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下賭注于襄门金门。陈毅恨不得一口把东海吸干。一支“下下签”的喻示。广州之行,“介公”连克诸路枭雄。黄炎培向毛泽东谈那个发人深省的“周期律”。一轮明月悬于水天之上,蒋氏父子在昏眩的颠簸中赏月……
一
蒋介石始终认为,国民党的江山是他打下的,那么,他不尽最后一份努力,又有谁会呢?尽管頹势令人沮丧,所做的努力也是徒劳,“真到了不可为的程度”,但他却仍做着“可为”的种种挣扎。
一九四九年六月二十一日,蒋氏父子乘“美龄”号座机从台北松山机场起飞,视察和部署福州及东南沿海一带的防务。蒋介石对福建尚存一线希望的是一度门和金门诸岛。
这是一架DC——4型具有四个发动机的摞旋桨客机,是抗战胜利后,美国道格拉斯公司按订货要求专门为蒋介石精工装配的座机。发动机虽有嗓音,但良好的消音减晨设备,使人坐在座舱里感到旣平稳又安睁……蒋介石对儿子说,福建是共军攻台的跳板,厦门和金门岛若是守不住,台湾就难以保全了。其中金门若是能守住,那么他就能扳回畋局一彗,贏得台湾这块“风水宝地”。
但他对福建放不下心的是长江防线各路撖军退入福建,俱无斗志,且溃退过处,夺粮征草,拉丁派夫,闹得鸡大不宁,民怨鼎沸,里待整编另外还有一层不便明说的原因,就是省府主席朱绍良与李代总统关系甚密。上海丢失后,李宗仁紧紧拉住朱绍良这股势力,把福建作为退守之地。他获悉,李宗仁将在近日来福州视察。他当然要抢在代总统到来之前,先在这里作一番布置。
“美龄”号专机飞越台湾海峡只用了半个多小时,接着对厦门和金门岛巡视了一番之后,于上午九时许降落在福州的南郊机场。朱绍良早已率领本府及在福建的党政军要员在机场迎候。
朱绍良对蒋介石的大驾光临,心存疑惧,因而吩咐手下全城动员,要搞一个隆重的欢迎仪式,市内各高层建筑上升起青天白日旗,拉起“欢迎委员长莅临榕城视察”的大幅标语,并组织市民敲锣打鼓夹道欢迎。
蒋介石在同朱绍良等握手寒暄之后,便被官员们簇拥着步出机场,机场门口已停着一长列车队。
朱绍良躬身礼让道;“总裁,请上车楫州全体市民已挥旗夹道欢迎您进城。”
一辆黑色的防弹轿车门被侍从拉开。
蒋介石点了点头,却胸有城府地动也不动,举目逡巡地望了一下四周,突然对朱绍良说:“我看就不必进城去惊动市民大众了!就在机场办公楼同大家见见面,会谈会谈吧。”官员们面面相觑,颇为尴尬。
朱绍良苦笑了笑,只好从命。
蒋介石不鳳进城,是有其复杂心态的。自从他下野以后,福建官吏曾在参谋会上提出“闽人治闽”的主张,显然对国民党已失去信心,要闹独立营造偏安。加之早年担任过清朝北洋海军提督及北洋军阀政府海军总长的三星上将萨镇冰,和另一个曾任国民党海军部长、海军总司令、抗战胜利代表中国海军在米苏里战親受降的老上将陈绍宽,二人闲居椹州,对福建很有影响,早在一九三三年曾赞助李济深在福州搞闽变”,成立“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公然与蒋介石分庭抗礼一——这是蒋介石一直耿耿于怀的。尤其在眼下这历史转折时期,再也不容发生类似“西安事变”的事情了》在他看来,福州是不能不来,又不能久留的凤险之地。
很快,一个为蒋介石临时召开的军事会议在南郊机场办公大楼举行了。
在听取了朱绍良、汤恩伯(又被蒋任命为“东南前进指挥部”总指挥)、第六兵团司令李延年等一些将领的汇报之后,蒋介石开始训话:
“我是一个下野的总统,论理不应再问国事,一切由李代总统来处理……但想起总理(孙中山)生前的托付,勉以安危他日终须仗,甘苦来时要共尝的遗言,现在是我党危难关头,所以我以党的总裁地位来领导大家同共产党作殊死战!个人引退半年来,没有片刻忘怀久经患难的袍泽,希里大家戮力同心,争取福建之胜利”
他讲话时痛心疾首,讲到激愤难抑处竞也老泪欲滴。接宥,他又讲——
“守长江下游及驻浙江的部队退至福建,是在五月上旬。当时陈毅主力正在攻上海,只有刘伯承一部跟踪入闽,所幸敌人摸。不淸福州底细,所以没有长驱直入。如果敌人洞悉你们的琅狈状态,一个团就可以占领福州了。”
讲到这儿,他斜睨朱绍良一眼。这叫旁敲侧击,指桑说槐,给这位省府大人亮一个“警示”。你们任兵团司令的、绥区司令的,只顾逃命,丢盔弃甲。沿途扰民,来到福建。我姑念前劳,未令国防部严加追究。现在各郎队士气不振。军纪废弛,据报,当师长、团长、营长的仍想南逃,有些未经批准,就擅自去台湾。对福建这兵要之地失去信心,良可浩叹!我再次提醒大家:台湾是党画复兴基地,它的地位异常重要,而福建一带则是它的前哨阵地。比方台湾是头颅,福建就是手足,无福建即无以确保台湾!……训话之后,蒋介石就地图对浙、闽、粤边境和各海岛的防御作了防守部署。吃罢午饭,他又连续传见朱绍良、汤恩伯、李延年、李以劻等主要将领进行单独谈话,目的是要大家死守福州。
国民党战略预备师(即独立第五十师)师长李以劻是黄埔军校学生,半年前曾在总统府任参军,蒋介石下野前,提任他为该师师长。所以,蒋介石与他这位学生的谈话时间最长》他主要向李核实自己得到的有关福建的情报,了解朱绍良等人的真实思想动态。
蒋介石问:“据报,朱一民(朱绍良字)每日醉酒吟诗,对备战很松弛,是否属实?”
李以劻答:“朱绍良有嗜酒之癖,常有三分醉相,爱与福州文朋墨友賦诗侃天,对福州防御缺乏信心,说历史上守福建没有成功先例,国家成败兴亡定于气数,气数殆尽,非人力所能挽乎!不过,他与两位宿将萨镇冰、陈绍宽)商议后向侨商溥歙,组建自卫队,一旦国军撤退后由自卫队临时维持治安。
蒋介石问:“对加强福州工事,我一再函告朱一民、何震,但目前工事做得这么差,是否征工征料难,还是福州绥署不奉行我的揞示,到底是什么原因?”
李以劻答:“在福州外围,野战工事构筑了一些,至于半永久性筑城却很少。加之征工征料确是不易。眼下退闽各军,士气颓唐,装备缺乏,兵员不足,有些士兵竟衣不遮体。市长何霣说,上海有外围、主阵、核心三线工事,都守不住,何况福州这个背水城市呢?”
