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时刘玄英一心只系在纪尘远身上,少女怀春,思的也只是他一人。只想今生今世,得此良人,不再他求。
可是,就在杜筱菊回宫后,纪尘远到安阳王府办事时。安阳王亲自向他提亲,只认为此事早已成了,不作他念,不想,却遭他婉拒,他说,只把刘玄英做妹妹看。
妹妹!刘玄英听到父亲转述他的话时,不由得呆住,他怎么可以这么说,连傻子都可以看出自己对他的痴心一片,他却只一句妹妹,就将她的心全部抹杀。
她反应过来后,就去追已经出府的纪尘远。
那时,他正带着一众兄弟要北上京都。
在一个驿站外,她终于赶上了他。
“纪大哥!”她抓住他马的缰绳。
“郡主!”纪尘远见了她,有些窘,匆匆赶路,也是为了躲她。
“纪大哥,刚刚父王说,你拒绝了他的提亲!”刘玄英真接的问他,她不信这是真的,也许是父亲弄错了。
那些跟在纪尘远身边的弟兄们,听得她此话,就都静静走开。
刘玄英向来爽朗,她心内如何想,就如何说,此时更是无所避讳:“为什么,玄英哪里有不好吗?”
“郡主,你很好,只是……”纪尘远停了停,见到刘玄英一双清澈的眼睛满是疑问,就说了下去:“只是,纪大哥的心早已是死了的,郡主,纪大哥祝你早得良缘!”
“良缘,哼,难道你不知道,我的良缘就是你,我的心早就给了你,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你叫我郡主,你一直叫我玄英的。”刘玄英说,她拉住了纪尘远的手,轻声的说:“纪大哥,玄英哪里有不好,你告诉玄英,玄英改,好不好?”
纪尘远听她哀求的声音,心内就软了下去,但却不得不说:“郡主,纪大哥的心早已死了,在遇到你之前,如果之前,纪大哥让你有所误会,请你原谅纪大哥。”纪尘远狠了心用另一只手褪开了她的手。
“郡主,就此别过,您保重!”纪尘远掉转马头,向着那些等他的兄弟们一挥手,那些人都放马前行,就在他夹紧马肚也要走时,听到身后的刘玄英说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杜筱菊,从她来了之后,你就变了。”
纪尘远停了停,但没有回头,策马扬鞭,飞驰而去。
“纪大哥!”刘玄英向前追了两步,但纪尘远他们更快,转瞬就只剩几个小小的黑点在远处。
“纪大哥!”刘玄英眼见那些黑点渐渐的再也看不见,就扬起马鞭,抽在路边的迎春花上,眼中的泪如珠滴落。
驿处断桥边,独留失心人,那花瓣随着马鞭的肆虐而四散飘零。
不想过了几日,就有宫中的圣旨传来,今年的选秀即将开始,皇上特旨要安阳王送安阳郡主入宫。
原来,永健帝南下期间,见安阳王治下,江南富庶,民众安乐,有心拉拢。
当安阳王向女儿提及时,刘玄英知道父亲是有着他的用意的。若不是纪尘远的拒婚,她也不会死了心,毅然地入了宫,而在宫中,她见到了杜筱菊。
所有的恨终于有了依拖,她竟把纪尘远的拒婚怪到了杜筱菊的身上。那宿在客栈的夜里,她亲眼所见纪尘远对杜筱菊情难自禁的亲吻,也看到叶清欢为了杜筱菊与纪尘远出手相向。
杜筱菊却不知,刘玄英为何说,她的入宫全拜自己所赐,对她的冷漠竟全然不知为何。
杜筱菊封为菊花夫人后,除了必要的向太后,皇后请安外,很少出了菊花堂,有时,遇到刘昭仪,见她总是一幅拒自己千里之外的样子,也就很少与她相处。
这一日秋高气爽。
永健帝兴致极好,便叫齐众妃与太后一起,到了击鞠场。
“前些日子,西域进贡了十匹俊马,现在已训服,今日我们来骑他们击球。”永健帝说完,叫马倌把马牵出,或黑或白或棕,果然躯干壮实而四肢修长。
那和嫔早已雀雀欲试,此时见马儿牵了过来,就先下了场中,她早已换好了击鞠服,红色窄袖服,头上一块红色的头巾包了,显得一张脸娇小可爱。
她选了一匹枣红色的俊马,骑上后,先跑了起来,初时只是慢慢地小跑,后来,她兴致渐高,把那马儿骑得如飞一般,她的衣服,头巾扬了起来,远远看去,似一块红云在移动。
太后看了就喜得不行,忙说:“怀儿,你叫她慢些罢,小心摔了。看她的样子,真是好看呢!”
