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场比石羊场大,上下两条大街,几百户人家。侦察连住在下街,分散住在老乡家。连部住在一户商铺后面的大院里。就是从沿街座南朝北的门面房进去,右拐,有一门,门里就是一个大院,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连部住在东边的两间厢房里。连长乔清和和指导员王周元住一间,宿舍兼连部办公室。
1950年2月17日,是腊月三十,复兴场的人民迎来解放以后的第一个大年。尽管土匪闹腾的刚解放的安岳农村的人们不得安生,可是复兴场的老乡们还是为春节忙碌得直不起腰。复兴场几百户人家,除了做生意的,还有手工业,种地的庄稼人。这时他们都忙着准备欢度新年。男的端上江米椿糍粑,找人写对联,打扫街道,打扫住了一年的屋子;女的也不闲着,她们给丈夫孩子们找新衣、缝补旧衣服,有的蒸糍粑,准备过年的吃食。孩子们三五成群的在街上玩。他们的妈妈不时的喊他们:“毛娃子,回来试试你的襖子!”“嗯,就来!”上学的孩子们放假了,现在可以尽情地玩了。
侦察连的战士们也忙碌着,他们分成小组活动,有的出去侦察匪情,有的下乡边做群众工作,边了解情况。为了保护复兴场的人民能过好新年,防备土匪来倒乱,他们格外小心,在场上增加岗哨,小组巡逻。
王周元同乔清和商量,他说土匪们在农村甚至乡镇,越来越肆无忌惮地焼杀抢劫的情况下,我们在复兴场,就要让乡亲们过一个欢乐的新年,并且要与民同乐。在石羊场邹木匠给做的高跷带来了。会踩高跷的一律留在连里,集中在操场上练习踩高晓。学校的大操场在复兴场的中心,侦察员们欢天喜地地敲锣打鼓声,一阵紧似一阵,吸引了众多大人小孩来看热闹。这里解放以后就成为土匪活动的重灾区,这里的老乡们只见土匪耀武扬威,没有看到过人民政府的工作人员和解放军,只见过两次县大队的战士们,都是来去匆匆。侦察连到了复兴场,这里的人们才第一次见到解放军和人民政府的干部们。侦察连的到来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希望,侦察连的高跷队在操场上一亮相,又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久违了的欢乐。
“嘡---嘡---嘡嘡---嘡---!”
锣鼓喧天。
“一---二---三---四!”高跷教练成忠孝喊声阵阵。
锣鼓的节拍和清脆的喊声结合在一起,高跷踩在地上的“嘟嘟声”,让人们精神振奋。操场周围很快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观众。高跷队在成忠孝的指挥带领下,照着他的动作,时而扭着映歌,时而一个鹞子翻身,做出一个个高难度动作,不时引逗得人们响起欢笑声和鼓掌声。他们这是在练习,准备在大年初一即明天,给老乡们化妆正式表演。成忠孝他们没有想到今天第一次练兵就来了这么多欢众。大家踩的更加起劲了。张文秀见有这样多观众,又耍起“活宝”来,他踩在高跷上挺起肚子学老太婆走道,转眼变成傻小子双脚跳起来,见小“工人”仼明智踩过来,他又拉起仼明智的手扭起来,逗得老乡们笑逐颜开。
商洪生把几个胆子大的儿童排成一溜,他喊着“一二三四”纽起映歌来,有几个孩子自动跟在后边扭着。孩子们好奇,转眼就有二三十个孩子扭起来,而且越扭越像样子了。这些孩子中有的是给地主放牛、放猪的,受够了老板娘的打骂。侦察连来了以后,他们第一次听说现在要“二五减租”,将来还要斗倒地主分田地,他们还听说“现在解放了,人民当家作主人,再不准打人骂人了”。
场上的一位老大爷看了高跷队的练习以后,写了一付对联贴到门上:上联“扭映歌人民得解放”,下联“打锣鼓人民齐欢唱”。横批:“欢度新年”。
邹俊受石羊场乡亲们的委托,带领六个老乡,抬着一头猪,挑着四担各种菜蔬来到复兴场,抬到侦察连住地。
邹俊指着猪肉和蔬菜对王周元说:“王指导员,我受石羊场穷人们的委托,带来一口猪和几种蔬菜,慰问侦察连的同志们,请你们一定收下。”
王周元看见石羊场的农会主席邹俊进来,大脸庞上堆满了笑容,他宏亮的大嗓门压过了从外面传来的锣鼓声:“你说石羊场的老乡们杀猪买菜来慰问我们?我们可承受不起,老乡们生活很困难,国民党横征暴敛,土匪抢掠,老乡们都受苦受难了。你对老乡们说,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上级命令我们来安岳县剿匪征粮,是我们的任务。他们的深情厚意我们心领了。猪肉蔬菜我们不能收。东西你带回去。”
他听完王周元的话,从嘴上取下烟杆:“这是石羊场的穷人们的一点心意呀,要不是你们来,今年那能过这样的太平年!什么好吃的也让土匪抢走了。”邹俊受石羊场乡亲们的重托一心要让侦察连收下这些年礼。
“我们谢谢石羊场人民的好意。保卫人民的安全是我们的责任。我们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买卖要公道,再说我们有过节费,不能再麻烦老乡了,你回去给老乡们解释一下就行了。你首先要打通思想啊,哈哈!”
