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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仇恨的火焰
    早饭后,蓝天白云,一轮红日初升。又是一个风和日丽好天气。

    1950年的春节即将临近,虽然乡村有土匪活动,农民们还是准备欢度解放后的第一个新年。

    石羊场今天逢场,当**点钟的大阳挂在树稍上时,附近农村来赶场置办年货的老乡们,就来到大街上,人来人往,一片生气蓬勃的景象。

    石羊场大街西头的关帝庙里,锣鼓喧天,赶场的老乡们经过庙门口,都要停下来朝庙门里看看。原来是解放军正在庙里练习踩高蹺。老乡们听着锣鼓声,看着生龙活虎般踩高蹺的解放军,都感到解放以后的第一个新年,要过的安安稳稳,热热闹闹了。

    老乡们互相议论着,关帝庙里真个闹热。

    在关帝庙里踩高蹺的是,来安岳县石羊场剿匪征粮的师部侦察连的同志们。他们正在庙里准备春节与民同乐的节目。

    “扭的好!扭的好!”

    关帝庙大院子当中,一条粗麻绳从大殿石栏杆拉到大门上,十几个人踩着高低不同的高跷。有的刚刚学习踩高蹺,双手拉着高过头顶的绳子,顺着绳子小心翼翼地来回走动。已经会踩高蹺的,表演最近练习的各种花样。一排长成忠孝踩的最好,比扭秧歌扭的好看,跳得远,奔的高,手一按桌子就奔过了两张桌子,两腿一叉,就坐在地上了,两脚一蹬又站起来了。他来回扭着,两手按住肚子,扮演孔祥喜,嘴里唱着:“孔祥喜,大肚皮,四大家族数第一,唉呀、唉呀,数第一。”

    一班长商洪生个子矮,踩着一米多高的高蹺,边扭秧歌边唱着:“运输队长蒋介石,工作热心又积极,一天到晚出主意啊,送给咱们好武器。”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看的人们叫喊着。

    不踩高蹺的人们,有的站在房檐下,有的站在大殿上,有的坐在大殿前石台阶上。指导员王周元坐在大殿前石栏杆上,不时给踩高蹺的同志们加油鼓劲。他们的叫好声和欢笑声,让关帝庙里充满了欢乐。

    每当有人踩出一个精彩动作,或者装出一个洋相。大家一面鼓掌,一面笑的前仰后合。

    “看咱们的小工人来一个吧!”成忠孝擦了擦头上的汗,两腿不停地在地上踏着说。

    任明智和王长寿并排扭着,两脚一跳,右脚跳到身子后面,左脚跳到右边,腰一扭,又转正了。张文秀不会走,两手紧紧抓住粗麻绳子,来回走着。他也学着任明智那样跳着,可是他一跳腿就发软。他也喊着:“同志们,请往这里看,全是新花样!”

    商洪生把绳子来回拉动,张文秀站不稳,两手抓住绳子,吊起来了。大家看他这样又轰地一声笑起来了。

    春节即将来临,踩高蹺是成忠孝出的主意。他对连长说:“要过年了,大家自打进军大西南以来,没有很好的休息一天,我们做高蹺来踩吧,让大家高高兴兴过个年。”

    连长乔清和看着指导员王周元说:“怎么样?奶奶的,我看可以。”

    “好啊!”王周元赞成。他接着说:“我们要与民同乐,我们的高跷队还要给乡亲们拜年,搞好军民团结。”

    侦察连什么人才没有?有几个会踩高蹺的人,立即自己动手做起高蹺来。邹俊也乐于帮忙,两三天就做好十几付高蹺腿,几天来踩高跷就成了全连完成侦察任务之后的唯一文娱活动了。他们在成忠孝带领下,要排演出几个高跷节目,在大年初一与民同乐。

    小理发员任明智,大家都叫他小工人,他是最积极的高蹺爱好者。侦察员们每天有任务,或化妆出去侦察匪情,或去围剿土匪。每天留在住地的一两个班,不是执勤,就去宣传党的政策。任明智每天除了在伙房帮厨做饭,就没事了。正如老炊事班长李光明说的那样:“小鬼帮助火房洗菜、切菜,手勤快,嘴也勤快,生萝卜、生黄瓜,抓来就吃,腿也勤快,每天都要跟上士去买菜。耍起来更勤快,现在一有空就踩高蹺。”李光明给他做了一付高蹺,他一有空就踩上高蹺练起来了。今天上午侦察员们没有出去执行任,休整一天,庙里显得特别热闹。任明智踩在高跷上扭来扭去,引得大家高兴,都踩起高跷来。