皇后与丽贵妃在一边,也顺着她的话夸赞。
那一边颜琪只等得不耐乏了,忙催她的母妃,“娘,您快一些。”那萧婕妤更衣后出来,却见她穿了一身湛蓝色的击鞠服,显得稳重了一些,但也甚是好看。
皇上向着座上一看,便说:“还有哪位爱妃愿下场一试。”
颜琪突然在一边说道:“菊花娘娘,您也来。”
杜筱菊听得她说,就摆摆手笑着说:“娘娘可不行的。”
萧婕妤听了,就过去拉了她的手说:“那日闲聊,你不曾说,你也会骑马吗,走吧,我们原也耍不好的。”
皇上很惊讶地看着杜筱菊,他原不想,她竟是会骑马。
杜筱菊换了衣服出来,见她也穿了一件湛蓝色的击鞠服。
那皇上从不曾见她如此装扮,见她静如处子的脸上,却有着几分巾帼不让须眉之势。见自己看她,就侧了脸一笑,原是自己看呆了眼。
皇上见她似在嘲笑自己,便走过去,执起了她的手来,情不自禁地说道:“原来朕的筱菊也可以如此飒爽英姿。”
杜筱菊感到周围嫉妒的目光,就截住了他的话:“皇上……”
皇上看到她窘迫的样子,知道自己有了些失态,正巧有宫人拉来了一匹马,他便扶着杜筱菊上了马。
杜筱菊回头看了他一下,轻踢马肚,却是下了场去。
皇上正自看得呆住时,众妃之中又有一人下了场,看过去,却是安阳王之女刘昭仪。见她也穿了红色的击鞠服。她向来不苟言笑,翻身上马,动作麻利,一看之下,竟是有着些身手。
这一下子连太后都看呆了,醒悟过来后便笑着说:“今日这后宫中,却是不再清冷了,多了这些个女中丈夫。好!好!”连连点头。
击鞠场上,四周用围幕围了。场上由着和嫔和萧婕妤各带一队,手持球槌,共击一球。身后的女子也穿红蓝两色的队服,一时之间,场上巾羽飘动,娇声连连,看过去,却也热闹非凡。
这时,皇上却是按捺不住,也下了场来,他穿了黑色的击鞠服,下了场来,却是先帮着萧婕妤与杜筱菊她们蓝队,一时赢了。他与杜筱菊策马并骑在一起。
身后响起和嫔不服的话语:“皇帝哥哥,你只帮筱菊姐姐,如此偏心,臣妾不服了。”
皇上便笑着说:“好,好,歇一晌,再来,朕再来助你们。”
这时铃铛声响,边上窜过一匹俊马,如风。他们看过去,却是刘昭仪骑马过去。杜筱菊看到她孤独的身影,想起曾经,她们与纪尘远一起骑马赶路的那段时日,那时,她与纪尘远两个如情侣一样,相伴相随,并骑并进,不想现今只落得她形只影单。
正想到如此,那刘昭仪回过头来,射过的目光,如冰。
歇了一会,再次下场,那皇上真的帮和嫔她们一队,竟连击中了两球。听得和嫔连连的欢呼,众人也是宛尔。
正在这时,不知何故,杜筱菊所骑的马突然地惊了,由众人之中窜出。杜筱菊忙伏低了身子,勒紧了缰绳,不想那马儿却更是疾驰起来。
一时间竟已窜出老远,皇上初时并没想到是马儿惊了,后见杜筱菊像是控不了的样子,才知晓,忙骑马向前。追在后面,“筱菊,筱菊!”他在后面喊到。
杜筱菊初时惊慌起来,但现在,却静下心来,她不知马儿为何会爱惊,但她想起纪尘远那时教自己的要领,便紧紧伏在马背上,她听到皇上在后面的喊声,他在跟过来。
穿过了那围幕。杜筱菊被马儿带到击鞠场旁的小树林里,只觉得那树枝有些擦着自己的头飞奔般后退,此时她才觉得些害怕。她不知道这马怎么才能停下来。