蒋介石听后,摇头感叹,接着又问:“福州绥署副主任吴石,由国防部史料局(局长)调闽以来,据报有厌战论调,曾多次向人说,国民党不亡,是无天理。此语你听他说过吗?李以劻答:“他是从战略上谈戡乱问题的,他认为长期打下去会把我拖败,想要三五年将**消灭实不可能,因战线长、故场宽,当初在江西围剿三年尚不成,何况今日**羽毛已丰乎?对揮州防御,他也认为福州易攻难守,最大的地味是背靠乌龙江;福建多山岳,虽便于打游击,但打游击乃是**起家本事,我们打游击的本事比**差远了;从三年国共战争来看,今日之国民党无可战之将,亦无可战之兵,他说他这个绥署副主任心有余而力不足,同祥也是饭桶。他说当今之计,从政略、战略、战术诸方面来看,唯一线之望可以持久者是守岛屿,因共方目前一无战船二无飞机,既不能水战亦不能空战。”
蒋介石沉默了好几分钟:“这个吴石倒不失为有识之士,研究史料确也整明白出一二。嗯,这号人目前最危险。接着又问:“李吉甫(李延年字)对战局信心怎样?吃大烟的瘾戒断了没有?是否还常打麻将赌一把?他有什么困难可言?”李以劻答:“近来李司令官的情绪是消极悲观的。他对卑职讲,自总统引退后,人心大变,战也亡不战也亡,这是中华民国国运衰败之恶兆;目下福建尽是败亡之将、惊弓之鸟,只知上骗总统下压官兵,对上浮报对下克扣,打起仗来只知保全性命》至于李吉甫本人,生活腐化总统是淸楚的。他到福州以来,爱到宮巷二十号林则徐重孙林长壙家吸大烟、打麻将。不过他打仗有办法,算断敌情比较精确,气量较宏,统驭上也较服众。他对总统是忠实的,但对陈诚则非常不满,亲何(应钦)、轻陈的倾向是一贯的。”
“校长”与“学生”的谈话甚为融洽。最后,蒋介石问:“你本人还有什么意见和困难?”
李以劻斗胆进言:“当前福州外围兵力单薄,加上军粮不足,补给又跟不上,攻守都有困难。校长不是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目前共军正在休整,这是他们作战的惯例,一个大战役之后,一定有一段休整时间。我们守闽江以北的部队有八万之众,如果我们在陈毅主力尚未入闽进攻福州之前,有计划地将主力撤过闽江这一条非常不利的地障,撤至闽南诸岛这对持久战有利,对巩固台湾外围更有实际效果。我向校长直。。并非学生怕死,而是为大局着想。
蒋介石听了,看了看李以劻,并无责难之色,他心中盘算的何尝不是这样一步棋?但他不能明说,不能把福州轻易地让共产党拿走一于是仰首长叹一声,说道:“你是我的学生,难道不知道‘先制之利’、‘先发制人’、‘先声夺人’、4安定人心’之重要性吗?没有军队还有国家吗?保全兵力是重要的但福州过早落人共军手里,其政治影响甚大。台湾人半数以上原籍福建,对故乡十分关怀。南洋一带侨胞,也是福建籍占多数,如果福州失守,他们就会认为国民党已彻底失败了,就会使我们失去海外侨胞的同情与支持所以为了大局,福州必须死守。希望你们体会我的苦心,放胆去做,只要将领有必胜信心,处绝境可以复生有我教导你们,有台湾在,即便大陆失尽,也可复兴!……”
二人谈完话,已是下午四点。
楼外停机坪上,“美龄”号专机的马迖已隆隆发动。
蒋介石起身对李以劻说:“时间到了,我不再进城了,原来是想乘车进城巡视,看看福州父老的,容下次再来吧。”蒋介石此次来福州,只逗留了七个小时,连机场也没有出。当他走上座机时,朱绍良、汤恩伯率与会的将校军官们列队欢送,汤恩伯指示大家要“目送”总裁飞空……
二
就在上海战役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毛泽东于五月二十三日电示陈毅:提早入闽,争取于六、七两月内占领福州、泉州、漳州及其它要点,并准备相机夺取厦门、金门。
五月二十七日,陈毅急电叶飞第十兵团三个军(第二十八军、二十九军、三十一军)全部进行入闽准备。
当时,陈毅、粟裕统率的第三野战军有四个兵团,十五个军,共六十万人。上海战役后的部署是;第七兵团准备攻取舟山群岛,第八兵团警备宁沪杭地区并进行剿匪,最强的主力第九兵团在苏南休整训练准备渡海攻台,第十兵团负责进军福建。
于是。第十兵团司令叶飞、政委韦国淸率十万人马从苏州、常熟、嘉兴等休整地出发。冒酷暑南进,趁国民党军处于欲守无心、欲逃不准的尴尬境地,向福州发起迂回进攻,只经过四天战斗。于八月十七日攻占了福州。紧接着又挥师南下,攻克泉州、漳州,几乎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战斗。至九月下旬,第十兵团完全控制了度门外围沿海阵地,形成了对厘门、金门两岛三面包围的态势。
毛泽东获悉后,致电嘉奖第十兵团,并指出:加紧作好越海作战之准备,攻占埂门、金门,为以后的台湾战役扫清外围屏障,占领出发阵地。
三野总部电示叶飞。希望在新中国成立之前解放厦门、金门为共和国献礼。
但残酷而严竣的战事发展,却超出了解放军统帅部及前线官兵最初的较为乐观的估计。
厦门隔海相望,近在咫尺。
厦门岛面积一百二十八平方公里,东与金门岛隔海相邻,西、南、北三面被大陆环绕,最近处与大陆相隔不足两公里。岛上有日军在二次大战构筑的要塞永久性工事,国民党守军又增修加强了这些工事,分有前沿阵地、主抗阵地和纵深核心阵地。前沿阵地由雷区、铁丝网、鹿砦、外壕构成要塞环形防御体系。守岛的对手是汤恩伯。
然而越海攻岛作战,这对于解放军参战部队确是一个陌生而又严肃的课题,颇使叶飞这位年仅三十五岁、在陆地上屡建奇功的年轻战将望海凝思,费心运筹。