    “休息会吧,同志哥!”张文秀用手拉住绳子说。

    “我们两只脚走都不累,你四个蹄子一齐用劲还累呀?”任明智说着拉住绳子摇晃,差点把踩高跷的张文秀晃倒。

    晴朗的天空一朵朵黑云漂过。

    正当大家踩高蹺兴高采烈的时候,侦察连连长乔清和,全付武装,服装整齐,精神抖擞地从大门外走进来,立即引起大家的注意。乔清和看见大家正高高兴兴地踩高蹺,他略加思索,大喊了一声:“有紧急战斗任务,全连马上全付武装紧急集合!”

    他快步走到王周元跟前,小声说:“科长来电话说,土匪袭击龙台区委,烧杀抢掠,电话线被掐断,有人路过龙台,走到龙东给县委打电话报警。科长命令我们急行军,到龙台消灭土匪!”

    王周元立即站起来,叫成忠孝和柴少山马上集合队伍。

    柴少山立即从衣兜里掏出口哨吹了起来。

    哨声就是命令,踩高蹺的侦察员们,立即坐在桌子上解下高蹺腿,没有踩高蹺的,立即进屋背起背包拿上枪,走到院里站队。炊事班长李光明唠唠叨叨说:“正准备午饭,又紧急集合。”他指挥炊事班的人,熟练地把半成品的蔬菜装进口袋,炊具归整到行军锅里,炊事员们帮助上士胡天兴把粮食、部分炊具放在马鞍子上,抬到马背上,背起行军锅跑步出来站在队尾。

    几分钟以后,全连全付武装站在院里。

    柴少山见连长和指导员出来,喊了一声:“立正!”向连长报告:“全连集合完备,请指示!”

    乔清和走到全连前面说:“昨天夜里,大股土匪窜到龙台,袭击区委,烧杀抢掠,我们急行军到龙台探明情况,消灭土匪。希望全连同志们不要掉队。出发!”

    李光明知道,连长最后一句话是对炊事班说的。他小声对饮炊事班的同志们说:“听到没有?不要掉队!”

    乔清和和王周元走在全连最前面。全连几乎是一路小跑向龙台前进。

    乔清和大步流星行进着,他的脑海里像万马奔腾。他想,到安岳以来,始终没有和土匪正面遭遇,今天如能和土匪厮杀,一定要把土匪打个落花流水。忽然他又想到刘光德区长的安危。刘光德区委书记兼区长是个光杆司令,他打算把各乡的武装警察队集中起来,成立区中队,可是遇到一些乡的阻拦,至今区中队还未成立起来。区委没有武装,怎样打败土匪的袭击?刘光德会遇到危险吗?可能不会。刘光德是经过多次战斗的老同志了,经历过多少风险?他会得到情报,早作准备,或者提前撤出龙台。他决不会坐以待毙。可是,为什么是路过龙台的人到龙东打电话报警呢?一种不祥的感觉又袭上心头。他不敢往下想,一想到不愿意想的惰景,他心里就隐隐作痛。他心里念叨着,老战友啊,希望你能躲过这一劫。想是这样想,以当前的情况判断,总感到刘光德和区委区政府的工作人员凶多吉少。他想,在现实中侥幸是极少见的。乔清和想到这里,扭头对王周元说:“时间就是胜利,还得加快步伐。”

    王周元说:“你看,后面已经一路小跑了。”

    乔清和大步流星向前行进,脑海里出现了射洪告别和前几天从遂宁到龙台镇的第一天,和刘光德区委书记兼区长彻夜长谈的情景。

    刘光德到安岳还不到一个月,可他了解的安岳社会情况之多,让乔清和佩服。刘光德介绍安岳县土匪的情况,让乔清和记忆犹新。

    刘光德说:“安岳自古以来是土匪滋生之地,流传有“青天难保太平”之说。这是说在解放前,在安岳的清流、天宝、南薰、宝华、太平等地区,土匪猖獗。听说当地老百姓为了躲避土匪的抢劫,利用山高悬崖绝壁的自然地形,修建了二三百座城堡似的寨子。相当多的家庭都有一支枪,有钱人家有人有快枪,穷苦农民有些人家也有一支“单打一”或“九响毛瑟”。现在解放了,听说土匪们并没有完全消失,时有三五成群的贼娃子,抢劫老百姓的事件发生。同时,国民党反动派也不会自动退出历史舞台,匪特和恶霸地主相勾结,一定会趁我们的新生政权建立之机,进行破坏倒乱。你们来帮助地方剿匪、征粮,任务不轻啊!”