邹俊说:“复兴场的人们看到我们抬猪挑菜来慰问侦察连的同志们,他们也张罗着要来慰问你们。”
“邹俊同志,你可不能带这亇头啊!你带来的东西抬回去,你还要赶快告诉复兴场的老乡们,不要给我们什么慰问品。”
“那明天我们来给你们拜年吧,这可以接受吧?”
“接受!不过我们可没有什么礼物送老乡们。我们只能英勇杀敌,用剿匪的胜利果实来报答石羊和复兴场的老乡们了。”王周元笑着说。
“那敢再要你们的礼物!”邹俊说着站起来:“那我回去了。”
“回去多给老乡们解释一下吧,慢走啊!”这最后一句话是王周元刚学会的。
邹俊走了,王周元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里想的还是邹俊。
邹俊这是第二次来复兴场了。侦察连到复兴场以后,邹俊就赶过来的。他说:“我在复兴场也做过木匠活,人熟,过来帮助开展工作。”
复兴场的老乡们听说邹俊当了石羊场的农会主席,大家都把他当成gong产党、人民政府的干部看待。
才几天啊,邹俊就像个老练的农村干部了。他和王周元已经成了好朋友、好同志。在这剿匪如火如荼的时候邹俊送子参军,更使王周元感到邹俊是觉悟了的农民的先进代表。
邹俊每次见到王周元,总感到在他那高大而结实的身材面前,自己是个小学生,可是当他和王周元说活时,王周元脸上常挂的笑容和和蔼可亲的话语,又感到他是那样的亲切和充满昧力。
邹俊看着指导员,他觉得王周元身上有无穷无尽的力量,给他最深的印象就是王周元高大而结实的身体,和蔼可亲的笑脸。他从来没有看到王周元的脸上有一点忧愁。
外边的锣鼓声仍在叮叮当当地响着。王周元送走了邹俊,他在屋里背着手来回度步,思考着春节后的群众工作。他想:从遂宁来安岳剿匪已经三十多天了,在石羊短短几天发动群众工作卓有成效,最感欣慰的是发现了党的老积极分子邹俊,成立了全县第一个农民协会。
王周元对mao主席的话有了更深的体会了:不论干什么工作都要“紧紧依靠群众”。他想:不能为这点成绩而骄傲,这才是剿匪的开始。
通讯员小刘端进饭来打断了他的深思:“这么早就吃晚饭?”
“不早了,太阳快落山了。”
王周元对小刘说:“你去叫连长回来吃饭!”
王周元不知道球场上的锣鼓声什么时候停的,他坐下来等连长回来吃饭。
成忠孝吃过饭就在一班屋里和一班的战士们聊明天的高桥表演。他说:“化装成蒋介石演大搬家。这样身上可以带武器,发生情况马上就可以拉出去。”成忠孝说话的时候连比带画眉飞色舞,一脸开朗,显得少年英俊。
“排长想的周到,蒋介石是大肚皮,你肚子上捆上包袱,到时就怕解不开。”张文秀的话前半句正规,后半句就滑稽了。
商洪生接过来说:“这倒好办,你张文秀装的是傻小子,穿的是大姑娘的花衣服,就怕叫土匪看到当大姑娘拉去…。”引得全班大笑不止。
通讯员小刘进门大声说:“一排长,李保山回来了,在连部,指导员请你马上去连部!”
