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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逐水桃花(下)
    此时,那内殿之中,丽贵妃听了皇上说,“朕不会恨你的!”

    她的心缓了缓,但还是说了下去:“皇上,臣妾对不住的,还有刘楚儿!”

    皇上听得她说了刘楚儿三个字,就有些惊诧,他定了睛看她,见她的脸上有着悔意。

    丽贵妃十六岁进宫,一入宫就得了荣宠。六宫粉黛皆无色,君王眼中只一人。

    丽贵妃的父亲付相如,是一代才子,对着她的母亲是专情至极,以至于,为着她并不曾纳得一妾,这是本朝的一段佳话。

    丽贵妃一直向往着父母那样的爱情。当她知道自己要入宫时,就知道,自己失了那样的爱情。

    丽贵妃向来自负。

    宁王对她痴情,皇上也对着她迷恋,她虽然矛盾,但心里是有着骄傲的,因着这世上最好的男儿都拜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的心里有着两个男人,一直是的,宁王对她那样的痴情,她也对着他念念不忘,他是她最初爱上的男人,她一直记得与他桃花树下初相逢,他拱着手说着:“小姐,在下唐突了。”但他的眼却露着些惊艳的神色。

    她也为着他惊艳。

    可是对皇上,她也是有着心动的。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她无法在他的温柔中解脱出来,因着对着他的负罪感,使她更觉得亏欠他。

    可是,有一天,她突然的发现,皇上心中竟还有着别人,那个人,比她要埋得深,住得久。

    那就是刘楚儿,那一日丽贵妃进了永和宫内,走到殿门前,见那些小宫女都站在窗外,悄悄地向着内看着。

    丽贵妃也阻了婉儿要去通报的举动,她走到那些小宫女身后,那些小宫女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身来,惊慌地要拜下去,她笑着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出声。

    那些小宫女看到她的示意,就悄悄地走开了。

    从那半开的窗子望进去,却见那刘楚儿正站在里面。

    原来皇上正在为她作画,从这里,看过去,正可以看到皇上所画的。

    身着黄色裙子的刘楚儿,面有羞涩。手执着团扇,挡在胸前。刚要动,听得皇上喊:“楚儿,不要动,朕就要画好了。”

    很快的,皇上画好了。摇手叫那刘楚儿来看。

    刘楚儿看了画,就轻轻一笑,“皇上,把臣妾画得美了!”

    不知那皇上在刘楚儿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那刘楚儿就低了头去笑。皇上就去亲她那垂着的脸。

    丽贵妃一时呆住,不想皇上会这样温柔地对她。

    下一刻,她见了那刘楚儿弯下了腰在书案上写下了什么,那皇上揽住她的腰身,用手握了她的手,两个人写完后,相视而笑。

    两人间是那么温情脉脉。

    丽贵妃看到此,有了些恨意,她不知自己对皇上是怎么样的心思,只是看他突然地喜欢上了别人,她就有些恼。

    她悄悄地走开了。

    过了几天,听说,因着刘楚儿父亲刘昭明叛逆一事,皇上淡了对她的心。

    再也不见皇上对着刘楚儿有何心思,他再也不去看她。但丽贵妃还是感觉到了皇上那怒气背后,深深的爱怜。

    那一日,皇上带领着众妃与子女到皇庙中祭祖。

    仪式毕了,众妃子都在那里祈福。

    丽贵妃无事就绕着那庙观赏。走到后殿,忽然听得里面有人在说话。刚要走进,看到刘全福在殿外站着。丽贵妃就知道里面的一定是皇上了。

    再一细听之下,那与皇上对话的,竟是刘楚儿。

    丽贵妃有些吃惊,因着刘楚儿失宠有了一段时日了。

    听到她幽幽的声音:“臣妾知道皇上恨着臣妾,所以臣妾才会躲着您!”

    “刘楚儿,你心里明白,朕为什么恨你。朕……”皇上的声音,听到里面传来‘咚’的一声,还伴着刘楚儿的一声低呼和皇上吃痛的声音。

    丽贵妃不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少倾听得刘楚儿的声音响起:“皇上,您为什么这样傻,为什么不忘了楚儿,楚儿对不住您,若您要楚儿死,楚儿也是……”她的话还不及说完,就失了声,却是像被堵上了嘴般。许久听得她轻哎了一声,却像是刚喘得上气来一般。

    丽贵妃不由得脸红了,想着,定是皇上吻了她的唇。

    丽贵妃想走开,因她听不得皇上与别人温柔缠绵。

    正在这时,却听得皇上说:“楚儿,朕恨你,把朕拿捏在手掌中,恨你有所为来承欢,朕却是无法忘了你,今日,朕只要问你一句话,你心里可曾有过朕,哪怕有一刻。对着朕,是真心对待!”