他指挥的部队大都是北方佬、“旱鸭子”。虽经历过渡江战役,有了一些水战经验,但上了海船后一颠簸才知道:渡海与渡江完全是两码事!多数人都呕吐得一塌糊涂,更何况时令正值台风頻繁侵袭的季节。
而渡海作战最大的难题是船只。当时他们不仅没有可用的军舰,在福建沿海的轮船、机帆船乃至大一点的帆船都被国民党军掠走或者烧毁,所搜集到的船只大多数是平底渔船,海面一起风浪就被吹散掀翻。而部队加紧海上训练又不断遭到敌机空袭,使得训练只能利用夜晚在海边进行,天一亮就把船抬到岸上隐蔽起来。一些下海训练的官兵未能参加战斗却死于敌机袭扰的轰炸之下……
看到这样的情景,坐在飞机上“视察”的汤恩伯笑了,倒也雪了一下上海溃败之恨。
面对如此窘蟑。真是气煞了叶飞和他的兵团官兵,也气煞了三野司令兼政委的陈毅——他接到叶飞三次推迟攻击厦门、金门的报告后仰天长叹一声道:“十兵团饱尝了这神‘水深火热’之苦喽!要是东海龙王显灵,一口把海水吸干该多好……”
为确保厘门、金门两岛,蒋介石下决心“换马任命汤恩伯为福建省主席,并取代了原守岛的冯玉祥滴系刘汝明的指摔权;任命毛森为厦门瞥备司令。
汤恩伯衔总裁手令,当即把朱绍良拉上飞机,载往台湾,形同绑票,毛森率领部分特瞀武装赶到厦门,把守各要塞的指挥防务。
待把两岛的防御部署好,蒋介石便抽出身来于七月六日出访菲律宾。
官方称:蒋总裁此次出访,为商谈中、菲联盟,以加强中、菲经济互助与文化合作。
其实,蒋介石访菲抱有两个目的:一是请菲律宾总统季里诺替他向华‘盛顿陈情,也将台湾划入美国西太洋的防线之内,未来的安全即可无虞但菲岛乃蕞尔小国,唯美国马首是瞧,杜鲁门对蒋已撒手,季里诺有心支援,亦爱莫能助。二是考虑台湾一旦失守,他蒋介石也决不向美琴请求政治庇护,凭他与季里诺的老关系,菲律宾是较为理想的“避难所”,此次出访有“投石问路”的作用。届时,他将一批黄金和美钞秘密转入菲律宾银行。
他为何这么急切地出访菲律宾,似乎还出于他笃信神明的一神意象,当他去福州并完军事会议,乘“美龄”号座机飞回台湾“真该喘嗤气,静养些时日”的日子里,他微服走出日月潭畔的涵碧楼,路遇一位算命的老卦仙,他想此时偏偏碰上算命先生,也许是一种缘分,神之使者,于是。他以一位侨商的身份请老卦仙给自己算一卦指点迷津。老卦仙要他报了生辰。字,就放出一只“知命鸟”(鹌鹑)为他衔了一枚卦签,他接签一看,脸色顿时煞白,扔给老卦仙两块银元,极颓丧地走了,那卦签上的爻辞是:
鸿漸于磐,据于蒺藜,困而不复,泣血涟如……凶!
不曾想算一卦竟是一支“下下签”,一个“凶”兆……不禁使他陷入一种怅然若失和无可指望的悲哀之中:那“鸿”不就是介公及袍泽吗?那“磐”不就是指的台岛吗?“困而不复,泣血涟如……”难道就是天意,就是神明为自己命运之安排?!他于惶惶中且又安慰自己:此种玄谜既可信,亦可不信,故而他便在这种“信”与“不信”中间为自己再寻觅一条后路。访问了菲律宾,接着他又飞到南朝鲜与李承晚会晤c李承晚向他表示,“对于共产主义的威胁痛心疾首广很热衷又积极地同他商订了“东亚**同盟计划这使他感到莫大宽慰;但非常遗憾的是,这个**同盟计划因没有得到美国的认可无疾而终,仅以发表一个公报收场。不过,从种种迹象表明:美国将要在朝鲜半岛“找活儿干的——这的确是他访问南韩的最大收获。
李宗仁得知福建省换了主席,大为光火,在一次参政会上对蒋介石曾立下的“五年不干政”的诺言进行抨击:“蒋先生有言在先,他说自己在宪法面前只是一个平民。而一个平民随便撤换封疆大吏,成何体统?”
李宗仁公开发表声明:蒋先生对汤恩伯等人的委任未经政府任何会议和职能部门讨论审批,皆应无效。
汤恩伯获知后,把代总统痛骂一通,遂向台湾发了辞职电。
刚出访菲律宾、南朝鲜返回台湾的蒋介石接到汤恩伯的辞职电,并得到有关李宗仁赴穗主政后“与粤军首睡张发奎密谋,企图实行两广联盟,自立门户,与台湾分庭抗礼”的情报,大为震怒!如果“两广”阴谋得逞,在华南站稳脚跟,那样他就永无复起之日了。他的军队,他的国民竞组织,他运到台湾的大批财产将统统归桂系所鲸吞,他本人则成为一个海外游魂,一只困于“磐”的哀鸿,真要“泣血涟如”了——他蓦然想到那枚“下下签不禁由衷地感激那爻辞的喻示!
他认为是时候了,该是“出山”的时候了!
他率领大批党政要员飞抵广州。
途经厦门时,他特意着陆,对汤恩伯进行一番安抚,虽然中共叶飞兵团之第二十八军占领了闽南的平潭岛,但对金、厦两岛几经攻占却奈何不得,且损伤甚重,这多少使他放下心来,决定要去广州搞出点“名堂”方得安适。
三
广州东山梅花村三十二号,是粤系首领陈济棠的公馆。当年陈济棠把持广东军政大权时,联桂抗蒋,有“南粤王”之称。那时,胨公馆冠盖如云,好不风光!但好景不长,陈便祓蒋驱下台,发落到海南岛当不起眼的行政长官去了。从此陈公馆门庭冷落,几乎无人光顾。
突然一夜之间,冷落的陈公馆门前停满了高级轿车,四周布满了警卫岗哨——蒋介石事先并没有与李宗仁打个招呼,一到广州便在陈公馆住下了。
自七月十五日至二十日,蒋介石以国民党总裁身份,在此连续召开中常委会、中央政治会议联席会,最后以中国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的名义通过议案,设立“中央非常委员会决议规定:“非常委员会”为非常时期的最高权力机关,政府一切措施必须经非常委员会议决通过,方为有效。蒋介石以国民党总裁身份兼任“非常委员会”主席,李宗仁为副主席,蒋介石由此从幕居走到了前台,党国大权重新又回到他的手里。
在此期间,他令毛人凤派人监视张发奎的行踪,并分别召见粤系将领薛岳、余汉谋、李汉魂等,声色俱厉地瞀告他们:“你们反对我就是脅叛党国。谁敢与我作对,我就要他死在我的面前!娘希皮!”
