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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这日晚间,就在园子里,列了几张桌子,布满了酒菜,宫中的戏班子,搭着戏台到敛波湖中的小岛上。

    太后独孤兰,皇上赵冽,皇后端木芙,与众妃,还有安华公主赵冰清与驸马方慕锦,都一一在席间坐定了。

    宫中有许久,没有这样听戏了。

    端木芙起了好奇之心,她早就知道,中土人喜好听戏,但入宫这样久,还是第一次看到。

    最开始的一出是《大闹天空》,乱哄哄的一出戏,只看得满台子的猴子猴孙,锣点欢庆,这是历来的开场戏。

    再下面,就是一出《贵妃醉酒》,端木芙听着别人说着,那杨贵妃的扮相虽美,却是个男人扮的,她不由得惊诧,把个女子那样活色生香的演出来的,竟是个男人。

    所以,席中人,都得以看到,席间有两个人似比台上的还要入戏,一个是端木芙,一个是她的宫女侍琴。

    当那扮杨贵妃的向后弯身去叼那酒杯时,端木芙张大了嘴,而她的宫女侍琴则拍手道:“真好看,真好看!”

    太后与赵冽相视一下,相对笑笑。

    太后再看着端木芙就带着宠溺的笑,其实在她的眼底,这些个妃子,都是那样的熟悉般。

    许多年许多年以前,自己也如她们中的一个,打扮得这样娇嫩过,也这样,是在看戏,可是,眼里都在瞟着天子,看他的眼睛落在哪里,看他为什么笑,为什么喜,便也随着他的笑而笑,随着他的喜而喜。

    那时的她,是没有自己的,那时她的世界,只是提防别的妃子的陷害与设计讨得多一点的天子的宠。

    现在,看着下面坐着的这些妃子,独孤兰的眼里便带了些宠恕的意味。

    到底是过来的人,她看得透彻,也知道,下面的这些女子,若没有大痛大爱过,是不会得这透彻的,而且更多的,不过是嗟吁中度过一生。

    能得宠,且能长宠的,有几个。

    而独孤兰亦欣喜的是,自己的儿子,终于有了他父亲当年的样子,她看到,赵冽耐心的给着端木芙解释着她的疑问。

    眉飞色舞间,她看得出,那些女子都欣欣的看着赵冽,戏台上的戏,她们看不进去的,她们更想让赵冽看到她们而已。

    太后扫了眼,就看到一个桌子边坐着的喜梅儿与林若澜,太后的眉心皱了下。

    在她的眼中,喜梅儿是再无法是当初的喜梅儿了。

    太后独孤兰出身世家,在她的心中,尊卑之分太过分明,她再怎么喜欢喜梅儿,都无法原谅,无法去宽恕,在她的眼里,喜梅儿之前的乖巧与温顺都变了味道,她更倾向于喜梅儿用了妖媚的法子,迷惑了她的儿子。

    而太后的眉心再皱一皱,她向着丰容姑姑挑了下眉头,那丰容姑姑走了过来,在太后的身侧垂下头来。

    太后轻声在丰容姑姑的耳边道:“和喜梅儿一起说话的那个妃子是哪个,哀家怎么没有看到过?”

    丰容姑姑听完了,站起了身子,看过去,她倒是认得后宫中这许多的妃嫔的,这是她的职责所在,要把宫里的女人,都记得清楚,不光记她们的样子与名字,还要记的,是她们的身家背景,品性如何。

    她低下头,对着太后轻声道:“回太后,这一个,我听刘尚宫说过,是叫做林若澜的,是县丞之女,选秀后封做了采女,至今尚未侍寝的,还有,太后还记得玉颜露那桩官司不?”