    乔清和说:“我以为这战打到现在,全国将要解放,该解甲归田了,没想到蒋介石几百万军队都消灭了,还有几个毛贼出来倒乱?我们进军大西南,我们全连没有伤亡一人,没想到在柳树镇被土匪打死了我们连的张文忠副排长。现在全连逼着一口气,要为张文忠报仇。”

    乔清和听了刘光德的介绍,他感到剿匪决不是为张文忠一人报仇的事,而是关系到人民政权能否巩固,人民能否获得彻底解放的大事。

    三十里路一个半小时就赶到龙台背后的黄果树哑口,站在这里,可以鸟瞰龙台全镇。乔清和同王周元站在黄果树哑口向下看,只见龙台镇北大半条街道烟雾冲天,不见明火火苗。看来大火已经烧过,只留烟熏火燎。再细看,街道上,街道外的空地上,有人群聚集、有人走动。

    乔清和对王周元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看来土匪已经逃窜了。”

    王周元说:“镇上人影憧憧,看样子不像是土匪。”

    “不能大意,我带一排下去搜索,你带二排和勤杂人员掩护,如无匪情,冲下去救火。”乔清和大声说:“一排,做好战斗准备,跟我来!”

    王周元对胡天兴说:“你和炊事班跟在二排后面,二排,下镇救火!”

    乔清和和一排,个个犹如猛虎下山,双手端枪,一流烟从山上跑下来。进北街,沿北街向南街跑,只见乡亲们成群结队站在街道上,或站在街道后面的空地,不见有土匪的人影。乔清和放慢了脚步,在着火的街道尽头停下来。他记得这里是茅草房和砖瓦结构的平房的交界处。大街两旁,都是被大火烧过的火灰和还在燃烧着的房梁、家具、衣被和烧焦还在冒着火苗的家禽,好像是猪、羊之类。有的猪圈被烧毁,猪掉在粪坑里,露出粪水的部分,还冒着青烟。整个龙台镇笼罩在烟雾中。刺鼻的腥臭味钻入鼻孔,呛的人出不上气来。龙台镇满目惨不忍睹。龙台全镇的茅草房都已成为灰烬,夹杂在茅草房中间的瓦房,有的瓦房还有梁柱冒着青烟。不时发出倒塌的声响。南半街,东街,西街两边的房屋完好。因西街瓦房和二层小楼多,火早已被老乡们救灭。

    大街上和街后面的老乡们,没有一个人救火,还救什么?都烧光了。站在街道上的老乡,西街上,他们有的人身上只穿着内衣内库,身上披着一床被子,可以判断出他们是离起火点最近的住户。中街上,人们穿着整齐,身边还有抢救出来的一些衣物和家具以及粮食之类物资。他们可能是离起火点远一点的住户。不论是离起火点远的还是近的,他们都失去了可爱的家园。

    乔清和看着失去家园的老乡们,顾不上说话。他心里惦记着区委大院里的区长刘光德的安危。

    乔清和对成忠孝说:“各班分开搜索!二班跟我走。”

    成忠孝和商洪生各带一个班,兵分东西街道,挨家挨户进屋搜索。没有发现土匪。搜索中商洪生发现东山根巨离街道百米处,有一砖瓦结构的独立高房屋,他们沿路发现地上遗撒着粮食。他们走近见门眉上书“粮库”二字。他们进院,见有五个人被捆在树上,嘴里塞着东西。他们见商洪生他们进来,惊慌中带着愤怒的表情。商洪生大声说:“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不用怕。”他转身对同志们说:“快把他们解下来!”

    侦察员们立即上去,从嘴里掏出破布,解开捆粮库保管员们的绳索。

    粮库保管员们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们被捆在树上的时间太长了。稍事休息,保管员们陆续站立起来,立即围过来悲愤地说:我们是粮库的保管员,土匪突然从天而降,守卫粮库的区小队两个班,和土匪是一伙的。土匪一来,他们就跟上土匪跑了。土匪们进粮库就跃武扬威,进来就把我们捆在树上,开始抢粮。粮库里的五十多万斤粮食,都被背的背,抗的抗,抢走了。天快亮时土匪们就一溜烟逃走了。土匪们太猖狂了。他们把抢不完的粮食,放火烧了。

    这时,商洪生才闻到一股烧焦的粮食味。走进库房,烧焦的气味呛人。

    商洪生班从粮库出来,继续上街道房屋中搜索。

    一班搜索到区委大院对面旅馆时,商洪生对老乡们大声说:“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老乡们,我们来晚了,让你们受苦了!”