这些被李宗仁委任的内政幕僚,挨蒋一顿臭骂,个个噤若寒蛘,惶惶不可终日,纷向李宗仁提交辞程,以免道杀身之祸。
在蒋介石的高压下,两广联盟胎死腹中。而蒋介石又扳一起铁腕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防卫广州的胡琏兵团和刘安琪兵团撤至海南——这无疑是“釜底抽薪”,广州无险可据,李宗仁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在华南立足了。
“丢哪妈!他果又从幕后杀到前台来,大打出手了!”李宗仁对蒋介石来广州的“举措”愤慨之至。
“德公,趁老蒋在广州,我们干脆把他扣起来算了!”张发奎向李宗仁建议道。
很显然,“两广联盟”的计划与活动,已被耳目灵便的蒋介石察觉了。自北伐以来的二十二年中,两广联合反蒋,曾成功地逼蒋两次下野——这就不能不使蒋介石下决心拆散李宗仁与粤系再次合作,否则他就无法东山再起。
张发奎跑来总统府要李宗仁痛下杀手,对蒋来个第二次“西安事变而李宗仁虽然愤恨难附,但他明白,目下已不是当年张学良、杨虎城发动西安事变的时代了,即便是把蒋抓起来,也丝毫改变不了国民党在大陆最后失畋的命运。
“向华(张发奎宇)兄,把蒋扣起来,最多使你我出口气,除此之外,又有什么用呢?”李宗仁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摇头叹道,“他的兵,我们调不动,他存放在台湾的钱。我们取不出,扣压他只能使我们徒招骂名啊。”
“管那么多干嘛?只要把他扣起来一切便会有办法的。”张发奎坚持自己的主张说你虽是代总统,但也是国家元首,就以“颠覆政府”治他的罪,即能服众!我们两广团结合作,若实在不行,还可退保海南争取美援嘛。
李宗仁说:向华兄,问题不这么简单啊!你不在其位,当然可以随便幻想,你若在我这个位置上,也不会同意这样干……张发奎见李宗仁这般态度,忿忿地说:“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你‘李猛子’啥时变得这般前怕狼后怕虎?那就只有屈居下风,甘心忍受欺辱……唉,妈的,两广算是完蛋啦!”说罢悻律地走了。
翌日,张发奎愤然辞去国民党政府职位,去香港定居了。李宗仁不主张扣留蒋介石,主要是不甘心把“亡国之君”的帽子留给自己戴,而应该套在蒋介石头上,但却想用另一种手段煞一煞蒋的气焰出一出当代总统以来的闷气,担属于自己的权力夺回来——
这天一早,李宗仁坐上自己的“凯迪拉克”豪华轿车来到梅花村三十二号,身着丝绸长衫的蒋介石,已经笑容可掬地站在别墅的台阶上迎候了。
“德邻弟,为兄本想去看你,你说你要来好,请蒋介石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
“请广李宗仁也伸手做了个让蒋引路的手势,一睑庄重地跟者走进客厅。
于是,中国末代“王朝”的两位最高统治者,在经过无数次明争暗斗、五朝大厦已飘摇砍倾的时候,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
沉默了片刻,李宗仁一抹威严的短须开腔了:“今天,我是以代总统的身份与你谈话,交换一下意见!”
“好的,好的,德邻弟,有什么话做尽管讲吧……”蒋介石谦和地应着,似乎井不计较对方的这种训责式的口气。李宗仁竭力使自已不失国家元首的威仪,视坐在对面的蒋介石只是一名在野的平民,但是,李、蒋二人早在二十二。年前是換过兰谱的拜把子兄弟,蒋年长于李,蒋为兄,李为弟在这一点上,李宗仁虽名为代总统,但也不能不承认他是与盟兄对话。
“国家日到了即将破灭的境地,我今天不得不杨所欲言了!”李宗仁正襟危坐,瞟了蒋一眼,“你此番已是第三次引退了,当时你是怎样对文白、百川等人说的?”
蒋介石微笑着,默不作声。当然他记得淸淸楚楚,曾对张治中、阎锡山等人说过,五年之内绝不过问政治,让李德邻放手去干。
“在我秉政之后,你却处处在幕后操纵,擅自指挥军队。而我名为代总统,既无可遣之将又无可调之兵,实则为塊儡。结果南京失陷,上海弃守……此责任该由谁来担负?你口口声声指训竟内军内派系作祟,而首先你对下不公,亲疏有别,岂怪何人?且密使毛人凤逮捕陈仪,复命汤恩伯挟持朱绍,。离闽……我李德邻绝非好权之人,常念总理遗训,忍辱负重,为党国尽力但你时时处处以个人独断凌驾于党和政府之上,凡此种种皆属自毁诺言,目无政府的荒唐行为!……”李宗仁越说越气,嗓音也越来越髙,将几十年来特别是近几年来郁积在胸中的怨恨之气。一如决堤的洪水滚滚而来,一发而不可收。
蒋介石默坐静听,面色一平如镜。他枭雄一生,个性倔强,气势凌人,想想二十多年来真还没有人敢当面训斥过他。当年他在孙中山身边当侍从参谋,滇军军长范石生曾在攀怒之下打过他两记耳光,他视此为奇耻大辱但他那时没有兵,没有权,唯有忍耐,他掌握党国军政大权后,所听到的皆是一片奉承、阿谀之声。今天,李宗仁居然以国家元首的名义对他质问、训斥,他何尝不是雷霆震怒,恨不得拍案与这个广西佬发泄一通,甚至连那句骂人的口头禅“娘希皮”都涌到了舌尖一但他的理智,不,他的驾轻就熟的驭人、驭事的权术最终还是教他忍丁下去,非但没有发作,而且温和的表情把握得相当精采一此时如果与李唇枪舌剑地大干起来,必激起“李猛子”更大的怒气,这恰好正中了李的来意,以此声张出去,把事端挑大引起公众评判,这无疑对李有利因此现在不宜与李决裂,还需要李在广州替他支撑一下“破门面”,如果不是出于这种考虑,也就不需要让李担任“非常委员会”副主席了。这么一想,他便硬着头皮让对方向他开火。他那不蓄发的光脑门,宛若一块坚硬无比的花岗岩石,能承受任何打击。一他脾气暴躁,性格倔强,说一不二,但他同时又有着一种惊人的忍耐力这是一种奇特的理智把二者熔于他一身的表现,如果说蒋介石确有超人之处的话,这一点就是其中之一。
“德邻弟啊,你所说的这些足使我深刻反思,有些事情的确是我措置不当,还请老弟原谅……”蒋介石以沉痛的语气说。
真是石破天惊!
蒋介石竟然当着李宗仁的面认错了!他态度恳切,言辞谦和,一反过去那种独断专行、唯我独尊的作风。
面对低头认错的蒋介石,李宗仁反倒被弄得不知所措了,他那“炮火猛烈”的强攻顿时失去了轰击的目标,于是长叹一声,反过来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都不必再去计较啦……”
蒋介石见状,明白李猛子一番凌厉的“扫荡”己过,他已“转危为安”,不禁暗自为自己的冷静和忍让感到满意。于是轻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白开水仿佛他的胸中能容得下一切屈辱,脸上却挂出一丝微笑,语气亲切极了:“德邻弟啊,为兄十分感激你今天挚诚直言。还有什么不痛快的话,你尽管对我说吧。党国危机,你我兄弟应真诚相待,方能力挽狂鼸明!”
李宗仁虽然出了气,但心头忽然感到一阵沉重的自卑和沮丧。他知!。,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斗过蒋介石。他脑海里—片迷茫,内心十分痛苦,处于既不能与老蒋合作,又不能真正取蒋而代之,更不能力挽危局的难堪境地。
二人面面相觑一阵,丰宗仁站起来,蒋介石也祖着站了起来。从表面看,二人经过此次长谈,似乎又握手言和了。
但李宗仁同蒋握手告辞,迈步走出客厅,看也不看紧跟在后面的蒋介石,一头钻进轿车,疾驰而去。
蒋介石望着远去的“凯迪拉克”,脸上放出一片灿烂的笑容。他扭头对俞济时说,“请白健生到这里来!”