成忠孝笑着说:“马上去!”站起来朝房门走去。
“小刘,有任务吗?”张文秀冲小刘问。
“这里的规矩是晚上过年。”小刘向张文秀敬礼:“‘张连长’再见。”小刘跑出门。
“哈哈,‘张连长’出名了。”大家烘笑起来。
这时一班的侦察员们又议论起来,不过话题不是踩高桥了,而是土匪了。议论什么话题,张文秀都不会落后,他嫌坐在地铺上说话怕别人听不到,他把子弹箱子搬过来放在地铺头上,坐在上面。不知为什么,是因为他爱开玩笑,还是常出洋相,大家开玩笑时都爱叫他“张连长”,可是在工作或执行任务时,他从不吊儿郎当,别人也不再叫他“连长”了。
一班是全连最活跃的班,商洪生会唱、会纽、会跳,张文秀会出“洋相”。说到战斗,一班也是最出色的。
“指导员有情况吗?”成忠孝进门就问。
连部屋里进门就感到热乎乎的,原来地上烧着个火盆。屋内空气严肃,连长正俯在安岳县地图上看着,听到成忠孝进门的说话声才抬起头来。
乔清和对成忠孝说:“有情况!”
柴少山也进来了,紧靠成忠孝坐在长板凳上。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看一眼对方会意的一笑。成忠孝向一张八仙桌上看去,只见饭盆里的饭放着,小碗里的饭才吃了几口,看来连长、指导员还没有吃完饭就研究匪情,一定有紧急情况。匪情比吃饭重要,这就是侦察员的性格。
乔清和说:“都来了,听听李保山的侦察情况。”
李保山开门见山说:“我们三人走到忠义场的关口村附近,见一个农民打扮的青年人,背上背着布口袋,手里提着腊肉,慌慌张张往五保寨方向走着,我问他,老乡,办年货过年?他说,回舍子家哟,周司令要在五保寨过年,我们出来办点年货。”我问,那个周司令?他说,川北游击指挥部周永明司令。我问他,你们有多少人一起走年。他说,有百把十人。我怕打草惊蛇,没有把他带回来。我们看着他向五保寨走去。
乔清和指着地图说:“这个情况我看比较准确。土匪以为我们年三十不会出动,所以狗日的可能要安心在那里过年了。这里到五保寨二十五里,两个小时可以赶到。天黑我们就出发,大约晚上十点左右赶到。这时的土匪可能正在吃年夜饭。我们去给他们凑凑热闹!我和指导员决定:二排一个班、上士和炊事班留下保护复兴,二中队也留在复兴。现在大家赶快回去准备。指导员去找一个乡导,了解一下五保寨的情况,半小时后轻装出发!”
“背包还是集中到连部?”柴少山问。
“都集中到上士住的房里,注意保密!这应该是一次偷袭。”乔清和叮嘱。
排长们出去以后,乔清和又把饭碗拿到火盆架子上吃起来。
王周元到二中队驻地时,正好邹俊也在,听说五保寨有匪情要找一位乡导,邹俊站起身说:“不用找了,五保寨我熟悉,我去吧。”
王周元和邹俊回到连部,乔清和就把成忠孝和柴少山叫来,边听邹俊介绍五保寨,边研究怎么打好这一战。
邹俊说:“五保寨是安岳最大的寨子,在李家街和合义场之间,寨子大,可只有南北两个门,大寨门在关口村附近,小寨门在五保村附近,两门相距七八里。全寨占地四五千亩,寨子里平坦,有农户上百家,多个居民点。寨子建在天然岩石上,地势险要,除了寨门很难进出寨子。岩石有高有低,低的岩石寨墙墙段用人工条石。岩石上寨墙都用筷子石砌成。小寨门,左右是自然和人工寨墙,五六丈高。从复兴场到合义场,要经过伍堡寨,去要进大寨门,一路上坡,出去要走小寨门,一路下坡路。寨子分前寨和后寨。就是有两大片居民区。寨子里有名气的是有一个关帝庙,庙里有和尚。山有多高,水有多高。远看寨子像建在一块大石头上,可是寨子里有泉水池,盛产藉。”邹俊看看周围的人说:“这就是五保寨的大致情况。”
乔清和听完邹俊的介绍,对大家说:“奶奶的,这个寨子这么大,我还以为是个小寨子。这个寨子大,我们人少,不到六十人,不能用包围的打法,可是土匪也不会分散在各家各户。在庙里?在一个大院里?我们怎么打?”
王周元与成忠孝和柴少山对看着,他们俩点头,王周元下决心似的说:“打!机会难得,年三十儿,土匪万万想不到我们会去打他。”
乔清和说:“打,关键是怎么打?”
成忠孝说:“原则上是偷袭,具体怎么打?我看,到了五保寨了解了敌情再说,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乔清和沉思着说:“奶奶的,如果土匪真在五堡寨,摸一个活的,让他出主意吧。”
三人异口同声地说:“就这么办!”
