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现在,朕来听你们的解释!”赵冽轻声说道,他坐到桌子上,眼睛扫到了方慕锦的手臂上,那些流出的血。“可有紧要?”
方慕锦看到赵冽拧着的眉间,这一句关切的话,让他心里升起些希望来,毕竟,两个人不是兄弟,更似兄弟。
方慕锦轻声道:“不碍事,是臣自己划破的,这香里有问题,应该有催情的作用!”
“催情?若无情,岂能催得了!”赵冽轻声道,他见到喜梅儿与方慕锦听了他的话后,都略为低下头去,他的心里,似刀搅般,再扬声,他喊道:“薛坤!”
薛坤忙走进来。
赵冽指着香炉对着薛坤说:“把这个带去内务府,叫他们查下,里面的东西!”
薛坤忙上前拿走了那香炉。
殿门再次关上了。
于短暂的沉默后,赵冽再次轻声道。“不说香的事,你怎么从殿上,来这里的?”
“有个小宫女,拿了玉找臣,说是喜梅儿有事找臣,臣……”方慕锦说到这里,停了下,他知道,自己这一来,就是不对的,外臣不能见内妃,就算是他是驸马爷,也是不能如此的。
“好吧,哪个宫人叫你来的?”赵冽轻声的问道,他唇边含笑,他明了的方慕锦迟疑的原因,但他还是压制下心头的火。
方慕锦回道:“臣并不曾认得她,听她说,是这雍和宫中的!”
赵冽听了,就扬道:“来人!”
薛坤再次应声走进来,听得赵冽说道:“把这雍和宫里喜梅儿的宫人都叫来。”
薛坤走出去。再进来时,身后跟着四个宫女,雨雁、云莺,莫愁、红豆!
四个人,皆跪下去。
赵冽命令着她们:“你们抬起头来,让驸马爷来看看!”
四个人都抬了头。
方慕锦一一的看过去。
再看,再看,不过四个人,方慕锦一一的看过了,心里顿凉的,这里没有那个小宫人的。
“怎么了,是哪个?”
“回皇上,没有,这四个人都不是!”方慕锦说道。
赵冽再次叫那些人下去,他问道:“朕不管是不是有人引你来,还是你自愿的来,你在这里,这便是不该,喜梅儿,若不是太医院的人告诉朕,朕还在担忧你!不想,你竟这样急切的来私会他!”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喜梅儿,却轻轻的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赵冽扭着脸看着她,他挑唇,冰冷道:“好啊,你来说,朕哪里有说错吗?”
“私下相会明是他人陷害,皇上难道就想我们是这样不堪的人吗,连问都不问,就落实了我们的罪,我们岂不冤枉!”喜梅儿说道。
赵冽听到喜梅儿说到完,就皱紧了眉头。
是的,诸多疑点,喜梅儿说得对,唯对他们太了解,才不信他们会这样止不住,就这样急切的相会,何况那一边,盛宴未歇,可是,若不是这样的宴会,他二人却没有相见的时间,若情之所起,眼花耳热,做出不苟之事,也有可能,赵冽便在这百般的猜测中,反复不定。
“问?好吧,云莺,你进来!”赵冽扬声道。
云莺随后走进来,跪在那里,瑟瑟发抖间,抬头看了喜梅儿一眼,似有些不堪般。
皇上问她:“朕问你,刚刚是你一直服侍着你们娘娘的,她是几时醒的,几时回来?”
云莺看了眼喜梅儿说道:“一个时辰左近,娘娘醒来,就嘱我带她回来,我还有说,叫太医院的人跟着,她说不用了,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是知道的!”
喜梅儿轻轻笑了下,她看着云莺的脸,缓缓说道:“云莺,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竟这样对我!”
赵冽回身对着喜梅儿说道:“喜梅儿,那太医院的人呢,我到那殿中时,他们也回我,你是一个时辰前走的,难道他们是串通一气,来蒙骗朕的吗?”
他再转身对着云莺说:“就是你,刚刚拦着朕的驾,你不叫朕进来,好大的胆子!”
云莺战战兢兢的说道:“皇上,您可给我作主啊,这是掉脑袋的事,奴婢不敢瞎说,娘娘,奴婢知道你对我不薄,所以奴婢才听您的话,在方将军来后,给您在门口把风,但奴婢断想不到,您会做这样伤风败俗之事啊!”