白崇禧兵畋衡(阳)宝(庆)的消息传到广州,立即引起国府官员的巨大惊恐:国民觉在大西南的实力只剩下胡宗南集团了!李宗仁获悉,更是嗟叹不已,忙向退至广西的白老二发报,以示安慰;并令其在广西招兵买马,复充元气。而蒋介石也向白崇禧去电,令其速来广州晤面。
白崇檫是昨天傍晚飞抵广州的,一下飞机便被蒋介石派人接到梅花村三十二号,直到现在才安排与他见面。
“健生,昨夜睡得还好吧?”蒋介石一见白崇禧,便十分亲切地拉住他的手寒喧道。
“总裁……”白崇禧打了个立正,低沉地叫了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蒋介石仔细打量对方一眼,心里不由地暗暗吃惊:这位一向趾高气扬的《诸葛武侯“竟然变得如此消沉。实际上,在二人没见过面的这几个月里,各自都有不少变化:蒋介石消瘦了,白崇禧憔悴了。
蒋介石降尊纡贵引白崇禧步入客厅,一边请一边说健生,还记得不?二十三年前,我也是这祥等你的,不过那是在黄浦军校,是陈辞修陪你来的。”
白崇禧应道:记得,记得,那时总裁担任北伐总司令,全体将士整装待发,訑骋沙场……”
蒋介石深知对方是个感情易于冲动的人,两句话便引起白祟禧浓重的怀旧谓绪,这么多年,白与蒋有分有合,有恩有怨,其中那些复杂的原因无论是蒋还是白似乎谁也说不淸现在他们都已面临穷途末路,已经摸得着即将倾倒的大厦顶棚了,便都不约而同地回顾过去那叱咤风云的岁月。
“时光荏再,一转眼就是二十多个春秋过去了,我记得那时健生弟才三十出头,才华出众,一表人才,世称军中小诸葛哟!”蒋介石仍拨动着对方那根易于冲动的感情之弦。“总栽过誉了,过誉了……”白崇禧伤感地摇摇头。他知道那是一种时代榷神,随着那个时代的消逝,那种精神也隨着逝去,永远也无法寻找回来了。就像北平的紫禁城,淸朝爱新觉罗氏皇帝当年临朝时,使整个宫殿充满森严而辉煙的气派,一旦这个王朝覆灭,那宫殿便随之黯然失色,虽然野心勃勃的袁世凯眺到宝座上坐了八十三天,但那种君临天下、主宰万方的气势却再也无法回归其位了。被世人称为“开创了华夏民族新纪元”的国民党政权何尝不是如此?其元气殆尽,那气势那精神也都一去不复返了。不过,乱世出枭雄,他白崇搐就是从列强纷争、军阀混战中杀出来的,如果清王朝不倒或者中华民国稳固,他恐怕最大的出息就是步他的老师李任。先生之后尘,当一名悠闲自在的乡村教师而已!
蒋介石瞟他一眼,关切地问:“健生,你的部队均已撤回广西了吧?”
白崇禧点了一下头,心里说。若不是你老蒋怂恿我在衡宝恋战而又暗中撤走考东粤北之嫡系部队,我岂会落个兵败衡宝的臭名声,恐伯早就杀到广州来了,于是说:“官兵士气尚好,皆已撤至广西休整。”
蒋介石突然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声音有些呜咽:健生啊!我今天能与弟见面谈话,心里亦激动亦难过……历史证明,要戡平匪患、复兴竟国,没有蒋中正和白健生的真诚合作是不行的啊!一九二七年,我俩精诚一道才完成北伐,统一全国之后不幸为奸人挑拨离间,以至同室操戈,但后来卢沟桥事起,我俩再度衷心合作,终于把倭寇打败,收复国土,建立不世之功!”
白崇禧惊异地发现,蒋介石真的流泪了!不禁心头一顔,说:“介公,事已过去。为弟不愿再回首了……”
蒋介石抽了抽鼻子,继续说:“我近日作深刻反思,只有我们两人的精诚团结,才能建国和救国一~这就是从北伐以来一再被历史所证明的结论。今**虽然势大,国家极为险恶,但这并不可怕。只要我们能一心一德,荣辱与共,就一定可以完成戡乱敎国的任务。
白崇禧沉闷的心扉忽然被撬开了。他感到二十三年前,蒋在广州请他出任北伐军副参谋总长和抗战前请他进京担任大本营参谋总长时,那急切而減挚的眼神同现在极为相似。他相信在国难当头、党国大厦欲倾的危急时刻,任何人都不可能代替蒋介石和白崇禧合作力挽狂澜的历史作用——这些将来必然会被史学家写进历史教科书里:孙中山开国,蒋中正和白健生建国、救国和复国。
蒋介石见对方的情绪被打动,进一步“升温”道:“健生弟,你比我更淸楚,德邻是个好人,但绝不是个好的国家元首。看来广州也难保住,所以中央决定将政府迁往重庆,本党大多数同志都要求我复职,拟请你任行政院长兼国防部长将胡宗南和宋希濂的部队统!你来指挥,健生,你意如何?”
白崇禧终于明白了蒋召他来谈话的全部目的,他抬头看蒋一眼,觉得那双已揉得红红的看着极殷切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种令他梦寐以求又令他感到恐惧的东西!他深知他曾经两次直接出面把蒋逼下台,蒋对他的忌恨恐怕不亚于发动西安事变”的张学良、杨虎城》现在蒋既有意让他组阁,统领全军,是以把李老大整垮为代价的!他犹豫了。
蒋介石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沉默不语,慨然长叹一声,说:“健生弟,人都说你是诸葛孔明,可现在我却觉得你远非诸葛武侯明智呀!北伐时,我用你为参谋总长,无论党内或是军内,皆是一片反对之声,我曾以包公的那句名言回敬他们:
‘赏格不破,大才难得。’我时常想,如果刘备不三顾茅庐任用孔明,而仍用孙乾挂帅领兵,那历史就绝对是另外一神写法了……”
白崇禧仍沉默不语,脸色越发苍白。
蒋介石慷慨激昂起来:国家已到了这般地步,对于我们来说,这是最后一次合作的机会了!眼下我们只剩下滇、桂、川、黔四省的地盘了,莫非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让共产党吞掉吗?我蒋中正固然是党国历史上的罪人,你白健生也是罪人,因为在这挽救党国的最后一次机会中,你退缩了,不愿与我合作。
这是一种“激将法”,蒋介石用他那独到的、深入骨髓的眼睛看到了白崇禧隐藏在墩捷机智背后的性格缺陷——自负、虚荣,心理不稳,感情脆弱,正是这种缺陷,使他在与蒋的明争暗斗中,对蒋的诡谲、坚韧和枭雄保持著深深的敬意。
蒋介石正是利用这一点,在需要白的时候,不论由对他有多大成见每每都能把白拉到自己身边“为我所用”。
效果果然不错,蒋介石的每一句话都像甘醇浓烈的“三花酒”(桂林老酒),直灌得白崇禧筋骨酥软,神智飘然欲仙:“介公……介公……不要再说了,我白健生一生所敬佩的只有两位兄长,一位是德公,一位就是介公您啊!”白崇樓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两眶滚淌着热泪——此时此刻,即使蒋介石要他上绞架,他也会毫不迟疑地把脖子慷概地伸过去!他愿与“介公”捐弃前嫌了。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蒋介石秘密召见白崇植,李宗仁事先并不知道,但白崇禧觉得此事不能瞒着李宗仁,于是从陈公馆一出来,便到了李宗仁的私邸,把与蒋谈话的内容全部向这位龙头老大讲了一遍。
李宗仁先是大吃一惊,继而不动声色地问:“健生,依你看,老蒋的话可信吗?”