王周元站起来说:“今天是大年三十晚上,咱们争取打好这一战,做为向安岳人民的新年献礼。”
乔清和兴奋地说:“今天是大年三十儿,土匪可能以为我们不会出击,我们是谁?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大年三十儿,我们照样出击!我估计土匪不出动,为了防止万一,二排六班留复兴,由上士胡天兴指挥,住守复兴场。其他人立即轻装出发!”
天空盖了黑云,并且呼呼刮起北风,像雾一样的毛毛细雨下着,漂动着,天气渐渐黑下来。
“我们一出发八成都要下雨。”乔清和和王周元走出连部,抬头看看黑下来的天空,突口而说。
“这天气土匪更会放心过年了。”王周元打趣地说。
乔清和、王周元向街头走去。小刘背上他心爱的三八马枪从后面赶上来,他跑得飞快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全连五个班已在街头集合完毕,成忠孝把洋刀挂在腰带上,精神抖擞地站在队伍前面。侦察连一半人身穿便衣,每次集合站队,他们都是站在队前。在夜晚他们一身黑衣裤都溶在夜幕里,叫人看不清。
“背包都集中没有?”王周元问柴少山。
“集中了。”
王周元看着他面前的战士们,队列整齐,精神焕发。他知道侦察连的这五六十号人,听说有战斗任务就异常兴奋!为了执行任务,他们能两三天不吃饭连续行军作战。今天虽然是大年三十晚上,他们也要执行奔袭任务,隐蔽急行军二十五华里,突袭土匪。这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他们曾经在敌人岗哨林立的地方活捉敌军官,为进军大西南立下头功。王周元想:面对这样的战士不必多说什么。
王周元对乔清和说:“出发吧。”场上常有土匪耳目,为了保密,匪情只能途中传达。
全连快速前进,出场不久就下起雨来,豌豆大的雨点滴在脸上、身上,冰凉。王周元身高马大迈大步前进,乔清和个子小又一只眼,可是走起夜路来也是飞快。部队紧跟在他们后面飞速行进。雨越下越大,他们有时走上石板大道,有时行进在泥泞小路上,侦察员们不时有人捆绑鞋带,怕泥泞把布鞋沾掉。有的人把拴在小洋磁碗套上的毛巾包在枪栓上,怕雨水流进枪堂里。雨水开始湿透帽子、湿透棉衣,雨水和身上的汗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脖子流到脊背上,顺流而下,鞋里全是雨水和汗水,走一步噗噗作响。有时走上泥泞的小路,走在后面的战士们提起脚来时感到吃力,因为泥泞把鞋沾住了。乔清和怕有人掉队,他走走停停,等后面的人跟上来他才继续前进。
商洪生个子矮,走起路来两条腿速度快,他见王长寿扛着机枪,脚下一滑差点掉到水田里,他伸手把王长寿肩上的机枪夺过来扛在肩上。
商洪生了解全班每个人的一举一动,谁有点头疼脑热,那个有点伤风感冒,你不说他都能看出来。他还知道战士们决不会因为有点头疼脑热,提出来不去执行任务。而商洪生总是会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找炊事班或是老乡家烧一碗姜湯。他下午就看出王长寿感冒了,鼻涕眼泪一齐流。所以他乘势把王长寿扛在肩上的机枪夺过来自己扛上。
二十几里路也要爬二三十个小山包。有一个小山包看着不高,却有五百多个石台阶。这台阶走起来不滑,可是要连续爬上去,腿肚会又酸又疼。张文秀曾经有一次执行侦察任务走过这条路。他爬到山顶说了一句:“四川的路也搞的这样怪,什么他娘的石板大路!”的确,石台阶一直铺到山顶,在山西、陕西很少见。
王长寿想:“今晚歼灭了这股土匪,明天可以在复兴场踩高桥了。”他高兴地快走几步从班长肩上夺过机枪扛在自己肩上。上台阶时他一步迈三个台阶,顿时感到浑身热乎乎。
李保山因为白天曾来过五堡寨,他和邹俊走在前面当向导。他和连长乔清和站在山顶往山下看,黑压压一片。影影绰绰一层白雾。对面的山隐约可以看到,就像一个巨人横躺着,一层白雾罩在山顶。那就是五堡寨了。
