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坐回到殿上,他示意选秀继续。
看到那走上来的女子,一个个阿娜多姿,容颜俊美,且都战战兢兢,唯恐被自己摞了牌子。他的嘴角噙了一丝冷笑。
选了近一半了,他也没有留下多少的牌子,本就心不在这里,现在,却因着气,而刻意地放任起来。
“留用!”
“留用!”
“留用!”太监看着他在点头,就按着他的意思不停地说道。
皇后在一边微微侧过脸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地变了态度。
后来,由体元殿内传来信息,今年共选中秀女三十八人,有四人还未侍寝就直接封了美人,还有八人封作了容华。这一届秀女是至永健帝登基以来,留用最多的。
后宫内一下子填了这么多的女主,仿佛也一下子热闹起来,总是听到莺莺燕燕的说话之声,或爽朗畅快的北方女子,或哝哝软语的江南女子,环肥艳瘦,各有千秋。
杜筱菊听得小宫女在殿内无意地闲谈,会说到,谁谁侍了寝,加了封,谁谁得罪了皇后,被掌嘴,总有这样的消息,有时,就被莺儿呵斥住,怕让她多心。
她倒是很平静地听着那些消息,自那日皇上从这里走后,再也没有来过,谁也没有来过,倒像是,这宫中,没了她这个人一般。
有些宫女太监的,见主子不得宠,就言语间,不敬起来。
杜筱菊也知他们都想去攀高枝,寻新的主子,就叫莺儿向总管刘全福回说,这永和宫中,没什么事由,留着太多的人,也是太浪费了,把些个奴才,分到别处去,不想,一回就准了。
到现在,也只有几个小太监,没处去,留了下来。宫女只莺儿,和最初封的那四个小宫女。
杜筱菊想这样也好,自己本就不想留用太多的人。
怀孕了时日渐久,她的心就用在了身孕上多些,虽然想着皇上怎可以如此无情,但想他在盛怒之下,并未对自己如何,想必还是念着往日的情义。
杜筱菊本就是淡然的性子,只是在心底深处,有不甘,想着他错怪自己如此,却负了之前的生死相随。
此时她手抚在肚子上,已经可以感到里面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不安分的生命,她会感到他不时地踢她,为着他,她会忍受一切磨难,她想,只要她的孩子平安生下来,她定会给他最好的疼爱,事到如今,她却有些不在意,皇上来与不来,她都能泰然若之。
想到今后,她的孩子会陪在她身边,她就感到无限的喜悦,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一种母性,亲情的维系。
可是她也会担忧,怕有人来谋害她,她见了太多这样的例子,她怕有人会害了她肚子中的胎儿。
她处处留意,加着十万分的小心。还好,现在,她这里冷静了,后宫内又加入了那许多的女子,怕有的人,已经顾不及她了。
还有四个月,她就可以生下孩子,她盼着,每天都在盼着。
这天黄昏,杜筱菊坐在床上,缝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衣,却听到殿外有跑步声,筱菊抬头去看,莺儿也看着是谁这样慌张。
却是小宫女宝英,她一脸的兴冲冲:“娘娘,皇上来了,我见他的御撵就要到了。”
莺儿假愠道:“来便来了,皇上前时也总是到这里来的,又有什么稀奇,怎么就这样慌张!”