    听不得那刘楚儿的回答,过了片刻,听得皇上又说,声音是那样的低沉暗哑。却是透着浓浓的怨忿。

    “即如此,朕也会将你忘了,朕发誓,朕不要你再来困着朕,朕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的。”听到脚步声,又听到里面噼哩啪啦,皇上似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皇上,楚儿……”刘楚儿哭泣的声音。那脚步声止了。

    “爱不得,恨不及!”那刘楚儿的声音,似下了很久的决心才说出。

    “爱不得,恨不及,好好,好个爱不得,好个恨不及!”皇上语无伦次地说,听得他终将门推开。

    丽贵妃看到皇上的手上鲜血淋淋,原是刚刚他击在什么上,把自己伤了。

    那刘全福忙走上前去,“皇上,这,这怎么是好,一会儿叫太后看到,可叫老奴如何担待!”

    “一句也不许说,把她先送回宫去吧!”皇上说。他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丽贵妃偷眼看去,那刘楚儿却是跌坐在地上,早已泣不成声。

    不几日,丽贵妃感觉身子有些乏力,还很渴睡,头也总是晕晕的,叫来了太医,一把脉,却是有喜了。

    丽贵妃刚刚闻喜,她听到太医对她说恭喜,就有些呆住了,怎么会,自己怎么会怀孕。

    她想着。

    那殿内的香,其实都是皇后派人送得来的。皇后说是天竺使者进贡而来的。

    丽贵妃叫人验了那香,里面有一味香,虽对身体无碍,却是可以用来避着怀孕的。她知道了皇后的用意。

    丽贵妃那时的心就是矛盾的,每次侍寝后,总是会洗澡,因着她听老嬷嬷们说那样不会怀孕,而皇后这香,她轻轻地笑了,留着也好,点了它,总是感觉很舒适,她去谢了皇后,皇后皮笑肉不笑地要她不必客气,要是喜欢,她那里还有很多。

    可是,她还是怀孕了,只有一个多月,她突然地对自己厌恶起来,对着皇上也是厌恶起来。她想着他对自己的窃窃私语,也对了别人去说;他对自己的百般温柔,也给了别的女人,她就有些恨。

    何况那个刘楚儿是最最平凡的长相。只是她有着那不一样的气韵,在众妃之中,独独地显得出她来,虽然她总是坐在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里,但却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她的心内想着,是你先对不住我的,别怪我。

    因着刘楚儿是罪臣之女,妃子中极少有人和她相交。那几日里,丽贵妃突然地对她热络起来,刘楚儿本也喜欢丽贵妃天姿国色,又兼才艺无双。所以对着丽贵妃也是很欣赏。那几日,就与丽贵妃走得近了些。

    突然的,丽贵妃滑胎了,没有一点征兆。

    突然的,刘楚儿成了众矢之的。

    出了那样的谣言,那刘楚儿也来见了丽贵妃,却正赶上皇上在这里。刘楚儿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见皇上一扭头看到了自己。

    她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去。皇上见她进去,只走到一边去。

    “娘娘,您可好些!”刘楚儿说,她坐在那床边。

    “姐姐,你过来了。”丽贵妃说,却是冷冷的。

    “娘娘,我……,娘娘,您知道我是不会做那样的事的。”刘楚儿说,她原想丽贵妃定会知道自己的为人,是不会屑于做这件事的。

    “姐姐,现在我不想听这些,瑶琴的心,现在乱得很,请姐姐不要再说这些!”丽贵妃似费了很大力气来说了这些话,接着她就咳了起来,很剧烈的咳。似要把心都咳出来。

    皇上走过来,忙把丽贵妃抱在怀里,一手轻拍她的后背,好让她不那么难受。皇上抬起头来,看到刘楚儿站在一边,就厉声说道:“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要气死她不成!”