    旅馆里的老乡说:昨天夜里真是吓死人啊,楼上有解放军打枪。楼下有土匪们抢劫。他们发现楼上有区干部,悄悄摸上去打黑枪。打死了两个区干部。我们不敢上楼啊。

    商洪生他们听说,立即上楼查看,只见两具遗体倒在房间窗台下的地板上。这两人的衣服都被剥光,身上中弹多处,还有几处刀伤,肚子被划开,肠子流到楼板上,残不忍睹。看得出是中弹牺牲以后,被土匪剥去衣服,划开肚子的。张文秀和程强,把肠子装进肚子,把老乡送上来的一条破裤子撕开,裹在肚子上,给遗体穿上有弹孔的衣服。然后,抬到区委大院。

    成忠孝和三班搜索到龙台中学时,教室里的桌椅板凳摆放整齐,似乎没人动过。走到厨房,发现大铁锅里躺着一个面朝上,chi身裸体的中年人,灶台上躺着一个背朝上的人,从皮肤上看,像是一个老年人。他们的身上都布满水泡。再仔细看,像是区委的炊事员和通讯员。成忠孝用手搬动灶台上的人。手一摸皮肤,皮肤就掉了。显然是用开水烫过。成忠孝明白了,这两名炊事员和通讯员,是穷凶极恶的土匪用开水烫死的。成忠孝在房角里找到这两人的衣服,在三班多人的帮助下,给这两名身体已经僵硬的炊事员和通讯员穿上衣服,用门板抬到区委大院。

    王周元和柴少山,快步从黄果树哑口下来。

    镇北大半条街的房屋都已被烧成灰烬,他们踩着还在冒烟的余火走到街上,看见老乡们哭喊着从灰烬中寻找能用的物件。看到王周元他们,老乡们都直起腰,泪流满面,双眼流露出期盼的神色,他们心中的悲愤溢于言表。

    龙台镇的老乡们见过侦察连的同志们,几天前侦察连住在龙台中学。老乡们知道侦察连有人穿便衣,有人穿军装。他们这时认出来了,老乡们有的扑到王周元怀里痛哭,有的拉住柴少山他们的手控诉土匪的罪行。

    他们走近老乡们聚集避火的地方,安慰老乡们:“老乡们,我们来晚了,让你们吃苦了。现在解放了,人民政府的工作人员,马上会来帮助你们度过难关。”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大爷说:“土匪昨天晚上来,一些土匪包围了区公所,大部分土匪抢粮,他们有好几千人,把粮库里的几十万斤粮食一夜就搬空了。在区公所打了半夜,好几个土匪被区干部打死了。天快亮时,土匪们就四处点火烧房子,乡亲们起的早的,看到房子被点着,急忙大喊,乡亲们从睡梦中警醒,有人四处逃命。多数人取水救火。”

    一男一女两位老人双膝跪地泣不成声,嘴里不停地说:“女儿,你死的好惨,死的好惨。”

    王周元问旁边的老乡:“火里有人?”

    老年妇女哭诉:“龟儿子,两个土匪头儿,昨天夜里窜到我家,看到我女儿,就要和女娃睡觉,女娃拼命反抗,土匪禽兽不如,当着我们的面qiang奸了女儿。那龟儿子要女儿给他擦干净,女儿打了他的命根子一掌,那龟儿子就把女娃一枪打死了,怒气未消,还放火烧了我家的房子。众土匪见烧起房子,就进屋抢劫,也放起火来。可怜啊,大半条街被烧了,我们可怎格过哦?”

    王周元对老乡说:“这血海深仇我们一定要报!”

    有一位老乡说:“火灰里有人。”他指出了有人的地方。

    王周元大步走进火灰里,毫不犹豫地把手伸进火灰里,火灰里还有余火烧烤,使他急速抽出手来。王周元从侦察员背包上取下铁锹,用铁锹扒开火灰,一个烧焦、缩小了的尸体露出。女孩的父母看到尸体,号啕大哭起来。

    老乡们小声哭泣着说:“多好的姑娘…大火就是从她家烧起来的。”

    乔清和急切地想知道区委书记兼区长刘光德的消息。他急走在前,施良弼和二班紧跟在后,几乎是一路小跑,当接近区委大院时,没有听到区委大院有任何响动。乔清和的心提到嗓子眼,一种不祥的感觉袭来,他的头脑嗡嗡地响着。