“云莺,你信口雌黄,我何时叫你把风,何时清醒过?”喜梅儿道。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叩门,薛坤轻声道:“皇上,内务府来回了!”
赵冽说道:“他们怎么说?”
“那香实属平常,里面并无蹊跷!”薛坤在门外毕恭毕敬的答着。
“怎么会,不可能……”方慕锦急切间说道。
“云莺你出去!”赵冽说道。
云莺走了出去,赵冽看了看方慕锦与喜梅儿,他缓缓道:“你们总要给朕一个,让朕相信你们的理由,管他是人,还是香,朕也想……”
他说及此,眼神漫过喜梅儿的脸,那眼睛里,那般的绝望,深邃而布满了层层的阴翳:“朕也想相信你们!”
赵冽说完,眼睛扫到方慕锦的衣角上,那轻系的袍角上,有着一块玉,那样的烫了他的眼睛。
“是这块玉吗,叫你来见喜梅儿,是吗?”赵冽说道,他走过去,伸出手来,手指轻挑,从方慕锦的衣衫上拽下那系在他袍角的玉来,走回,放到了桌面上。
“恩,是的!”方慕锦徒然的应道,一切的变动,让他有些怔怔,那玉何时系到他的衣角上,他并不自知的。
“你们一个是朕的臣子,一个是朕的后妃,你们私下馈赠,私下相会,还有什么可说的!”赵冽轻声说道,他捏得那玉到手心里,捏得那样的紧,再松手,直掷到地上,“啪”的一声,玉应声而裂。
这一声裂,却是三个人的心都碎了。
想到昔时,喜梅儿曾以自己相威胁,阻了赵冽摔坏这玉,不想,过了这么久,它终是难逃碎裂的命劫,喜梅儿心上也死掉了,她看着赵冽一副不置自己与方慕锦于死地不罢休的样子,她的心就凉得彻底了。
方慕锦轻轻的跪下去,赵冽说得对,若不是自己心里尚有情,岂会中他人奸计,若不是自己心里尚有情,那香怎么会催得了自己,他闭上眼睛,心内自愧,刚刚,他确有过逾之举。
虽然是那香的原因,又何尝不是他心中有情,不然,是蛊惑不到他的。
“你们总要给朕个理由,听到没!”赵冽怒吼道,所有的气愤到此时,才压制不住,倾刻而发泄出,他用力的拍到桌面上,手底震得疼,却不如心上的疼。
他站起身来,看着窗外,黑黑的天色里,如压在他心上的石块般。他缓缓道:“给朕个,可以挡得住门外那悠悠众口的理由,让朕再信你如兄弟,让朕再当你是知己!”
他的手捏得那样紧,那香与方慕锦手臂上的血,让他存了丝心疼,可是,他心口堵得慌,连这一点侥幸都不留给他。
眼睛里浮现是喜梅儿昏在方慕锦怀中的那份柔顺,那是自己从来不曾得到的。
“喜梅儿,你说,朕要怎么做,现在?”赵冽轻声的问道,他的手扪上自己的心口,只觉搅得翻江倒海般。
喜梅儿此时纵是知道是端木芙陷害了自己,云莺是内奸,可是,所有的证据都对自己不利,是的,就算是此刻,赵冽相信他们,可是,一壁宫门之外,刚刚那些人的眼睛,那些人的嘴,要怎么的堵上它们。
喜梅儿抬头,看着赵冽,他的背影微颤,从始至终,只刚刚那下怒喝,是他的发泄,她知道他定是隐忍的心苦,她只想拥住他,问他句,她的心,他不信吗?
还要别的理由么,刚刚端木芙的笑,与云莺的背叛,那般的明显,只是,证据呢?
私下馈赠,私下相会,这总是有的,就算与他口中所说不同,但一时竟反驳不了。
怎么做?