    “玉颜露?噢,你是说,那件让琼仪险些破相的事?”太后恍然道。

    “是的,就是她,林若澜,当初就是她制得的玉颜露!”丰容姑姑道。

    太后点点头,再不语,心里却对着喜梅儿更加不喜了,连她所结交的,都是这样卑劣的小人。

    台上换了另一出戏,而刚刚唱了戏下来的戏子,被叫到了席间来,太后打赏了那个扮作杨贵妃的,然后端木芙也重赏了下他。

    赵冽亦夸赞了几句,这里一片的热闹之声,台上也唱得热闹着。

    唯喜梅儿这里,略为僻静,喜梅儿手里抓了一把瓜子嗑着,红豆为着她扇着风,有几次因着太过留神看着台上,扇子就扫到了喜梅儿头上的钗。

    “你这毛毛躁躁的,把主子的头发都弄得散了!”云莺最后受不了了,就拽下了红豆手中的扇子。

    那扇子的流苏还勾在喜梅儿的钗上。

    喜梅儿看到邻桌的人,眼睛都看了过来,她不想自己让别人来注意,就劝停了还在训导着红豆的云莺,她说道:“算了,她也不是有意的,你别吼她,给我拆开来就是了!”

    红豆与云莺两个一起的努力,终于把扇子与钗分离开。

    但喜梅儿鬓角的头发,真的也被勾得散了开,看上去毛毛的。

    “妹妹自己坐下,我去一边的殿里梳下头发,等下就来!”喜梅儿见自己仪容不整,就起身对着林若澜道。

    林若澜笑着应了,她身边的那个宫人,呤月笑着说:“要不要我来给您梳下头,喜贵嫔!”

    只有这样的场合,才能见了她跟在林若澜的身边,喜梅儿对于呤月这个人,早就是熟悉的,她想着,林若澜倒是好性子,能忍受得了她的势利。

    喜梅儿回她道:“谢谢你了,云莺与我去就好了,你照看好你家的主子吧!”

    呤月听了喜梅儿的话,也不恼,只笑嘻嘻的道:“喜贵嫔慢走!”在她的眼里,那喜梅儿无疑于是她膜拜的对象,甚至她也做着,能有喜梅儿这般命运的梦呢。

    这园子里,有一间云间阁,一个小殿,专为着皇上妃子走到这里来,换着个衣服或是梳洗所用的。

    喜梅儿走进去,莺儿帮着她把头发梳好了。

    还不及出来,就听到殿另一面,有人说道:“驸马爷这里走,这里有闲置的长衫,您挑一件!”

    喜梅儿从窗子望过去,正看到,方慕锦一手提着长袍角,正欲迈到隔壁的殿内去,他玉色的长袍上,似洒上了一些茶水,污渍斑斑的。

    方慕锦刚好也看到了喜梅儿,隔着一层绿荧荧的纱窗,两个人都呆了下。

    刚刚在太后的慈宁宫那里,两个人都有意的僻开着对方,而此时,又突然的撞见了,不知道谁的心,会先疼起来,总之是疼的,相见不如不见的疼。

    绿色的纱窗内,那张素白的脸,让方慕锦心疼的想,许久许久之前,他与她也有过这般的相见,只是,隔着的是乾清宫的红色纱窗,而她,则笑吟吟的看着他,他们之间,从来不曾太多的言语,只眉目间的流传,他就已经了解了她,而她也是了解了他的。

    为方慕锦头前带路的小太监尖着嗓子说:“驸马爷,驸马爷您……”

    方慕锦猛然间回醒,这里,不再是乾清宫了,那窗内的她,也不再是那个小宫女了,而是皇上的一个妃子了。

    他挑起长袍的角,抬脚迈进去,在低下头的瞬间,那喜梅儿的样子,还是清晰的在他的眼前,总是忘不掉的。

    这里的喜梅儿也在发愣间回神了,她催着云莺:“还不曾弄好吗?”