    乔清和首先踏进区委大院,一股血腥味直冲鼻子,院里一片狼藉,文件乱飞,床、凳、桌、椅东倒西歪,被褥、衣服等物,隨地丢弃。二楼上的窗户开着。办公室门口两具尸体,面朝下爬在地上。背上被划一刀,衣服裂开,肌肉外翻。他们是区政府的干部。举目向院里的树上看去,只见吊着一个无头、赤条条的男子,肠子从肚子里流出来,走近才看清像是区长刘光德同志,鲜血顺着裤腿流滴着。树上还挂着一个头颅,好象是绳索从耳朵眼里穿过。

    乔清和怒火上窜,大声喊:“施两弼,上去把刘光德区长放下来!这些狗杂种!”

    施两弼和战士们有的上树,取下头颅,有人上树放遗体。乔清和大喊着:“轻点,轻点!”有的从二楼上拿过来被褥,铺在地上,把刘光德同志多处中弹的尸体,轻轻地放在被褥上。将刘光德同志的头颅取下来,对接在脖子上。

    乔清和听到施两弼的惊呼,走过来细看,刘光德同志的面部,耳朵鼻子都没有了!

    乔清和大喊:“拿针线来!”那时战士们都有针线包。成忠孝从商洪生手中接过针线,递给乔清和。乔清和一屁股坐在地上,悲伤加愤怒,使乔清和的手不住的哆嗦,穿不上针。成忠孝从乔清和手中夺过针线,把线穿在针上,递给乔清和。乔清和一针一线,将刘光德同志的头,缝在脖子上。乔清和用手将肠子装进肚子里,又一针一针将肚皮缝在一起。他注目细看刘光德同志的面部,只见刘光德同志咬牙瞪目,怒气冲天。乔清和自言自语着:“奶奶的,此仇不报非君子。”

    刘光德同志的脸上没有血迹,显然是中弹牺牲以后,才被土匪将头颅砍下来的。

    施两弼大呼:“王八蛋,真歹毒!”

    区委大院摆放着七具遗体。

    从区委大院和办公大楼里,收集到土匪的十八具死体,扔到区委大院墙角。

    侦察连的同志们陆续回到区委大院。

    失去房屋的老乡们,陆陆续续来到区委大院。

    王周元进了区委大院,见乔清和坐在地上,他走到乔清和前面,伸手把乔清和拉起来。他小声对乔清和说:“老乔,咱们上楼看看。”

    乔清和和王周元上楼走进刘光德同志的办公室,被砸烂的桌椅板凳散落一地。文件丢弃一地。只有电话机放在一把椅子上。王周元刚要把电话机放在地上,扶乔清和坐在凳子上,电话机突然响了。王周元稍一迟疑,伸手拿起话筒放在耳朵上。电话耳机里传来说话声:“喂,我是县委书记老赵,你是…”

    王周元大声回答:“我是侦察连指导员王周元,…”

    话筒里传来县委书记的声音:“龙台情况如何?区委书记刘光德同志安全吗?”

    王周元沉痛地说:“刘光德和区委的七名同志都牺牲了,他们都牺牲的很惨烈。龙台大半条街被烧,粮库被抢,其他损失我们正在统计中。”

    话筒里一阵沉默。

    停了一阵,话筒里又传来县委书记的声音:“县委派县大队一中队和工作组到龙台处理善后,已经出发,稍后即到。他们去代表县委处理善后。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听候师首长的命令行动。”

    乔清和下楼坐在台阶上纳闷,他看到院墙上歪歪斜斜地写的标语,“不打本地人,只打五角星”,另一条是“打倒供产党,三年不交粮”

    乔清和深陷痛苦的回忆之中。他百思不得其解,久经战斗的刘光德,怎么能丢掉革命警惕性呢?

    实际情况远比乔清和想象的复杂的多。

    昨天下午,有一个从家里回来的区政府炊事员,在路上听说,附近乡镇有许多背枪拿刀的土匪,准备集合起来,晚上来攻打龙台。他在路上也遇到背枪的人,感到情况属实,回来就向区委书记兼区长刘光德报告。刘光德立即给县里打电话联系,请求派部队支援。电话打不通,他判断电话线已遭土匪割断。

    情况严重!