宝英低下头去。
莺儿虽如此说,脸上却忍不住也带着喜色。
“娘娘,不要绣了,莺儿给您更衣吧,穿成这样怕不妥呢。”莺儿说。
杜筱菊却重又低下头去,只接着缝着,她只穿着一件素色的单衣,脸上粉黛未施,头上也是一点首饰也无。
“不必了,想必皇上不是来这里的。”她低声说。
正在这时,小宫女宝茜却是垂头丧气地走进来,只叫住宝英说:“我们看错了,皇上没上这里来,御撵已经过去了。好象是到那边的钟粹宫去了。”
宝英自知莽撞,就低下头,同宝茜一起出去了。
莺儿正想说些话来掩饰这尴尬,却见杜筱菊眉头皱了下,嘴里轻轻叫了下,她忙低下头去看,却见杜筱菊把手从小衣下拿出来,却见食指尖上一粒血滴,却是刚刚被针扎破的。
“娘娘,怎么这么不小心!”莺儿却要拿起她的手来。
见杜筱菊轻轻地说:“不碍事!”,她把那手指放到嘴里吮了下。
莺儿正要挪开视线,却见那粉色的丝绸小衣上,滚落下一颗泪滴,晶莹地,滚了几下,终于破了,在那绸质布料上阴湿了一个小点。
莺儿心惊地看向杜筱菊,却见她把那手放在唇中,却不是在吮,而是轻轻地咬住。
想是想抑住自己的哭声吧,莺儿忙跪在床边:“娘娘,您不要想不开,想是皇上这两日忙,过一阵,就会来看您的。”
杜筱菊眨眨眼,把余下的泪止在眼中,她拿下了手,轻轻地说:“没事,你起来吧。”
她不想自己这样的不争气,刚刚她早已猜出那皇上不是来这里的,因着,前日里,许如烟说,近日里,钟粹宫内新封的史美人很是得宠。
所以,刚刚宝英说皇上来了,她想,他只是路过,他定是去钟粹宫。
果然被自己料中,可是,为何,心内却是这样的失落。
“娘娘,您想哭就哭出来吧,您这个样子,奴婢看着也是心疼呢!”莺儿说。
杜筱菊凄然地摇摇头,却是不再说什么,只低下头,接着缝那小衣。一针针,似落在自己的心上,恁的心疼。
莺儿见她如此,就不再说什么。
到了晚间,听到钟粹宫内传来声乐之声,想是那史美人定是使出浑身的解数,来取悦皇上。
杜筱菊夜里躺在床上,只觉得很是难以入睡,这两日里,身子有些不舒服,她也没及细想,想是日子渐久,身子越来越沉的缘故。
正在这时,听到窗外有响动,莺儿有些怕,因着有前面的事情,她起了身,推开门看出去。
月亮的清辉下,院内却是一览无余,并无异样。
她刚刚关上门,却听到外面又响起一声怪叫,她吓得打了个冷战,却不敢去开门再看。
杜筱菊也在床上坐起来,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怪声是什么东西发出的。
但是,也只是那一声,再也没有动静,两个人就那样忐忑不安的重新睡下。
第二日,永和宫内其他的几个宫女太监也在谈论着昨晚上的怪声,想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哀叫,可又从没有听过什么动物发出过这样的叫声。
到了下午,莺儿见杜筱菊睡下了,就叫宝英与宝茜看着,她却出了永和宫,被禁足的只杜筱菊一人而已。
莺儿径直的走进了永和宫中,未及进到殿内,就听到里面有女人的笑声,不止一个人。
她走到殿门前,向内看着,想是殿内很热的缘故,却见皇上只穿着一件外衫,轻轻地由两根带子系在身前。头发只梳了个髻在头顶,并没有带冠,余下的头发散落在肩头。
莺儿见他脸带浅笑,狭长美目顾盼得意,却是从未见过的轻狂模样。
旁边有很多宫人,中间站着两个妃子,容颜娇艳,却是不识的。
那皇上斜斜的身子,手中拿着一支箭羽,向着殿当中的一只玉瓶内投射着,却原来,他们在做着“投壶”的戏耍。
旁边有着宫人在计数。
少倾,皇上投毕了,有宫人走过去,数着。
突然就起了娇笑声声,原来是,那两个妃子竟胜了。
“皇上,您输了,要罚酒的。”一个妃子说,早有宫女在一旁端过早已备过的酒。
那妃子拿起来,递到皇上唇边。
莺儿见皇上也不接,只就着那妃子的手喝下去,还不及喝完,就揽住那妃子的腰,拿下唇上的酒盏,按到那妃子的唇边去。
那妃子不及,却是一下子全喝了下去,由于太急,却是呛得咳了起来。皇上将空了的酒盏扔给身后的宫人,“哈哈”地笑起来。
旁边的另一个妃子娇嗔道:“皇上,您好坏的,明明是我们姐妹赢了,你还来取笑我们。”
皇上甩甩头,那散及肩的长发向后飘去,他长臂一伸,拿过另一酒盏,却是搂住这个妃子,也是硬叫她喝下去:“你吃醋了吗?好吧,朕就公平些。”
看着两个妃子都红了脸地倚在身边,皇上又一次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他看到了殿门外,正犹豫着的莺儿,他脸上的笑,慕地停了。
那些个女子发觉了皇上的异样,都扭过了脸来瞧。
莺儿见皇上看到了自己,却是不敢再躲闪,她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莺儿跪下去请安。
“哼!”皇上见到莺儿,有些意外,他系好身前衣衫的带子,用手摆了下。那两个妃子还不及反应,刘全福却早已明了,忙走近来。
“两位主子,皇上今儿累了,请两位主子回宫吧!”刘全福说,见那两个妃子还是不解,就向着她们做了请的手势。
等到那两个妃子并一众宫人都退了出去后,皇上就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是你主子叫你来的吗?”