    刘楚儿抬了头来,诧异地看着皇上,他的脸上有着深深的厌恶,她的心一冷,他难道信了那些谣言,原自己在他心内,竟是如此的不堪了吗,倒也无谓,她轻轻地福下身,看到皇上又望过来,她对着他轻轻一笑。

    转身走开后,没有人知道她的眼角是滴着泪的。爱不得,恨不及,是的,她的心早已不知什么时候陷在他的深情内,只是,他杀了她的父亲,他明明答应了她,会赦了她的父亲的,可转过身去,他就违了他的誓言。

    刘楚儿一步步走出去,听到丽贵妃在身后轻泣的声音,听到皇上对着丽贵妃轻轻地劝慰之声。她回过头去,见到丽贵妃的眼神飘过来,似有着无情的笑意。

    刘楚儿突然地明了,丽贵妃这些日子对自己的热络,原就是要把自己牵到这件事里,她心内凄然,想着丽贵妃如此脱俗的人,竟也用这般狠辣的手段。

    却原来这宫中,没一人是脱得了欲念的。

    走了殿外,窗外阳光明媚,而她的世界,却是阴阴的,不见一丝光亮。

    那一晚,刘楚儿就出事了。

    听到刘楚儿沉湖的消息,丽贵妃知道是谁配合自己演完了余下的戏码,她躺在床上浅笑,手抚着自己的肚子,皇上的孩子,她还没有想要过。

    她听说皇上把自己关在永和殿内两天,不见外人,水米未进。听说太后去了那里,后来,皇上就到她这里来了。在安慰她的时候,她见到皇上飘忽的眼神,她想,他的心里一定是疼的,她有些报复后的快感。

    可她没有想到,最后,她还是会听到那个孩子的哭声,在她的耳边,日日夜夜,她看到那黄色的裙子垂在面前,听到刘楚儿幽幽地长叹。于是,她病了,这一病,却是再也好不了的。

    眼下,她握了皇上的手,终于狠了心说道:“瑶琴不是个善人,瑶琴的手也不是干净的,瑶琴虽没有杀了刘楚儿,但让她陷入绝境中的,却是瑶琴。”

    皇上吃惊地听着她的话,不知是为了什么,只是感觉到她定要说出一个让自己受不了的事实来,他不想听,不知为什么,他的心慌慌的。

    “瑶琴,别说了,不要瞎想,你会好的,朕的瑶琴会好的。”皇上说。

    丽贵妃轻轻地看着皇上笑了,她的唇角有着丝血痕,皇上轻轻地抿去它。

    “皇上,瑶琴是要下地狱的,因着瑶琴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丽贵妃说。

    皇上听了她的话,呆呆地望着她,似没有听清她的话般。

    “瑶琴害死了自己的孩子,然后叫婉儿放出风去,说是刘楚儿做的手脚。皇上,瑶琴定会坠入地狱的。”丽贵妃说道。

    “皇上,瑶琴看不下你对她的好,为什么有了我,你还会爱上她,那时好小,好糊涂,若是现在,瑶琴定不会那样的想不开。帝王宠,本就是无常,可瑶琴却要您专心地对瑶琴一个人好。瑶琴是多么的可笑,因着自己……”丽贵妃停了下,咳了下,接着说下去:“因着瑶琴的心里还有着宁王,可瑶琴却要您来对我一心,瑶琴是多么的可笑!”

    皇上听了她的话,见到她眼中的泪,他却是恨不起她来。她说什么,是她亲手害了他们的孩子。

    “皇上,瑶琴一直不明白自己对您的心,为什么会嫉妒刘楚儿,明明瑶琴不要放你在心里,可是,后来的,每一个女人,我都会恨着,只是瑶琴再也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刘楚儿一个,已让瑶琴悔恨至极。瑶琴知道您一定是恨着瑶琴的。因着瑶琴的身子是不贞的。”丽贵妃说。

    她那只握着皇上的手突然的用力,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待她停下后,说道:“瑶琴得了这样的结果,也是自找的。瑶琴的身子对着您不贞,而心,又对着宁王不贞。瑶琴是个坏女人。瑶琴只想得白首共一人,不想自己却是如些的朝三暮四。”

    当皇上听到她说,她的心,对着宁王不贞,他就有些明白,她对于自己,也是爱着的。他突然的想笑,因着她终于说出,她对着自己也不是全然无心的,只是那笑到了唇边,全成了苦涩。

    “皇上,您恨着瑶琴吧,瑶琴只这一生一身,却不能分成两个。可是瑶琴的心生生地分了两半,所以一直是疼的,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皇上……”丽贵妃说到此,已是力不从心,只无力地拉着皇上的手。

    皇上见她的眼就要闭上了。他急急地叫着:“瑶琴,瑶琴……”

    “瑶琴,朕永不会恨你的,瑶琴……”皇上说着,泪如雨下,她爱自己,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同自己一样,在爱与欲之间,沦陷。

    皇上见丽贵妃强睁了眼,拉着自己的手,似不舍,似无奈,她的目光分明的露出了祈求来。

    他站起来,急急地奔到门边,向着门外喊:“五弟,五弟!”