    刘光德立即召集会议研究部署。龙台区委、区政府只有七个人,他们是区干部刘光德、徐昌义、陈俊、李永波和赵宝贵。其中李永波和赵宝贵是刚从部队转业的干部和南下干部,其他二人是通讯员和炊事员。区中队还未成立,只有由乡警察队临时编成的区小队三个班。而这三个班,成分复杂,还没有来得及进行思想教育,很不可靠。所以他果断决定:区工作人员和区小队,当晚分头撤出龙台,到乡下躲避,迂回撤回县城。

    晚上8点多钟,按原计划是乘黑夜撤出区政府。临出发时,刘光德忽然想到,区政府还存放着收缴的部分旧乡保武装的几百支枪,这些枪支若落入土匪手中,将增强土匪的力量,带来后患。因此,刘光德当即决定,先把这些枪支搬到区政府附近的一个土坑里埋藏起来。搬完枪支埋好,已是午夜,大家十分疲倦。这时龙台全镇平静如常。刘光德让大家先休息一小会儿再走。

    他万万没有想到,白天土匪已有一百多人,化妆成赶场的农民进入龙台潜伏起来。午夜刚过,龙台镇就响起土匪的枪声和吼叫声。

    这时冲出龙台已不可能。

    刘光德同志当机立断,对武装防守作了部署:守卫粮库的两个班;守卫龙台北街口的一个班,已撤不回来。他派徐昌义和李永波悄悄埋伏在区政府对面旅馆的一栋两层楼房上,以便封锁到区政府的大门和大街,作为侧应。

    果然不出所料,守卫粮库和北街口的三个班全部叛变。土匪们轻易地进入场内,并从南北两方向包围了区政府。刘光德指挥徐昌义、李永波、赵宝贵和陈俊投入了激烈的战斗。

    刘光德他们5人的武器,仅有一支冲锋枪,其它都是步枪和短枪,子弹也不多,但凭借徐昌义、李永波和区政府的厚院墙掩护,也使土匪不敢近前。战斗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守卫区政府对面旅馆楼上的徐昌义和李永波,突然停止了枪声。区委大院的大门失去了封锁,大股土匪涌进区委大院。原来昨天下午,就有一些人混进旅馆一层客房住着,战斗打响后,土匪们没有发觉楼上埋伏着区干部。当土匪们听到楼上有冲锋枪的射击声时,他们悄悄爬上楼梯,突然从后面开枪。徐昌义和李永波只盯着区委大院的大门,没有听到楼梯有响动,到使土匪打死了徐昌义和李永波同志。

    土匪们吼叫着冲到区委门外,呼叫着“拥护蒋委员长”、“赶走供产党,农民不缴粮、“等反动口号。守卫区政府的刘光德、赵宝贵和陈俊三人,退进房内抵抗,利用有利地形开枪射击,打倒几个匪徒,后面的土匪一时也不敢靠拢来。

    相持中,土匪依然轮番进攻,并搬来柴草,浇上煤油,放火烧区委和区政府办公楼的楼门。火势越烧越旺,楼门终于被烧毁。十几个土匪乘机冲进区委区政府办公楼。陈俊扔出一颗手榴弹阻击,不幸被土匪击中头部,当场牺牲。刘光德和赵宝贵猛烈扫射,以堵击涌进房门的土匪,直至子弹打完,被迫翻墙撤出区政府,分散到附近居民家中躲起来。

    可是他俩误入地主家,不幸被土匪搜出。刘光德和赵宝贵在土匪审问中坚贞不屈,义正词严痛斥土匪的罪恶行径,还一再向土匪宣传党的政策。蒋世航和万白达凶相毕露,亲自指挥土匪们把刘光德和赵宝贵拖到区政府院里。蒋世航对刘光德和赵宝贵同志说:“跪下求饶,高喊打例供产党,免你们一死。”刘光德和赵宝贵同志,坚强不屈,高呼“供产党万岁!mao主席万岁!”蒋世航凶相毕露,气急败坏,拔出手枪,对刘光德和赵宝贵同志连开数枪。万白达从一个土匪手里夺过大刀,将刘光德同志的头颅砍下。他怒吼着:“把他挂到树上!”

    李树云接过万白达手里的大刀,将刘光德同志的耳朵和鼻子割下来,扒开上衣,破开肚子。他大声说:“快把死尸和人头挂在树上。”

    这时已是2月5日拂晓。

    三班在搜索前进中,在一个土坑里发现了一个小腿受伤的土匪。王淋他们把这个土匪从土坑里拉上来一看,王淋大声说:“这不是罗小猴吗?”

    “是我。”罗小猴满不在乎的回答。

    “你怎么又当土匪了?”

