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后,皇上已经早朝走了。
杜筱菊与婉儿扶侍着丽贵妃沐浴。婉儿一边向木桶里倒水,一边对杜筱菊说,每次皇帝走后,洗澡是丽贵妃所做的第一件事。
杜筱菊隐隐觉得不妥,因为她曾听敬佛院里的老嬷嬷说过,男女合欢后洗澡,是不利于怀孕的。
浴室内热气缭绕,丽贵妃整个人沉在水中,只一张脸仰在水面上,头发在四周浮散开来。有些花瓣漂浮在水面上,也映得丽贵妃的一张脸娇嫩如花。
因未生育过,杜筱菊看到丽贵妃的身子如少女一般,被热水一泡,泛着桃红的色泽。
许久,丽贵妃未动,杜筱菊以为她睡着了,她舀了些热水倒进木桶,以防温度下降。正在她低着头伸手试水的温度时,却听到丽贵妃说:“筱菊,想做皇上的女人吗?”
杜筱菊惊讶地看过去,却见到丽贵妃已睁开眼看着自己,她沉稳地低下头去:“回禀贵妃,奴婢从未有过这样的非分之想。”
“是吗?我原以为你是有些想法的女子,难道你就这样默默无闻地老在宫中吗,难道你没想过一朝为妃,可以享尽荣华富贵吗?”丽贵妃说,她站起身来,水从头上、身上泄下,露出那完美的胴体,杜筱菊与婉儿忙帮她擦干更衣。
“筱菊,如果你有过这样的想法,我倒可以帮你!”丽贵妃说,她歪着头看着杜筱菊,后者正跪着为自己穿鞋子,光洁的额头,低垂的眼睑,睫毛很长,微微颤动着,脖劲后露出一小片柔白的肌肤。丽贵妃突然想起郑才人的话,是的,她很像那个人,不是容貌上的,而是神态,是气质。一样的慧智兰心,一样的心如止水。不同的只是,那个人是带着骄傲的,不屑于众生。而眼前的这一个,是带着外露的卑微,掩着如雪的聪明。
“贵妃娘娘说笑了,我这样的贱婢怎会入得了皇上的眼,求贵妃不要再取笑奴婢了。”杜筱菊说,尽管心里是烦躁不安的,但看上去却是心如止水的。
这一天,丽贵妃却是让杜筱菊去抄经了,最普通的《法华经》,也真的只剩一半了,杜筱菊尽可能工整地写着。
她穿着淡绿色的、新制的宫衣,站在殿内靠窗的书案前,因为丽贵妃见她的衣服都太素气了,又都有些陈旧,便命人把自己刚得的衣料给她做了新衣。
认字,书写,都是入宫后在一个叫秋影的女官教导下学会的,秋影是一个翰林的女儿,在四年前出了宫,捎来口信说已嫁夫君。杜筱菊当时与她是最投缘的,也在她的帮助下,学了不少的诗词歌赋。
秋意已浓,室外落叶飘零,秋风狂起。室内却一片静霭,杜筱菊站在书案前,一篇篇地抄写着,其实大多数她已背下,所以写得很快。如果不出意外,晚间自是可以交差了。
宁王进来时,就是看到了这样的一个背影,窗外已是黄昏,落日的余晖由纸纱窗映进来,给窗前的人镀上一层模糊的金边。她偶尔抬手,像在试汗。
宁王刘恒双眼有些模糊,自己千山万水的赶回来,想见的也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他轻轻走过去。
杜筱菊蓦地被人从身后抱住,她要喊出声,却不想那人捂住她的嘴,她感到那个人的脸埋在她的劲窝里,那个人应在流泪,因为,自己那肩头薄薄的衣衫被很快打湿了。她本是惊恐的,但现在她的心却在瞬间平静下来,听到那压抑的、隐陷的悲叹,她突然有种感觉,很温暖,很安逸。
那个人不出声,她却出不了声,他们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靠在一起,直到那个人哽咽地说:“瑶琴,我回来了!”声音嘶哑,低沉。
杜筱菊被扳过身子,她绝望地闭上眼,耳边听到一声惊呼:“你是谁,怎么在这里?”睁开眼,果然是宁王一脸惊诧地看着自己。
宁王却是更瘦了,更显得个子高高的,尘土满面,穿着最普通的侍卫衣服。因是同父同母,他与皇上长得很像,只是皇上的面相有些阴柔,而宁王却是刚毅的。
杜筱菊轻轻地笑了,自己,总是这样无辜地撞破别人的秘密。但她却有些留恋刚刚的那个拥抱,虽然抱她的人却是在抱着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