白崇禧说:“老蒋态度很诚恳,而且不论从哪方面看,他也只能这样做了,对我们没什么恶意。大哥,恕弟直言,再这样相互斗下去,我们就得同归于尽……”
李宗仁心头猛地一震,差点要畢过去。蒋不仅拆散了粤桂联盟,而且正在拆散李、白之间几十年共患难的兄弟情缘。他骂道:“丢哪妈,同归于尽吧,大家都死,谁也别想活!”白崇禧低声问广德公兄,对老蒋的意见,你有什么打算?”李宗仁说你虽兵败衡宝,但你手中毕竟还有人还有枪,就这样拱手给人?我们眼老蒋斗了几十年,他的为人你还没领教吗?他哪一次讲过信用?”
白崇瘠苦思一阵,说,“事实证明,老蒋经营台湾是极有眼光的》如果广西不保,我们也只有去台湾了……”
李宗仁一听这话,知道这位患难与共的白老二要跟自己分手了,再也忍不住激怒地拍案骂道:“丢哪妈!王八蛋才去台湾!”
四
八月四日,国民党湖南省府主席程潜及第一兵团司令陈明仁在长沙宣布起义。毛泽东待意将程潜请到北平,拟请他出席政协会议并出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人大副委员长、国防委员会副主席等职》毛泽东对程潜说:“蒋委员长认为天不可有二日,我不信邪,偏要出两顆太阳给他看看!”
新华社将这一消息公布后,即在广州的国民党政府官员中引起强烈篪动,这对蒋介石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八月五日,美国国务院发表了《中美关系白皮书》书中将蒋介石集团的昏廉、腐败、专制、无能一一历数,以说明国民党的失败是咎由自取,完全是自己造成的。同时,书中还对中国共产党进行大肆诬蔑和诽谤。
美国的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使蒋介石和毛泽东都表示深恶痛绝。
毛泽东在北平连续写了几篇文章,以新华社社论发表,驳斥《白皮书》颠倒是非、混淆黑白,以种种事实揭露美国一贯执行的侵略中国的政策。
广州国民党内也认为《白皮书》“无异是宣布我政府的死亡证明书”,“致使中画在国际的威信蒙受损伤,在国内则使政府及军队士气都受到严重打击”,强烈要求发表声明,批判《白皮书》。蒋介石说:“不必了。耶稣被审判的时侯,他是冤枉的,但是他一句话也不说。
对此,蒋介石又与李宗仁进行数度长谈,制订了一套**整肃方案。蒋介石坦率而沉痛地向李宗仁表白;只要台湾尚存,定要严肃认真地接受大陆失敗的教训,而不惜牺牲感情和颜面,作彻底改造。
就在这时,汤恩伯从门驰电产州,说共军已调整部置,由“金、厦并取”变为“先厦后金”,厦门岌岌可危。并申言自李代总统公开发表反对汤担任福建省主席的声明后,使其丧失成信,无法指挥部属,故不能再驻厦门作战,“决自今日远行”云云。
而李宗仁决不同意让汤恩伯担任闽府职务,并要淸算其在京沪防御中所无法逃避的罪责——这无疑是在打蒋介石的耳光。
蒋介石说:“德邻,此时厦门遭共军三面包围,若走马换将,厦、金两岛即失,台湾亦将告急。我意让汤死守厦门,不得辞行,俾得抵抗到底。”
李宗仁质问道:“你为什么这样重用汤恩伯?他是怎样一个人,你还不知道吗?”
蒋介石当然知道汤恩伯是怎样一个人。汤对他很忠心,汤**坚决,汤最大的长处是竭力效命,汤虽然打仗战术极臭,但庸才有时要比英才受用得多。他嘴里不时发出:吭唷日声,却不加驳斥,任李数落。
李宗仁说:“汤恩伯也曾受过我的指挥,我对其人知之甚详。论品论才任一师长已嫌过分,何能指挥方面大军?汤的为人,性情暴戾,矫揉造作,上行下效,所部军纪荡然。抗战时期。河南民谚有‘宁愿鬼子来烧杀,不愿汤军来驻扎,的话,更有‘水、旱、蝗、汤’四大害之称。像汤恩伯这种人,你也倚为心瞋,能不坏事?!”
“这个……这个……”蒋’介石近些日子倒也反复考虑过,汤恩伯自京沪失守,节节退败,看来并非据守沿海岛屿的最佳将领。他不由得想起一员战将——胡琏。
胡琏,年岁四十出头,黄埔军校四期生,毕业后由基层干起,历经诸多战役,已由军长升至第十二兵团副司令。
—九四三年五月,日军发动鄂西攻势,溯江而上,进逼巴蜀,妄图夺取四川门户的石牌要塞。当时担任师长的胡琏,在各线友军失利的情况下,率部孤军作战,浴血抗击数倍之敌,终于固守石牌,击溃日军。胡琏从此声名大震。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二兵团为救在徐州战场被围的杜举明部队,而被解放军诱入口袋,包围于安镦蒙城的双堆集。因父亲病逝已回家奔丧的兵团副司令胡琏,奉蒋之命,乘一架小飞机降落阵中,与司令黄维一同指挥作战。在解放军强大攻势下,黄,胡只好率部突围。二人都身带大量安眠药,准备突围不遂即自杀。黄维没有突出来,也没有自杀,当了俘虏。而胡琏乘一辆战车趁隙突围而出,被接应的骑兵救出战场,身上已多处中弹,送到上海天主教堂医院治疗,从其背部取出了三十二粒弹片,白崇律对胡琏素来极为赏识,对其麾下说,具有大将之才者,他最看中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桂系大将张淦,另一个就是胡琏。白崇褸特地派人去医院看望胡琏,并给胡琏写了一封亲笔信,以兵团司令官相许要胡来华中剿共。胡琏看了白的亲笔倍,愤慨地将信投入火炉,说:“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黄埔子弟,岂能朝秦暮楚!”