    那宁王听了他的喊声,就从呆滞中清醒过来。他奔到近前,向内一看,丽贵妃歪着头倒在床上,只倒她已经死去。

    宁王的泪无声地落下来。他一步步地走到床边去,跪了下来。

    他的头伏在床边。

    “瑶琴,你怎么可以死去,怎么可以!”他喃喃地说。

    “恒!”丽贵妃的声音响起,宁王感到她的手轻抚着自己的脸。

    宁王抬了头来。

    丽贵妃在对着他笑着。她轻轻地说:“知道有人为了我的死,而真心的哭泣。瑶琴的心也是欢喜的。娘亲说,因着爱在一起。即使有再多的苦,也是甜的,可惜,你我没有坚持到底。不过,瑶琴会记着你的,恒……”她的手要溜下去,宁王拿住它。

    “这一切都怪我,瑶琴,是我的错。”宁王说。“生不能同衾,但求死能同穴。瑶琴,你等我!”宁王说。

    丽贵妃听了他的话,就摇头,道:“瑶琴生时累了你,瑶琴死了,求你忘了瑶琴,好好的活着。”

    她费力地说了这句话,就再也不言语,她感到宁王的手紧紧地握着自己,可是为什么,呼吸越来越弱,她想再看一看他的脸,可是眼睛却再也强睁不开。太累了,她想,或许一切早该结束了,她听到宁王在耳边喊着自己的名字,后来,她也听到了皇上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悔恨。

    但,一切终于听不到了。

    丽贵妃付瑶琴死去了,在所爱过的两个男人面前,闭上了她那双眼,她那张绝世的容颜,终于湮灭在那重重宫门内。

    第二日,永春gong内树树的桃花突然的开了。

    整个宫内桃花香浓郁,风过处,却见花瓣飘落,人们仿佛看到那漫天的花雨中,一个娇柔的身影,轻轻地舞着。

    转身过来,是那桃花样的容颜。

    只是,那桃花样的容颜,只在这宫内灿烂了十个年华。

    丽贵妃的葬礼还未举行,就传来了边关急报。

    原来是苗疆叛乱,苗人向来擅长蛊惑之术,听说已经打下了几个城池。

    宁王披上战衣,看着那铺满了桃花的丽贵妃的棺椁,他在心内说着:“瑶琴,我来了,你等等我!”

    苗疆的叛乱被平复了。

    只是宁王战死了沙场。

    消息传来时,宫内一片哭声,皇上听着那回来复命的将军说:“原已经胜了的,可是宁王却冲入了敌营,可惜,连尸身都未曾留下。”

    皇上听了,险些的晕倒,那日里,他听到宁王说着:“生不能同衾,但求死能同穴!”。他是履行诺言去了。

    宁王殁,举国同殇。这位铁血王爷,一生经历战争无数,最终也死在了战场上。

    宫内陷入了一片悲痛之中,不出半月,丽贵妃与宁王相继的离去,让人心生绝望。

    杜筱菊从丽贵妃去世后,就开始找纪尘远,可是却再也没有找到他,太医伍权在太医署失踪了。

    过了几天,刘昭仪也不见了。

    她宫里的人来回禀说:“前几日里,有人在夜里听到昭仪娘娘房中传出说话声。可是,却没见到任何可疑的人出入。昨日里,昭仪娘娘说是身子不爽,就闭门不出,不想今日,侍候洗漱的宫人走进去后,见里面并无人,床上也没有人,连她入宫时带来的宫女也不见了。”

    皇上觉得很是诧异,但也没有头绪可查,只得修书一封与安阳王。

    不想此时,安阳王却不是在安阳王府中。

    前几日,那宁王战死的消息传到安阳王府之际,安阳王喜得就差手舞足蹈了,不等他去召集,那些人都聚到他的府中。

    “万事原以具备,终于等来了这东风!”安阳王说,他拿出了刘昭仪传来的密信,那上面把皇宫内的布置与兵力分布标得细细的。

    安阳王运筹帷幄很久,只等这一刻,宫内宫外都已准备好了。

    听到安阳王反的消息时,永健帝刘怀吃了一惊,他面前浮现了安阳王那一张良善的脸,想不到,竟是他,永健帝把奏折放下,想着这些天,自己的猜测,从刘昭仪不见开始,他就更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杜筱菊感到皇上的紧张,虽然他不说一句,但夜半时分醒来,总看到他凝神望着账顶。

    杜筱菊发现不光是纪尘远不见了,连叶清欢也是许久的不见了。

    杜筱菊感到很为难,她知道纪尘远他们与安阳王的关系密切。她怕此次的叛乱,纪尘远他们,都脱不了干系。

    那叛军却是越来越接近了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