    “我不当土匪去那吃饭睡觉?”罗小猴似乎理直气壮地说。

    罗小猴说完看了王淋一眼,满不在乎的样子。

    王淋让战士们捉住罗小猴的手和脚,抬到区委大院里,仰面朝天躺倒在地上。罗小猴虽然小腿受伤,可他面不改色,抬头看了乔清和一眼,若无其事地目视他方,大有视死如归的样子。

    乔清和见罗小猴不在乎的样,一付地丕流氓像,气不打一处来,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七具遗体,左手一把抓住罗小猴的衣领,右手伸进枪套,就要拿枪出来。乔清和想,就是枪毙了罗小猴也不解心头之恨。

    王周元见乔清和掏枪,立即走过去捉住乔清和掏枪的右手。王周元对乔清和说:“罗小猴这样的小啰啰,枪毙一百个也不解恨。问问他,看他知道多少情况?”

    乔清和松开左手,顺手拖过来一把椅子坐下,

    王周元叫来卫生员马荣焕给罗小猴检查。

    马荣焕给罗小猴挽起裤腿检查,没有伤口。再看脚,向外歪了四十五度。原来是脚脖子崴了。马荣焕双手捉住脚用力一拉,嘎巴一声,脚正位了。

    马荣焕对罗小猴说:“站起来。”

    罗小猴站起来,有点疼,可是能着地站住了。

    马荣焕对罗小猴说:“好了。”

    马荣焕对乔清和、王周元说:“右脚脖子挫伤,校正了,没伤到骨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乔清和强压心中怒火问:“罗小猴,怎么受的伤?说?”

    罗小猴说:“不用问了,反正我想活也活不成了,不就是‘敲砂锅’吗?”

    马荣焕转过脸对罗小猴说:“要杀你还给你包扎?快说吧。”

    “敲砂锅?什么意思?”乔清和问。

    “就是枪毙。”罗小猴说。

    王淋对罗小猴说:“你当过一次俘虏了,杀你了吗?政府给你路费回家,你还来我们住地表示感谢?可你又当土匪了!”

    “好样的,不怕死?土匪中也有不怕死的,难得!可你们把龙台放火烧了!你死一万遍能消老百姓的恨吗?”乔清和站起来怒指罗小猴:“说!你们的头子是谁?有多少人?”

    罗小猴低头长时间不语。突然他抬起头来说:“真的不杀?”

    王周元说:“就看你的表现了。”

    罗小猴一手撑地开腔了:“我罗小猴,长短是个棍,大小是个官,在万白达手下当小队长。我们万白达司令说,谁被共军第二次活捉,不是抽筋剥皮,也会点了天灯。”

    “什么万司令?”乔清和问。

    “就是川滇黔游击纵队第七师师长万迫达司令。”罗小猴说。

    乔清和问:“来龙台多少人?”

    罗小猴说:“听我们大队长李三麻子说,蒋世航、李树云和万白达司令,带领十几支队伍来龙台,大概有三四千多人吧?”

    乔清和问:“来龙台干什么?就为火烧龙台?”

    罗小猴说:“不,蒋世航蒋司令,今天在龙台誓师举事,杀人祭旗,公开同供产党叫板儿。也是来抢粮。几千人马要吃饭。烧房子…那是万白达那个老色鬼干的…”

    “来抢粮为什么万白达要烧老百姓的房子?”乔清和厉声叱斥地问。

    罗小猴骂骂列列地说:“我听昌娃说,万白达那龟儿子,抢到粮食得意忘形,带上他的狗腿子昌娃,在街上游玩,他看见屋门口一个女娃儿长的漂亮,淫心顿起,进屋就把女娃的裤子扯烂,qiang奸了人家,临了还强迫女娃给他把老二擦干净,女娃一把扯住他的老二不放手,着实把龟儿子的家伙扯痛了,他扯出枪来就把女娃打死了,还叫昌娃放火烧了女娃家的茅草房。谁知火起风大,就把大半条街烧了。龟儿子万白达…”

    乔清和问:“你们为什么如此残酷地杀害我们的区干部?”

    罗小猴急忙摆手说:“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是蒋司令…不,是蒋世航和万白达、李树云他们亲手杀的。”

    这时侦察连一二排除了警戒的两个班在山上、要道警戒,其他人都来到区政府大院,他们看到土匪如此残忍的杀害老区长刘光德同志和六名区干部,不由得举枪高呼:“报仇!报仇!誓把土匪消灭干净!”