蒋介石获知,对胡琏益发欣赏。在他下野前夕,得知胡琏伤势渐愈,便召胡到总统府接见,表示慰勉,并向胡垂询对战局的意见。胡琏当面向蒋陈述战事演变到长江流域后,山川地势将限制大兵团活动,陈毅、刘伯承两股共军,已不可能统一集中运用。若蒙给我三个军的兵力,深信必可协同友军,击败共军!蒋介石见胡琏斗志甚高,并无怯意,极为嘉许,嘱咐胡重整旧部,以备续为国用蒋立即拈笔手令国防部:“予胡琏以名义,配属三个军,并于新到的美援武器中,拨足三个军的装备。”国防部遵蒋之命,即任命胡琏为第二编练司令部司令官,下辖第十、十八、六十七共三个军,并指定在浙、闽、赣三省征拨新兵,加紧编练。蒋下野回到溪口,便密令胡琏兵团从江西退至广东瀨汕地区,以保存实力,并对李牵仁进行威聂,现在,胡琏已遵总裁手谕,撤离广东,驰援金、厦。
于是,蒋介石以谦和的口气对李宗仁说,“德邻,对汤的委任可以重新考虑,但不宜临阵換马。我暂去厦门安抚一下,你看如何?”
李宗仁说:“你最好快去快回,广州不能没有主席坐镇。
我近日胃病复发,等你回来。我想去桂林疗养一下。”
五
十月一日这天,蒋介石还是老习惯一大早就起床了。南国的鸟雀已在青藤攀垂的高墙外那峻拔翘首的木棉树梢头啁啾噪展。
可是这一天,蒋介石却没有走出梅花村行馆半步。
正是在这天在这座行搶里,他听到了来自北平的那位巨子向全世界庄严宣告的气韵恢宏的湖南腔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占人类总数四分之一的中国人从此站立起来了!
并且从这天起,中共正式把他在一九二七年六月二十日因他建都南京而将隶属于河北省的北京市改名叫北平的这座古都又恢复了原名。
他无可否认,在几十年政治的、军事的、经济的、文化的大角逐中,他没有斗过毛泽东,因而留下太多的遗憾,太多的失误,太多的教训。重庆谈判时,他和毛泽东曾数度长谈,他吃惊地发现,毛泽东的青少年时代同他有相似之处:毛泽东的母亲也信佛,且领毛泽东到风凰山拜过菩萨,取“法名”叫十三伢子。而毛泽东对其父不信怫曾表示强烈不满。那时毛泽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日后会成为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而只是以“二十八画生日为笔名,发表征友启事,结果应征者却寥寥无几。当毛泽东向他讲一九二七年浏阳遇险,幸亏塞给押送者几个铜板,自己借机钻进杂草丛生的水沟才免于被害以及后来在井冈山造反被画军围剿追杀而九死一生的经历,他听了不由得意万分,而又一笑置之……他耳边回荡着那个陌生而又稔熟的湖南腔音,神情尽管沮丧,但却镇定,他对儿于说:“毛泽东在北平建立政权,已是必然之事。”
然后便沉默不语,紧绷着的嘴角上挂出一丝嘲讽般的苦笑。
蒋经国知道父亲伤心难受,便叮嘱秘书及侍从:没有太急的事,不要打扰老头于。
是的,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这一天,就中国而言,一个日才代结束了。中国开始用另一顆心脏跳动。
一位美国友好人士在他的《观察日记》中这样写道:毛泽东的人民解放一军浩浩荡荡开进了北平,你可以看到这一群群胜利的士兵就一像乡下孩子进城一样,脚穿布鞋,军装肥大,羞红的脸上表情腼腆,有些人开玩笑地端着烟袋锅凑到灯泡上去点烟……但他们持军整齐,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受到社会各界和广大市民的热烈欢迎。
而进了城的毛泽东没有去观看街头的热烈气氛,他来到了中国旧王朝的心脏紫禁城。。
高大的松桕树,金色的琉璃瓦,窗外的青铜雕龙,汉白玉石阶,中南海清澈见底的湖水里金红色的游鱼……作为新中国的领袖毛泽东目睹着这一派“帝王气象”的景致,却是“浮想联翩,夜不能寐。”
仅仅三十八年前,毛泽东还是一位向往到长沙去、被称作是乡巴佬“的湘乡东山高等小学堂的学生。他在长沙第一次见到报纸——孙中山的机关报,他因此知道了黄兴和广州起义。数月后,辛亥革命燦发这期间,青年毛泽东曾写了一篇文章贴在学校的墙上,他主张建立民国,井提出请孙中山当总统,康有为任总理梁启超任外交部长。一九一八年,毛泽东的老师杨济老先生离开长沙去北京大学执教。他写信给他的得意弟¥毛泽东和蔡和森,谈如何到西方勤工俭学以拯救中国。蔡和森即代表长沙学生赴京参加赴法筹备工作,毛泽东和另外二十人在这年秋天启程赴京,先是步行,然后乘船到武汉,接着乘火车到北京。火车行至漯河北面的郾城时,遇沙河涨水,铁路桥被冲毁,一行人滞留在沙河南岸好几日。有同学沮丧地说,去北京就这般困难。到法国要灌洋过海,还不知困难会有多大呢!毛泽东说,中国正是黑夜茫茫,风雨如磐,苦难深重,我们立志救国,还怕这些困难吗?