下山时大家没有跑,而是快速走下山。他们的脚尖像是装了弹簧,落在石台阶上不发出一点声音。有时踏在水坑里也没有大的声响。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敌人跟前,直到枪口对准敌人时,才叫敌人大吃一惊,敌人连说话的功夫也来不及就当了俘虏。
侦察连下到沟里又往对面山脚下走去,顺着一条小路走到三叉路口上。乔清和站住了。雨水流到他脸上,用衣袖擦了一下,只见前面有条发白的小路,左边有一条通到山上去的石板路,细听有雨水下流的哗哗声。远处隐约能听到枪声和小雨点滴到树叶上的声音,使静寂的雨夜有一点生气。这时天黑伸手不见五指。
邹俊过来对乔清和说:“这里是关口了,从石板路上去就是大寨门了。”
乔清和隐约看到左边有一片竹林,他知道,有竹林就有住户。
“叫张文秀上来!”乔清和对成忠孝说。
听见脚步声,张文秀站在乔清和面前了。
“你看,左边有一片竹林,那里有人家,你去请一位老乡来,了解一下匪情。”乔清和说。
张文秀观察了周围的地势说:“好。”
“小声叫门,不要把他的邻居警醒!”乔清和对张文秀说。
张文秀朝竹林走去,转眼就不见了。他走到草房前面的空地上听听,没有动静。他就一直走到左边头一间草房门口。
“老乡,我们是解放军,请开门!我们打听一下路。”张文秀用手轻轻拍门板。
张文秀听到屋里有了动静,听到床铺吱吱的响声,屋里人轻手轻脚走到门口。
张文秀嘴对着门缝小声说:“老乡,我们是解放军,请开门!”
张文秀的话还没有说完,听到屋里咯噔一声,接着是喊声:“土匪来啦!土匪来了!”
“老乡,老乡,不要喊,我是解放军,不要喊!”张文秀急了,也喊出声来。他们的喊声把邻居给喊醒了。
“老乡不要喊!”
“土匪来啦!老子藏的二斤肉吃完了,才吃一会,你抢不去了,龟儿子们,你们这些短命的,你们抢不去了!”
张文秀听着屋里老乡的喊声,已经在草房后面的山坡上了。老乡一面往山上跑,一面大声喊着。
张文秀这时追悔着急,经老乡这一喊,土匪极有可能发现了我们的行动,突袭任务岂不是前功尽弃?这时山上老乡的喊声已经远去了。
这时,邻居老乡的房门开了,从屋里出来的人说:“舍子事吗?”
张文秀听声音是一个中年男子。
“老乡,我们是解放军,我找你打听一下去伍堡寨的路,老乡快跟我来!”张文秀领老乡到了乔清和跟前。
乔清和说:“张文秀你怎搞的,去把那老乡拉下来!”乔清和火了。
“拉下来也没用了,老乡是让土匪吓傻了。”王周元对乔清和说。
乔清和停了一下,冷静下来,平心静气地问老乡:“你们这里白天土匪来过吗?”
“来过,挨家挨户抢年货,抢了就上五保寨了。”
乔清和判断:“现在土匪飞扬跋扈,他们在伍堡寨过年,大年三十晚上,听到老乡的喊声也不会跑。”
王周元想着:“土匪遇到晚上被突袭时,他们是混乱的,行动是迟缓的,如果我们果断行动,他们跑不了。”
邹俊说:“从这条路上去就是大寨门了,也叫前寨。关帝庙在后寨,就是小寨门里。”
跑上山的老乡还在断断续续地哭喊着:“土匪短命的,你们还来抢老子!二斤肉老子刚吃了,你们这些龟儿子!”
乔清和、王周元、成忠孝和柴少山研究,寨内土匪情况不明,进寨乱撞会打草惊蛇。乔清和说:“一班先上去摸模情况。”
一班走到大寨门时,没有发现寨墙上有岗哨。商洪生推寨门,没有关。商洪生判断,站岗的土匪准是听到远处山上老乡的喊声,回去报告情况去了。
商洪生和一班摸进寨门,卧到原地向寨内观察。看到正前方三四百米处有灯光。商洪生考虑全班摸进去,目标太大。他对李保山说:“我和张文秀摸近灯光处看看,你们原地不动。”
商洪生和张文秀猫腰一路小跑,当他俩接近灯光处时,从灯光处传来花拳的声音。他俩停住脚步,听了一小会,听清了,是喝酒花拳的声音。商洪生小声对张文秀说:“土匪们在吃饭,是喝酒花拳的声音吧?”
张文秀也听的清清楚楚,他小声说:“绝对没错!”
“回”商洪生对张文秀小声说。
商洪生和张文秀猫腰小跑回寨门。
商洪生在李保山身边卧倒,小声说:“土匪们正吃饭。我想,咱们原地不动,等站岗的土匪出来,咱们抓个活的出去。”商洪生话音未了,远处有一个人大大咧咧朝寨门走来。
商洪生小声说:“张文秀上!”