    柴少山进来,手拿几张白纸,径直向王周元走来,把几张纸递给王周元。王周元低头看纸张上的文字,是一份初步的龙台镇统计料。他看完统计资料,一脸严肃。他站起来,扫视院子,侦察连的同志们和龙台的老乡们,都严肃凝重的站在院子里。

    王周元对乔清和说:“老乡们和连里的同志们都来了,我讲几句吧。”

    乔清和站起来大声说:“大家安静,听指导员王周元同志讲话。”说完把他坐的凳子递给王周元。

    王周元站在凳子上大声说:“龙台的乡亲们,同志们:昨天夜里,土匪三千多人,在匪首蒋世航、万白达、万仲达和李树云等的带领下,在龙台发劫袭击。他们穷凶极恶,毫无人性地杀人、放火、抢粮。他们惨无人道地杀害我区委工作人员七人。一人被割头,破肚,挂在树上,两人被枪杀破肚,两人被强迫给土匪做饭,他们吃饭以后,将两人活活用开水烫死。龙台镇上有一位少女,被万白达和他的警卫员qiang奸以后,打死,并放火焼房。全龙台镇,共有178间草房和瓦房被烧毁。在土匪们烧杀之后,肆无忌惮的疯狂抢劫,连抢带烧公粮五十多万斤,初步统计,抢劫老百姓的银元,五万多元,铜版八万多枚,布匹三百多匹,衣服二百多件,金银首饰三百多件,等等。被烧毁的老乡们的衣物被褥粮食和各种家俱、厨具,生活用品,不计其数。使四百多人无家可归。土匪们犯下的这一笔一笔的罪行,我们要一笔一笔清算。解放了的川北人民,有了依靠,供产党、人民政府,就是乡亲们的依靠。县委知道龙台镇的老乡们遭受土匪的洗劫以后,立即派县大队一中队和工作组,即将来龙台处理善后事宜,他们正在来龙台的路上,马上就到。县委决定,失去住房的老乡们,可暂时投亲靠友。没有投亲靠友的,暂时先住进龙台中学和区委大院。散会后马上登记分配。侦察连的同志们,我们要勇敢地立即投入剿匪战斗,誓和兄弟部队一起,把安岳县的土匪消灭干净!”

    商洪生带头高乎口号:“誓死保卫人民政权!”“坚决消灭土匪!为刘区长报仇雪恨!”

    王周元继续说:“军分区交给我们来安岳剿匪征粮的光荣任,…”

    商洪生带领大家高乎:“坚决完成剿匪征粮任务!”

    王周元大声说:“我们侦察连永远是战斗队,我们是人民政权的捍卫者。”

    王周元最后带领大家高乎:“中国共产党万岁!mao主席万岁!”

    王周元和乔清和研究以后,派成忠孝和柴少山,分别分配龙台中学和区委大院的住房。

    县里派的工作组很快来到龙台,他们安排老乡们的生活的同时,同乔清和和王周元研究了刘光德区长的安葬后事。乔清和提出将刘光德同志和其他六位同志,安葬在龙台后山,让他和龙台人民在一起。大家同意。王周元让胡天兴买来当地最好的棺材,将刘光德等七位同志入殓。在他们的墓地前全连列队致哀,鸣枪致敬。

    根据现在掌握的土匪的情况和初步统计给龙台造成的损失以后,乔清和打电话向师司令部侦察科罗勇科长报告了龙台的情况:土匪头子蒋世航、万白达、万仲达和李树云等,约三千多土匪,于夜间袭击龙台,抢劫公粮五十多万斤,袭击区政府,杀害区长刘光德等七位同志。烧毁民房一百七十多间,受灾老百姓四百多人,灾民正由县工作组妥善安置。这次袭击可能是多股土匪所为,其中有匪首“光复军第六纵队”司令蒋世航领导的“川滇黔游击纵队第七师、第八师和第九师。其他情况不明。俘获一名受伤的土匪正在审问中。下步如何行动?请指示。

    罗科长说:今天早上,我178师政治部朱主任,带一个班,在返回成都途经龙潭寺时,被土匪袭击,朱主任和一个班全部遇难。龙潭寺一声枪响,这是一个信号,很可能引起全川反动势力群起叛乱。安岳也不例外。这次龙台遇袭,是安岳反动势力发难的一个信号,你们要立即进行侦察,弄清匪情,给师、军首长提供决策依据。石羊是安岳的匪患中心区,你们暂住石羊、复兴场一代,展开侦察,弄清楚土匪的大概情况,有情况随时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