    “快了,主子,等下,我用玫瑰水抿下,这里还有些乱!”云莺不知道,一直闲闲的喜梅儿,怎么会突然间的急燥起来。

    那浓烈的玫瑰水,抹上喜梅儿的头发上,喜梅儿闻了,感觉一阵的恶心,心口翻转着,她气恼的说道:“好好的,抹它们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云莺愣了下,喜梅儿不喜欢这个玫瑰水的味道吗,都不曾听她说过,还有,就算是不喜欢,也犯不上发火啊,平素里,就算是她们打了杯子碗的,就算是失手摔坏了玉坠金钗什么的,也从没有听她有过太激的言语,今天是怎么了。

    喜梅儿也感觉到自己的言语上,有些激动了,再要说什么,总感觉心里憋屈得难受,胸口闷闷的,她从镜子里看到云莺一张脸,红了又白,是自己吓到她了,喜梅儿轻声道:“没事的,就这样吧!”

    说完了,她就站起了身子来。

    不想站得猛了些,就头晕了下,眼前黑了下,踉跄间,身子扑到梳妆台上,险些的摔倒了。

    云莺忙扶住她,惊叫道:“喜贵嫔,喜贵嫔,您怎么了?”

    许是她的声音太大了些。

    她们都听到,隔壁殿前,帘子徒然揭开的声音。

    喜梅儿还不及支撑着站起来。

    有一只手拉住自己的手臂,正扶起她来。

    “喜梅儿,怎么了,你!”方慕锦道。

    喜梅儿在他的用力下站住了身子,抬眼看到方慕锦那着慌的脸,再扫到,他身后,刚走进来的小太监,怯怯的想言语又不敢吱声的样子,而云莺则早被风一样飘然而至的方慕锦惊到了,只张大了嘴。

    “没什么,脚下滑了,谢谢驸马爷!”喜梅儿说道,“驸马爷”三个字缓缓重重的吐出来。

    方慕锦听出她言语中的疏远与刻意,他施施然的松开手。

    “驸马爷,这里是女眷的殿!”小太监终于鼓了勇气说道。

    方慕锦看到喜梅儿一脸的,不正常的白,只腮上,有着一点的红,刚刚涌上的红,他想再问她,刚刚是怎么了,可是,话到嘴边,都忍了下去。

    他不发一言的转身走了开。

    喜梅儿主仆看着方慕锦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花树丛后。

    “喜贵嫔,驸马爷刚刚的脸好可怕,我头一次看到驸马爷着急成刚刚那个样子!”云莺轻轻吐口气。

    云莺听到喜梅儿对她说:“刚刚的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皇上,知道吗?”

    云莺似有所悟,再不说什么,她扶着喜梅儿说:“可是,您刚刚是怎么了,又险些的晕倒,这已经是第二回了,上一回,要不是那个太医,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多危险啊,应该叫太医院的人来,好好给娘娘瞧瞧!”

    喜梅儿抚下心头的不安,回道:“没什么事的,我的身子我知道,要是有不好,我会叫人来看的!”

    她重新坐下来。

    等了过了一会儿,她才站起身子来:“走吧,我们回去吧!”

    云莺不知道刚刚要急着走的喜梅儿,为什么偏偏又墨迹了一会儿。

    喜梅儿一边的向回走,一边的心酸,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当做之前的一切都没有过,哪怕刻意的一直不去见面,可是,那些事,那些从前,一直都在的。而从刚刚方慕锦的表现里知道,他没有一时忘了自己的。

    而自己的心里,又怎么会一点介蒂没有,不然,为什么,要特意的僻开一会儿,只为了,不让赵冽看到他们是一起的离开,又一起的出现,虽然全是偶然,可是,自己是在意的,她知道赵冽也会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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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梅儿走回去的时候,却看到了让她再也想不到的事。

    原来,戏竟是停的,而那林若澜则站在席间。

    喜梅儿诧异的看到林若澜正唱着歌。

    她于林若澜的歌声是熟悉的,这些日子来,没少得她歌声解闷。

    不过,此刻,她正正经经的唱着的是一首《雨霖铃》,声音清悦动听,声声如云雀般。

    她站在当间席前,一身的湖水兰的长裙,通身也没有太多的装饰,看上去,倒也清秀起来,而就在她回过身来时,喜梅儿清晰的看到她眼睛里,有着些压制在温柔里的反抗。

    一曲停歇了,有妃子叫好,听得自己雍和宫里的白落梅与吴画屏,争相的叫道:“再来曲吗,林采女平日里到得雍和宫里,常唱给喜贵嫔的,我们都好耳福,今天你就多唱个吗?”