商洪生的判断没错。原来在五堡寨寨墙上放哨的土匪,听到对面山上有人哭喊,慌作一团跑下寨墙报告情况去了。
进大寨门不远就是民居,有一个大院很显眼,三面都是高大的瓦房,有一间大房子里,灯火通明,土匪们正在里面会餐。屋里摆了十几张桌子,众土匪乱七八糟的围在桌子周围,有的站着,有的坐着。一个土匪蹲在凳子上,一手拿着一碗酒,一手拿着筷子夹着一块肉正往嘴里塞,然后拉了他左边的一个土匪一把,两个花起拳来:“八个巧,六六六…”。站在凳子上的土匪说:“你输了,快喝,快喝,鬼儿子快喝!”
输了的土匪喝了一口酒,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蹲在凳子上的土匪说:“你龟儿子有本事再来。”
“再来?酒不要钱,命可是自己的,你不怕又来。”
“五奎手…”蹲在凳子上的土匪输了。
“你又输了…快喝!”
“妈的,老子知道喝…”说着一掌打向土匪胸口。还没等对方还手,他又是一掌:“狗日的还敢同老子来硬的…”
“中队长,你输了还打人?”回手也给了蹲在凳子上的中队长一掌。
这时寨墙上回来的土匪慌慌张张报告:“中队长,中队长!”
“龟儿子你站岗跑回来干啥子?”中队长瞪着发红的眼睛问着,跳下凳子。
“有,有解放军!”
这一声喊,吵嚷的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你见人了?”中队长问。
“对面山上有人哭喊土匪抢东西。”
“咱们有酒有肉过大年,那是几个野鬼出来抢食。这下雨天,又是大年三十,解放军决不会出来。弟兄们,放心吃吧!”
随即屋里又响起花拳声:“吃呀,喝吧!”
有的土匪笑着说:“那黾儿子没喝到酒想进来喝一口酒了。”
大房间里吃年夜饭的土匪们,不信解放军会来五堡寨。
站岗的土匪刚上寨墙,就被张文秀搂住脖子,枪口顶住后腰。商洪生过来说:“想活过年就老实点。”
这时,雨停了。
乔清和立即审问土匪,了解了寨内匪情。原来在五保寨过年的主要是周永明的所谓川北游击指挥部的两个中队。一个中队在前寨大院会餐,一个中队和周永明在后寨庙内会餐。还有其他土匪也在伍堡寨过年,具体有多少人,在耶个地方过年,不知道。土匪交待,川北游击指挥部有五个中队,共500余人。经常活动于伍堡寨、李家、圆坝场一带,火烧忠义场就是他们干的。杀害我多名征粮队员也是他们干的。
乔清和感到对五堡寨内土匪的情况比较清楚了,他脑子里立即形成了一个战斗方案。
他果断地说:“这个寨子太大,要重点进攻,其他不顾。前寨大院子,后寨关帝庙是两个重点。我们就近先消灭大院子内的土匪,匪首在庙里,我们主力消灭大院子内的土匪以后,留二排五班,守住大寨门,防止土匪断我后路。其他各班,直奔关帝庙。”乔清和看着王周元,征求他的意见。
王周元说:“就这样。”
乔清和说:“立即行动!
乔清和手握二十响,带领全连进入五保寨。隐蔽行进了一里多路,正前方就是灯火通明的大院子。院门大开,可以看到土匪们正在一个大房间里吃饭。
乔清和小声命令:一二排迅速包围大院,歼灭大院土匪。
大院里无人走动,土匪们都在大房间大口吃肉,吆三喝五喝酒。乔清和、王周元、成忠孝、柴少山、商洪生、李保山、张文秀和王长寿等人,从黑暗处进入大院,从两翼到了酒席房间门外埋伏。乔清和拿枪的右手往房间一指,大喊一声:“上!”
几十个生龙活虎般勇士,突然冲进房内,齐声大喊:“不要动,举起手来!”
土匪在这一瞬间被惊呆了,鸦雀无声。
乔清和扫视屋内,看见一个土匪裕拿枪,他眼明手快,举手一声枪响,土匪倒地。
王长寿揣起机枪向土匪头顶连发射击,大喊:“举起手来,快!”
土匪们高举双手站在屋角。四斑长杨喜带人清理武器和俘虏。他向乔清和报告:“连长,67个,一个死的。”
乔清和大声说:“俘虏交五班看守。”
乔清和向柴少山交待了几句,立即一挥手:“走!”
