是谁的。韦十八爬了起来,看到他的人死死地龟缩在墙角,眼露恐惧之色。
韦十八吐出一口砂石土,他看到,日军一对尖兵朝村子口冲了进来。
“打他们啊!”韦***叫起来。
“六子死啦!”一个族人在墙角丧着脸和韦十八说道,“大阿伯,六子被轰死啦!”
原来,那断臂是韦六子的。
“丢他妈妈,你们躲着个甚啊,打他们啊,日本鬼上来啦!”韦十八和手下叫道,“打他们呀……”
日军尖兵离炮楼还有一百米远了。
韦十八甚至看清楚了日军钢盔上面的五角星。
下角村的队伍仓促应战,但武器简陋,那些日军尖兵仿佛入无人之境,一转眼,这些日军士兵已经冲到了炮楼下的壕沟里。
韦十八拿这些日军尖兵没办法,更要命的是,天空中忽然又轰隆隆地响起那种怪叫,接着,日军的迫击炮弹又落在了炮楼和土围子上。
只是一下下,韦十八的队伍损失惨重。
下角村村后垭口脚下,刘壑杨他们看到村子里炮声隆隆,尘土飞扬,知道韦十八一定和日军接上火了。
陈大峦带着另两个人回来了。
“韦村长呢?”刘壑杨问道。
“韦村长和鬼子硬拼呢,他不听话!”陈大峦说道。
“无组织无纪律,哪有这么打仗的!”陈思矛在一边无奈说道。
“我们一个小队冲进去,策应韦村长他们撤退,不然全完啦!”刘壑杨站了起来。
“有必要吗?”在一边扛着机枪一直沉默的莫家祺突然问道。
“那还能怎么办?看着他们死吗?”
炮楼上,韦十八被轰翻了,这一次,他受伤得不轻。韦十八刚爬起来,感觉到自己的大腿一阵剧痛,他拿着步枪晃着身子站了起来,感觉天旋地转。
枪声逐渐稀疏。
韦十八爬到射击口边,往炮楼下一瞧,顿时魂飞魄散。
那几个日军尖兵爬过了干枯的壕沟,已经把炸药安放在炮楼的脚下,只见那个日军尖兵手一拉,导火索冒出阵阵白烟。
“快跑啊!”韦十八朝炮楼里七零八落的部下呼嚎起来。
韦十八说罢,他想到了自己唯一脱身的方法就是从炮楼上跳下去。
刘壑杨带着作战小队在村里里狂奔接近炮楼,忽然,他看到炮楼在一声巨大的爆炸中粉身碎骨,巨大的尘烟中瓦砾飞溅。
“看样子韦村长他们完啦!”陈思矛喊道。
作战小队又跑了一段路,占据了一个屋角展开队形。
忽然,刘壑杨看到在漫天的灰尘中,有个灰头土脸的人狂奔出来,那人看起来像极了韦十八。刘壑杨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因为,韦十八的身后,有两个日军操着上了刺刀的日军士兵嗷嗷叫着紧追不舍。
“干掉那两个日军!”刘壑杨命令道。
那两个日军根本没意识到暗处还有中国人打他们的伏击,所以他们无所顾忌地要把从跑楼上跳下来的没摔死的中国人桶个透心凉。
两声枪响过后,那两个日军被放倒了。
韦十八一个趔趄,摔了个嘴啃泥巴。刘壑杨见这阵势,从墙角冲了出去。
“韦村长!”
韦十八看到救他的人是刘壑杨,顿时哭嚎了起来,“他妈的,我的人全完啦,日本的炮,丢他妈,都被日本的炮轰死啦!”
刘壑杨拉扯起韦十八,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有活着的吗?”陈思矛问韦十八道。
“都没啦,日本鬼进来啦!”韦十八呜呜哭着说。
陈思矛摇头,他见过不要命的,但没见韦十八这种横蛮不要命的,不到五分钟,二十几人的队伍全挂了。他曾经听说过这一带的人很彪悍,敢打敢拼,看来是真的了。
炮楼的尘烟还没散尽,也没见日军再次冲进来。刘壑杨观察了一阵,决定撤退。
“此地不宜久留,马上撤!”刘壑杨和队伍说道,“交替掩护撤退,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