    林若澜唇边一笑,抿了刚刚露出的一点痛恨:“姐姐们说笑了,我那些曲,都上不得大雅之堂的,怎么好在太后面前唱呢!”

    喜梅儿似乎瞧出了一些的端倪来。

    太后在上面,轻轻的拍手道:“好了,你们别难为她了,刚唱得倒好,比着宫里的歌伶都好,林采女,难为你了!来……”太后说完,向着丰容姑姑一摆手。

    丰容姑姑就拿出一些银子来。

    喜梅儿愣了下,那林若澜也愣了下。

    “来,这些赏给你!唱得不错,此后宫里有了你,我们倒多些乐趣!”太后说道,叫丰容姑姑把银两给了林若澜。

    林若澜笑着接了过来。

    除了喜梅儿,没有人看得出她那笑里,有着一些压制的火气。

    喜梅儿走过去时,她也走回来坐下了。

    那些银子,被她放到呤月手中去,呤月很是欣喜的接过去,一点也没有看出主子的不高兴。

    “妹妹,你……”喜梅儿见林若澜随手拿起桌上放着的,她的扇子,一把流苏,都缠在她的手上,都要被她搅断了。

    她听得喜梅儿叫她,就抬了头,向着喜梅儿淡淡一笑,脸上露出些不屑来:“没事的,姐姐!”

    台上又起了锣鼓声。

    再也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林若澜才向着喜梅儿说道:“姐姐,我心里难受,先回去了!”

    喜梅儿惊讶的看着她,见林若澜已经站起身来。

    直到她走开,她的那个宫女呤月才知晓了,匆匆的跟上去,有些不舍的回过头去,看着戏台上。

    正唱着《砸美案》,那黑脸包公义愤填膺的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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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若澜顺着长廊走着,走得很快,刚刚在雍和宫里的吴画屏与白落梅的挑畔下,皇上亦因着好奇而叫自己唱个小曲。

    那吴画屏与白落梅的用意,她是明白的,无非是看着自己平日里与喜梅儿走得近,一方面她们不屑巴结喜梅儿,另一方面,又挤兑着自己。

    唱便唱了,只是,太后最后的赏银,倒是真的把自己同戏台上的戏子一样看小了。

    林若澜知道自己一直是不起眼的,是上不得大台面的,十六岁的她,很少有这样气恼的时候,她本是卑微,在家中时,也一样的受气,现在,求得温饱而已,不想,她们还不放过戏弄自己的机会。

    自己不过是最低的那块石头,还不定可以为她们踮脚的,她们偏不放过自己,还要都来踩上一脚来。

    何苦呢,不过都是可怜的女人,为何就都容不下呢。

    林若澜走得很急,心里气恼的起誓发愿,要是有机会,自己翻身了,定要好好的取笑她们的。

    就在她急急的走着的时候,正到雍和宫前时,突然就看到,一个人影正走进雍和宫中去。

    林若澜初时只道自己眼花了,可是,她再急走几步,果真的,在雍和宫的长廊下,正走着一个人,穿着内监的衣衫。

    林若澜下意识的笑自己,神经吗,紧张什么,但很快的,她却笑停了。

    因为,那个背影,她看出来了,尽管那个人走得很快,走得很急,但她依旧看出来了,是那个赢漓。

    林若澜见他正走进喜梅儿的殿内去,她不由得好奇,就悄悄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