成忠孝边跑步行进,边对三班长王琳说:“你们班摸掉岗哨,直接占领后寨门,关帝庙这边打响,留下一个组守后寨门,其他人搜索前进到关帝庙外围隐蔽,捕捉跑出来的土匪。”
王淋回答:“是。”
在后寨门关帝庙里过年的人,都是“川北游击指挥部”司令周永明的嫡系亲信,即一中队的人。“川北游击指挥部”对外号称五个中队,500余人。周永明心里清楚,真正死心塌地跟他跑的也就二三十人,不过一中队多数是他当乡常备军队长时的老人,比较信得过。
去年周永祥受蒋世航邀请参加毗卢洞会议时,听说李牟瑶、唐子荣等人,要打着未到任的国民党国防部厅长蔡文治的名义,组织名为“国防部直属游击队指挥部”,拉起一支**游击队,他回来就先下手为强,暗中将乡常备军妖身一变,打出了“川北游击指挥部”旗号。只因安岳和平解放来的太快,一时局势难料,又同蒋世航失去联系,才未敢行动。1950年1月,蒋世航派人来通知他开会商讨**大事,他才听蒋世航说:“第三次世界大战已经打起来,蒋委员长即将反攻回来。现在我们要在gong产党立足未稳,各地政权还未建立,他们兵力分散,形不成战斗力之时,发动反攻。”蒋世航命令能拉起来的队伍,2月5日到龙台抢粮。蒋世航说,这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周永明和副司令燕丰章、周克明带领一中队到龙台抢过粮。那时,周永明也只有这一个中队,杨锡任中队长。其他四个中队,都是抢粮以后从乡下招募地痞流氓、强拉农民充数而来。
王永清等人就是被他招募来的地痞流氓。这些人好逸恶劳,不务正业。1949年下半年,国民党县党部忙于应付解放军的进攻,无暇顾及全县治安。王永清等人就结伙在夜间抢劫农民财物。土匪龙台抢粮以后,周永明找这些人入伙,一拍即合。周永明任命这王永清为中队长。今晚在前寨被俘的土匪们,就是王永清的二中队。其他三个中队由燕丰章和周克明带领,在李家场一带过年。
大年三十除夕,周永明非常高兴,有的乡送来酒肉,有的保孝敬酒菜。派人找来厨子做饭。丰盛的酒菜摆满桌子。弟兄们热烈地敬酒,周永明喝了不少酒。周永明有一个习惯,一喝酒就撒尿。他又一次出来撒尿时,隐约听到大寨门方向似有枪声。他撒尿回来派了一个人到大寨门问问王永清,是否有情况。
乔清和和一排,一路小跑向小寨门方向前进。从大寨门到小寨门,几乎都是平坦土地,少有房屋。他们快到小寨门时,成忠孝发现有人走来。他一摆手,小声说:“有人,隐蔽。”
大家原地蹲下。
走过来的正是周永明派来了解情况的人。乔清和看清楚就一个人,他让土匪走到跟前才突然站起身挡住去路。土匪先是愕然,然后问:“周司令问那里打枪?”
“我们打的,热闹热闹。周司令怕了?”乔清和逗这个土匪。土匪的面目看不清,听说话声是个年轻人。
成忠孝过来伸手拿下来土匪肩膀上背的枪,对土匪说:“我们正要去给周司令拜年,,你带我们去见他。”
乔清和边走边问:“周司令的酒席摆在关帝庙的大殿里?”
土匪回答:“是的。”
“有几桌?”
“51个人,五桌。”
走近关帝庙时突然庙门口有一个土匪问:“是么娃吗?你后面是那个?”
