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来,那六天的每一幕时常撕扯着他,有时隔了一段较长的时间想起,有时夜夜侵袭他,有时在梦里。反正,他习惯了这样的回想,像部悠长而闪烁其词的老电影,没有声音,甚至或许没有画面,可就生生霸道凶残地刻在了他的心头。那六天,是纹在心尖的刺青,片片回忆如猛虎紧逼。
回忆是两个人的,却由他一个人保管。反正,不管怎样,他绝不会贪婪地索取公平,就让他一个人留着好了。至少回忆属于它,风不干吹不走,一直都在就很好。
季节见陶穆樊从坐下的一刻起,深深皱起的眉头没有一刻的舒张,她在他面前,总是不会无所适从。自顾吃着美味佳肴,她每年都记得今天是陶穆樊的生日。从懂事记事起,每一年,她的生日和陶穆樊的生日,彼此没有缺席过。越来越多的情谊缠绑着季节难受的心脏,她多想要脱口而出问一句:陶穆樊你凭什么只手遮天就破裂和白译谦的交情?她夹在当中,左右为难,可事实证明,她好像偏向着白译谦。鬼知道,她的脚步由谁指使,恍恍惚惚驱使她来到和风酒店。
“季节,我们两个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陶穆樊挑起了季节最避讳的话题,她惯性地反驳:“我生日那天还吃过。”以为答得投机取巧也精准无误,陶穆樊加重了声音,语言比之刚才精且短:“我是说,我们两个一起吃饭。”
季节款款大方地笑了笑,看似毫无破绽,她和陶穆樊单独相处压力算不上大。毕竟知根知底,他的一举一动逃不出她的掌心,可她对陶穆樊的熟悉变得日益模糊起来,她可以闭着眼睛说出一大堆关于他的点点滴滴。此时,她每想起他每个状态的样子,都会自我否定。就像网球对决,对手的存在就是一个让自己不断试探、不断挑战和不断自我否定的过程。
“我时时有空,就是等不来你的邀请。”季节这是违心的说法,可如果陶穆樊约她出去,她本能不会拒绝。仅是关系不如当初,又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哪有以退为进一说?
陶穆樊对季节的说法不敢苟同,面对季节他不存在一丝一毫的拿乔和装腔,他自认可以忍受季节的冷眼旁观或相逢时的陌路姿态,可眼前的季节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一种。她话里藏尽虚情假意,社会混久了,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手段,把套路用到了他头上。
“我们之间不需要虚伪,就算你早已玩得熟能生巧。”陶穆樊一针见血,季节无伤大雅地笑笑,然后低头吃菜,安静到不可思议。
餐厅陆续进来客人,季节自认聪明,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谁知,有人就是火眼金睛,只要认识陶穆樊,都是主动上前寒暄几句,哪怕陶穆樊眼底泛着无可奈何的勉强。
季节不愿被提及,懒得抬头,任性这一招,她如同陶穆樊口中的虚伪,发挥得游刃有余。
两个人相对无言,沉默的僵持延续到最后一碗美容羹上桌。季节漫不经心用勺子轻轻舀着,还是滚烫的,她一小勺一小勺吃得极慢,慢到让人失去所有耐心。实在是吃撑了,从小养成不浪费食物的习惯,季节只好暂时摒弃。不知是否美容羹仍旧冒着缕缕白烟,季节抬眸时有如蒙上一层雾气,朦胧里彰显真实情绪。
她不说话也不笑,出于礼貌对陶穆樊交待:“我吃好了,现在走吧。”
陶穆樊不置可否,两个人并排走出餐厅,别人眼里他们的背影,真正是一双金童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