毛泽东很早就希望到北京。由于杨老先生和新青年杂志的关系,他结识了两位著名的作者——李大钊和陈独秀。这两个人一度成为他的“楷模”。
因为贫穷,毛泽东等八位同学只能住在紫禁城后面的景山东街三眼井吉安东夹道胡同七号。这是一处破旧的小院一个人住在一间长不到一丈、宽不足!尺的小屋里,晚上像沙丁鱼一祥挤一条炕上睡觉。为抵御北方冬天的严寒,八个人只能凑钱合买一件大衣轮流穿。
经杨昌济老先生介绍,毛泽东在李大钊教授任馆长的北京图书馆的期刊阅览室我到了一份工作,月薪八块大洋。就是每天淸理书架,打扫房间,登记阅览者的姓名,在那段日子里,这位靠两只苍白的手整理书刊的雇员来往穿梭于一排排书架之间——他只能通过他的签名簿认识那些新文化运动的头面人物。他曾经试图与他们交谈政治和社会问题,可是他们似乎很忙,他们没有时间去听一位来自长沙的普通靑年人、一个图书馆雇员讲他们不大懂的南方话。
毛泽东感到寂寞。
后来,在杨昌济老先生的帮助下,他得到一张听课证。一次,正逢胡适教授讲课。那会儿,胡适还是个著名的激进分子,毛泽东斗胆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当胡适得知毛泽东只是一个没有注册的学生时,这位博学而潇洒的教授拒绝与他交谈。一一九一八年的北京是官僚传统的沃土,同时也是达官贵人的花花世界。在这些人的眼里,一个长沙韶山冲里种田出身的年轻人是不会有什么想法的。
但北京毕竞有者古老的文化和悠久的历史。毛泽东很快为自己寻找到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一他,参加了新闻学研究会和哲学研究会,渴望涉足一切全新的知识领域。他登西山,攀长城,漫步在公园和古老的宮殿,抒发思古之幽淸。面对北海垂柳上的冰凌,他吟诵唐代诗人的名句: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在这段时间里,他完全沉静在这座都城壮观的文明与文化上了。在这段时间里,他结识了他的第一位妻子杨开慧,一位淸秀、苗条、同样崇尚革命立志“改進中囯与世界”的圆脸姑娘—九一九年,北京爆发了“五四日运动”。而这时的毛泽东心情抑郁,当北京的学生走上街头时,他只是短暂地注意了一下,便悄然地离开了北京。
离开北京,他去山东曲阜拜谒了孔庙,后来他对学友们说;我看到了孔子的弟子们濯足的那条小溪和孔子幼年所住的小镇。他登上了东岳泰山,游览了孟子的出生地,然后他又去了梁山,去了《水浒传》中绿林好汉聚义的地方。离开儒家圣地,他继续南下,在徐州,他到了《三国演义》中诸路英雄塵战的沙场。他对学友们说。在中国,像曹操、刘备、孙权那样争夺天下的争斗,这在耶稣基督和释迦牟尼看来,就像街头顽童为争一个苹果打架斗殴一般。接着他去了南京,环绕着古老的城墙漫步,他唯一的一双布鞋被乞丐偷去,不得已他两次向别人借钱才平安到达上海一为去法国勤工俭学的同窗好友送行。
从北京南下,这一路上使他体验了“无产阶级”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当蔡和森决定去法国勤工俭学时,毛泽东却坚定了留在国内的主意。他说;我觉得我对我自己的国家了解得还不眵。把我的时间花在中国更有意义。但他是愿意他们去的。而他们却因毛泽东不能赴法感到遗憾,在遥远的欧洲,那个徘徊着的共产主义的幽灵对于当时的中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为中国追求理想和出路的青年们呈现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灿烂的光明。而中国,仿佛是一片沉重压抑者的苦海。
毛泽东毅然决然地留下来泡在“苦海”里,要饱尝出这苦海的另一番“滋味”。他说:政治界暮气已深,腐败已甚,政治改良一途,可谓绝无希望。吾人惟有不理一切,另辟道路,另造环境一法。
三十年后的金秋十月,毛泽东又回到北京,健步登上天安门,向全中国、全世界庄严宣布一个新的共和国从此诞生!十月一日前的一个夜晚,毛泽东正在阅读一本珍贵的善本书籍,卫士请他休息,他说:“这本书明天就要归还卫士说,“这本书的主人是谁,怎么这么小气?”
毛泽东说:“这本书是黄炎培先生的。好借好还,我要讲信用。”
已是七十二岁高龄的黄炎培在北京出任共和国第一届政务院副总理,四年前,黄炎培和一批民主人士应毛泽东的邀请到了延安。在枣园窑洞里,黄炎培与毛泽东就“民主”这个命题有过一番发人深省的谈话。
毛泽东真诚地问起黄老先生对延安的印象,黄炎培说:“恕我直言,我生六十多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看到的,真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大都没有跳出这个周期律的支配力。……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总之没有能跳出这个周期律中井诸君从过去到现在,我略有了解,就是希望找出一条新路,来跳出这周期律的支配。”
自信而有巨大力量卸去中国古老脊梁上因袭负担的毛泽东以伟人的气魄回答说:“我们苦苦寻求了几十年,我们已经找到了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律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起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
一九四九年九月,黄炎培出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出任中夹人民政府委员,政务院副总理兼轻工业部部长,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政协全国委员会副主席,中国民主建国会主任委员。
就在上海解放的第六天,黄炎培接到上海市市长陈毅发来的唁电,其爱子黄竞武已被国民党特务残害于上海南市监狱。
黄炎培老先生说:“今天的成就是经过昨天、前天的努力积累起来的。……更不应该忘掉过去人类中间的一部分人为创造多数人的幸福而甘心损害自己的健康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
他当即夏电上海市市长陈毅。“竞武仅为一技术人员,竟因争取民主惨遭杀害,可云求仁得仁。”
在丰泽园顾年堂,毛泽东对黄炎培等几位著名民主人士坦诚地说,请他们时时刻刻监督这个执政党,提出批评和意见,持别是要监督他这个执政党的领导人。
六
十月二日这天,有一件非同寻常的事蒋经国不能不向父亲报吿。苏联直布正式承认北京的中共政权,并宣布从广州召回原驻中华民国大使罗申。
蒋介石听了这一消息,脸上的表情依然显得很平静。他对儿于说:“此乃既定之事,且为必有之事。斯大林和毛泽东必会签订军事同盟,由苏联援助中共建立空军与海军,这将使我之处境更为艰难啊……”
是啊,如果苏联派飞机和舰艇协助中共攻打台湾及大陆沿海诸岛屿,党国必陷灭顶之灾!蒋经国心头不禁一颤,催促父亲道:“近日广州形势很紧,不少街道貼出拥共标语……父亲,我看还是及早回台湾吧。”
蒋介石说:“不,去厦门!”
蒋经国凄然地点点头。自来广州这些日子里,他陪父亲已三次赴厦门了……十月三日,蒋氏父子乘飞机离开广州回台湾,飞机降落后不到半小时即遇上强台风袭击故不能立刻赴厦门。
台风过后,蒋介石便于十月六日在基隆港乘“华联”号军舰去厦门。恰逢这天是中秋佳节,蒋介石最疼爱的孙子爱伦和孙女爱理,都哭着闹着非要与爷爷一起上船。
孙子央求巷说:“爷爷,爷爷,您的爱伦好久好久没和爷爷在一块了,我好想您呀爷爷!爷爷……孙女哭泣着说:“爷爷,我们准备了好多好多节日礼物,请爷爷和我们一起欢度节日好吗?爷爷……爷爷……”蒋经国看着两个苦苦哀求的孩子,心头酸楚,热泪盈眶,也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神情对父亲说:“难得今天是个团圆节,还是明天去厦门吧……”
蒋介石背着手,望着茫茫的海面,像是对儿子说,又像是自语:“因台风已经耽搁两三天了,时间不容再拖!”
蒋经国见父亲毫无松动的表示,只好在开船前携妻子儿女到“华联”号军舰上吃了一顿团圆饭,箅是把中秋节打发了。
下午二时,“华联”号启航船过台湾海峡,一轮明月悬于水天之上,蒋氏父子在晕眩的颠簸中赏月,无限的凄凉与感伤……蒋经国在他的日记中写道——
今日为中秋佳节,如果是太平盛世,人们必在家园共享天伦之乐,今则世乱时危,已无这等清福。
母亲在美从事国民外交,尚未返国,我乃携同妻儿乖车前往基隍,上“华联”轮陪父过节。下午二时启碇,我亦抛妻儿,独自随父去厦。父亲此行目的在解决汤恩伯将军之任命问题,予以劝慰,并部署闽厦军事也。夜间在船上赏月,想起父亲身为全民领袖,如此仆仆风尘,席不暌暖,食不甘味,重要节日亦不能在家稍息,而一般人尚在醉生梦死,争权夺利,良可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