喜梅儿轻轻的笑了下,再侧头,方慕锦也看过来,他的眼神,痛苦中纠结着。
这是她爱着的男人,她说什么,也不要他再因为自己而受到波及,端木芙冲着的,只是自己,只要自己倒下去,相信她也就罢休了。
喜梅儿向着方慕锦再轻轻笑下,一份安慰的笑意,方慕锦瞧见她嘴角那份释然,就愣了下,他轻声道:“喜梅儿……”
喜梅儿向着他轻轻的点下头,然后,再跪下去,今夜里,她这一跪,就如认罪般,落实了自己的罪孽。
“皇上,请处置喜梅儿吧,是喜梅儿诱方将军来,是喜梅儿不守妇德,是喜梅儿破了宫规!”喜梅儿说道,所有的罪孽由自己来背吧,反正自己也是十恶不赦了。
是的,十恶不赦,她对方慕锦余情不灭,就是对赵冽的不忠,而对赵冽难以抗拒,又是对方慕锦一片痴情的背叛。
错全在她,她一身来背就好了。
“好,好,朕成全你!”赵冽回过身来,手拄到桌面上,“从你跟了朕之后,总是叫朕放手,朕此刻即放手!”
说了句放手后,心也如被掏空般,一口腥甜再压不住,溢出些在唇角,他轻轻的笑下,手抿上去,也不看手底的血,虽然于心底不信喜梅儿此刻所认的罪,但也认下了,他于这一刻,却是那样的明白了,这是自己早该吞下的苦果,从强要了喜梅儿那天开始,他就该知道,这点介蒂,永远不会消失的。
只方慕锦不愿,他焦急的说道:“不,这一切都不关喜梅儿的事,至始自终,她都是昏迷中的,要是有罪,也是臣不该私自前来!若要问罪,请治慕锦的罪,与喜梅儿无关!”
他若不说话还好,只这一句话,赵冽走上前来,生生的将他拽起来:“是的,朕该治你的罪,为何,你要来,她已经是朕的女人,你不知道吗,不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他用力一推,方慕锦便被推到喜梅儿身上,两个人一起跌到了一起。
方慕锦起身,扶住了喜梅儿,喜梅儿听着赵冽的话,生怕他再于怒火中真治了方慕锦的罪,便说道:“皇上,您不能,不能治慕锦的罪,若只惩喜梅儿,则只是后宫里的一桩丑闻,若要治他,那天下皆哗然,您不能!”
天下,赵冽咬了唇,那是他的天下,他眼里一时掠过万般,方府的繁华似锦,慈宁宫花苑里的曼陀罗,是的,还有自己的妹妹安华公主。
“喜梅儿,你该知道,朕从来只想给你一切,给你最好!”赵冽轻声道。
喜梅儿轻声应道:“是的,算喜梅儿情深不寿,皇上,请治喜梅儿之罪,虽然这其中有人使坏,但百口莫辩,喜梅儿认了!”
“好!”赵冽闭下眼,平息下心头的怒火与潮意,他知道现在,外面有许多人在等着看这一场戏的结果,他不想,她最爱的人,却给他带来最深的伤,而他,竟终有一天,要权衡利弊之后,亲自的治她的罪,而不是如自己所说,给她这世间的最好。
“来人!”他缓声道。
薛坤进来,垂首立着,听着赵冽说道:“传朕的旨意,贬喜梅儿为庶人,即日起,住到滴翠园中!”
喜梅儿听到“滴翠园”三个字,就想起七巧节,自己误入的那间废园,赵冽的后宫里,尚没有冷宫一说,因前朝的那些太妃都在宫乱中,死的死,跑的跑,后来赵冽登基后,大赦宫中,又遣了大半。
剩下的先皇的那些妃子,都到了皇庙里。
这滴翠园,此刻起便是昊国新的冷宫了,而被贬到这里的,却是赵冽声声口口说过最爱的人。
“谢皇上龙恩!”喜梅儿道,他贬了她,她还要谢他的恩,若按宫规,她便是死罪也是轻的。
喜梅儿此刻百味杂陈,想哭,却嘴角噙了笑,只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好,她抬头,想仔细的看下赵冽的脸,因为此后,怕再难相见,她才瞧见了赵冽唇边的血。
她的心,那般的疼,有人过来,拽起她来,她还呆呆的望着赵冽的唇角,她轻声道:“皇上,你保重!”
只这一句,便如决别般。
那些宫人,看到赵冽的手一摆,她们拽着喜梅儿刚要走开,却看到喜梅儿说了那一句后,却双目一闭,径自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