突然在前面,有一棵树横着伸出来,杜筱菊心惊,这一下是躲不过了。
正在这时,斜次里冲出一人影,杜筱菊感觉自己一下子被他抱住,眼前天旋地转,片刻之后,她躺倒在一个怀抱中,抬起头,那个人头戴着面巾,因着下坠的力道,那面巾抬起一点,露出一点刚毅的下颌。
杜筱菊被他抱在怀中,心内忐忑不安,伸出手去,要拽下那面巾,不想他一扭头,躲了过去。
听到皇上的喊声近了,那个人忙放杜筱菊在地下,他疾步而离去,转瞬就消失在树林中。
杜筱菊看着那背影,是那个花奴庆伯,只是他的背挺得直直的,疾步如飞,哪里有一个已入暮年的老人的样子。
杜筱菊兀自惊诧,听到皇上的马声近了,他在叫着自己:“筱菊,筱菊,你怎么样,摔到了吗?”
杜筱菊抬起头来,见皇上下了马飞奔过来,一下子把自己抱在怀中,然后低头检查了一下,见杜筱菊没有事,便说道:“筱菊,你吓坏了朕了!”
杜筱菊见他关切的样子,就安抚他说:“筱菊没事,叫皇上担心了。”
皇上扶起她来,确定了她没有事,就叫随后跟上来的侍卫去看那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突然受起惊来。
其实很容易就查了出来,原来有人在马鞍下放了很细的银针,密密的,有五六根,初时并没有刺入马的皮肉中,侍杜筱菊骑马后,越刺越深,那马吃不了痛,就狂奔起来,想甩下骑着它的人。
皇上盛怒,这样的明目张胆的做法,是要杜筱菊的命呢。
什么人做的,也很容易就查了出来。那马倌说,在休息的时候,只有媚春娘子借着要看马的缘故,接近过马厮。
那媚春娘子被宫人拉了出来,她竟不辩解,只在口中叫着:“菊花夫人,哼,害不了你,只怪媚春蠢笨。”
她看向皇上,突然的媚声说道:“皇上,您不是说,媚春最得您的喜欢吗,怎么皇上,您最近都不去看媚春,皇上,媚春一直想着您呢,皇上!”声音媚到了骨子里,听到众人耳中,却是凄慌的心惊。
皇上见她癫狂的样子,便叫宫人快些地拉了她出去。
入夜,皇后的坤宁宫中。
青芍喝退了那些闲杂的宫人,见最后一人退出去后,就走到皇后身边轻声说:“皇后,那媚春在冷宫之中,还在骂着菊花夫人呢。都说骂得甚是不堪,入不得耳。”
皇后听了,冷笑数声,便说道:“哼,这样急切地下手,却只是搭上了自己,早就料到她沉不住的,骂好了,不然那菊花夫人这段时日来,也太嚣张了。”
媚春娘子在冷宫里只是骂着杜筱菊,并且越来越难听,不堪入耳,原她只是个小宫吏的女儿,在市井中长大,原也泼辣得很,这时却是将本性露了出来。
莺儿听到了别人的传言,就告诉了杜筱菊,杜筱菊听到她说,那媚春娘子只骂自己,是狐狸精之类,迷惑了皇上。
她就笑了,这样的说自己,还是头一个。
这一日晚间,皇上并没有来,杜筱菊让莺儿陪着去了那冷宫。
杜筱菊不是第一次到这冷宫之内,那时,她所看的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冷宫内依旧是阴冷的。不等走近,就听到媚春娘子的骂声,原也骂了两三天了,声音有些哑,但却透着浓浓的恨意。
门被推开时,那骂声终是停了。