“回皇上,娘娘并不知奴婢前来。”莺儿说,她狠了下心说下去:“只是,奴婢见娘娘近日来很难过,就忍不住来见您,求皇上,去看看我们娘娘。”
“她怎么样?”皇上问,他在座上欠了身子,有些急切。
“皇上,这些日子,您没有去,娘娘她吃不下,睡不好,夜里总是睁着眼坐到天明,我是看不下去了,才来找您。昨日里……”莺儿迟疑下,但还是说下去。
“昨日里,您的御撵路过永和宫,让我们白白空欢喜一场。您也知娘娘平日的性子,她昨日里竟哭了,当着我的面,这是不曾有过的,就是我们看着也心疼,皇上,求您去看看娘娘。想娘娘也是有着身子的人,求您看在娘娘怀着龙种的份上,去看看她。”
皇上本已动心,听到最后一句,却又平静了下来。他重靠回龙椅上,冷冷地说:“你回去吧,好好地扶侍你家主子,不要让她有任何闪失,知道吗?”
莺儿听不出他话的意思,她原想,皇上曾对杜筱菊那样的宠,如果知道她的现状,定会迫不及待地去看她,不想他竟是这样的冷淡。她有些急。
“皇上,求您去看看娘娘。”莺儿坐直了身子急切地说。
“莺儿,不要说了,你回去吧!”皇上说。
莺儿还要说,却被走过来的刘全福扶了起来,将她推出殿外:“莺儿姑娘,您快回吧,您这么聪明,怎么还看不出,再说下去,皇上就要生气了。快回去吧,”
莺儿看了看刘全福,见他认真地向着自己点点头。她不甘地向回走,心里只是不明了,为什么,明明对杜筱菊那样的好,曾经那样的宠,为什么,说不理,就再也不理呢。
坤宁宫内,皇后听着青芍说着最近皇上的行踪,她在心里不禁纳闷,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
自从出了贞嫔一事后,他竟连杜筱菊那里都不再去了。丽贵妃那里,也是极少的去。
可是宫中添了那么多女子。想这宫中,向来就不缺女人。
青芍此时就报着近来皇上,都宿在哪里。
新近封的,史美人,很是得宠,多是宿在她那里。
然后就是刘昭仪,说起来,这个刘美人,就是安阳郡主刘玄英。这一次,却是要逾了选秀的年龄,已经十七岁了,才送进宫来。
这个安阳郡主一直被安阳王捧在手心里,是他的掌上明珠,想着送入宫中,也是下了狠心的。
还好,皇上对她还不错,选秀当日,就封了美人,侍寝后,又封了昭仪,皇后也知道,皇上是有意拉扰安阳王的。
剩下的,也有受了宠幸的,也有没宠幸的,皇后想着那些如花的容颜,这后宫中,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可是皇上,真的像突然的变了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