杜筱菊看到那媚春娘子正坐在桌前,拿着一个墨炭,向着眉上描着。
此时她回过头来,那描眉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她定是想不到杜筱菊会来,有些惊愕。
杜筱菊看她不解地望着自己,就说道:“听得人说,你一直在骂我,只是筱菊不明了,为了什么,筱菊自问,不曾得罪过你的。”
那媚春娘子听到她的话,却不言语了,只把那眉画完了。才回过头来,向着杜筱菊一笑,冷冷地说:“皇上说,最喜欢媚春这双眉,媚春见了你,就知道为了什么,媚春每日里便细细地照着你的模样,画着眉。”她站了起来,直直地走到杜筱菊面前。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骂你了吧。哼,你也不过是从宫女熬上来的,媚春自问,没有一点不及你,为什么,皇上会如此的对你好,却不再看媚春一眼。”她说着,站在了杜筱菊的面前。
“如果你一心念着的人,在与你温存时,口口声声地念着的是别人的名字,你怎么想。你不恨吗?”媚春娘子说。
杜筱菊心里凄然,自己也得过这样的滋味,当然理解了她的恨意。
“既然这样,你应该感谢筱菊才是。若不是筱菊,皇上怎么会对你这样的宠。”杜筱菊说,她见到媚春娘子的脸,很是可怜她。原也不过只是个替身。
“谢你?是的,媚春应谢你才是,成也因你,败也因你,哼!”媚春娘子冷笑数声。
“听说,你曾是皇后身边的宫女,你能成为皇上的女人,定是皇后出了力了。”杜筱菊说。
“那又怎么样?”媚春娘子说。
“你原不过是她的一枚棋子,现今,你落了难,怎么不见她来救你出去。原也是因着你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吧。”杜筱菊说。
媚春娘子呆住了,看着杜筱菊轻轻一笑,她接着说下去:“你这样莽撞地来害我,她没有拦着你吗?”
杜筱菊说完,就带着莺儿离开了,走出门时,回过头,见那媚春娘子还在发呆。
那晚过后,那媚春娘子还在骂着,更是不堪。只是骂的不再是杜筱菊,而是皇后,说她把自己献给了皇上,教自己怎么样的勾引皇上,现今落了难,却理也不理自己。还说,皇后曾让她从长计议,如何地算计杜筱菊。
所有这些都陆陆续续地传到了宫中各处,因着这言语,皇上对着皇后更是淡了,甚至起了厌恶之意,到她的坤宁宫更是少了。
不想,不过月余,那媚春娘子就死了。死时身上溃烂得不成样子,都说是得了什么时疫。哪有人会去追究,草草地扔到了乱石岗。
听到媚春娘子的死讯时,杜筱菊正在镜前画着眉。她的手顿了顿,想起那媚春娘子曾说的话。皇上最喜她的眉,因着那是她与自己最相似的地方,而当初,自己有是哪里与着那个刘楚儿最相似呢。
按捺下心头的烦乱,她把那眉细细地画了。
这一日,杜筱菊看到那庆伯一个人坐在园子里的亭子里,她见左近无人,便回过头去,叫莺儿去取了她的帕子来。莺儿领命去了。
她走近了那亭子。
那庆伯听到声响,就回过头,见是她,刚要走,却听到杜筱菊说:“叶大哥,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