走在乔清和前面的土匪说:“是。”这个叫么娃的土匪回过头来问乔清和:“你们是…”
成忠孝高声回答:“蒋世航蒋司令派来给周司令送礼品的。”
庙门口的土匪一转身世进庙了。
周永明听说来了蒋世航送礼品的,他脑袋嗡的一声,心想“完了,完了”,什么蒋世航派来送礼品的,肯定是便衣队来了。他大叫一声:“五角星来了,快拿枪!冲出大殿!”怎么打他心中无底。
周永明在后指挥土匪一窝蜂冲出大殿。
众土匪冲出大殿,周永明退回大殿躲在大柱子后面。他想,今天晚上这个年关难过了。他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躲过三十,出了五保寨,还有三个中队。他趁众人慌乱之际,溜出了大殿。向后寨门跑去。周永明快接近后寨门时,他看到后寨门几个人影。他想起后寨门上没有岗哨,一定是便衣队的人。周永明又朝关帝庙返回来。
乔清和冲在前面,看到大殿宽敞的大门大开,土匪们蜂拥着冲出来。
王长寿的机枪说话了,冲锋枪,手枪发怒了,大家一阵扫射,十几个土匪倒地,其他土匪退进大殿。
乔清和冲到大殿门口,他看到殿内多戔气灯高悬,照的大殿如同白昼。方桌上摆满酒菜。土匪们乱成一团。有的找枪,有的原地打转转。有的藏到桌子下面。
周永明带领一中队曾经打乡公所,抢武器,掠财物,杀害征粮队员多人。那时,这伙人耀武扬威,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何等威风。
商洪生在前,王长寿端着机枪紧跟在后面,他们两个一起冲进大殿。
“不要动!”王长寿的手早痒了,他勾紧板机,打了一个连发,站在大殿柱子一侧。
成忠孝见土匪们有的举手,有的拿枪。他向一个似要出枪的土匪射击,土匪倒地。
张文秀和王长寿等人,走过去用脚踢翻几个方桌,见有几个土匪正要举枪射击。王长寿端着机枪一个扫射,土匪倒地。
“顽抗死路一条,原地放下武器,举手投降!”施雨弼进大殿大喊一声。
众土匪被赶到大殿一角,施两弼带人一个个搜查土匪是否有武器。
乔清和站在土匪面前大声问:“那位是周永明周司令?请出来。”
土匪们互相看看,没人答应。
乔清和叫人把么娃押过来说:“么娃,你看那个是周永明周司令?”
么娃看了一遍说:“没得。”
“溜了?一排庙外;二排庙内,搜!”乔清和说。
这时天已微明。
乔清和、王周元、柴少山带领四班、六班在庙内搜索。他们见房子就进去搜索,没有人。他们走出房门,从房子左边绕到房子后面,有两间小屋像是住着人,门关着。
“开门!开门!”
“来了,就开。啊迷托佛。”
门闩响了,乔清和第一个冲进门。屋里住着四个和尚,缩成一团坐在地上。老和尚点着一盏小油灯照亮了屋子。
“土匪藏在哪?”
“没、没得。”老和尚说话时眼睛看着供桌下面。
乔清和顺着老和尚的眼睛,把枪口对准桌子下面就是一枪:“滚出来!”
两个土匪从桌子下面的黑暗处爬出来。
四班长杨喜见房子就进去搜索。他见一间小房子,进去,闻到一股尿臊味直冲鼻子,见是厕所,扭头往出走,听到里面有响动。厕所黑暗看不清。
“什么人,出来!”
“是我,是,是我,在粪坑里,在…”
“他妈的,跑到粪坑里!”
“爬出来!”
两个土匪爬上来时臭气冲天。杨喜叫战士提来两桶水,一瓢一瓢舀水冲洗,冷水浇身,冷的土匪浑身打战。杨喜找来几件旧衣服让他们换上。问他俩枪藏到什么地方,他们在猪食槽下找出来。
成忠孝带领一排散开在庙外搜索,不见周永明的人影。
这时天亮了,蓝天白云,清新的早晨,听到远处传来鞭炮声,拉开了人们过年的大幕。
乔清和、王周元和成忠孝、柴少山四人都因找不到周永明纳闷,他能跑到那里躲藏?乔清和对成忠孝说:“一排向树上搜。”又对柴少山说:“二排到草丛里找。狗日的跑不了。”
乔清和同成忠孝围着庙外的大树向树稍看。庙里大树参天,庙周围的大树也庶天蔽日。张文秀眼尖,见一棵大榕树上有人,他忽然想到如果土匪在树上射击,连长和排长会有危险,他大声说:“连长,树上有人躲开!”
乔清和看到树上的确有人,他举枪射击。树上那人身边的树枝被子弹打的树皮飞溅。
乔清和冲上大喊:“奶奶的,要命就下来,不要命,老子打你!”
大树上的人喊:“我下来。”
大树上的那人就是周永明,他下来了,原地站在树根前,他左手高举,右手取下背着的冲锋枪,递到左手,像是要缴械投降。
乔清和对土匪的动作感到奇怪,他细看左胳膊衣袖内,似乎有东西。乔清和忽然明白了。他跨上一步左手夺过冲锋枪,右手抓住周永明的左手,使劲一拉,同时左腿伸到周永明两腿之间,一个拐拌,周永明被摔倒在地。成忠孝立即上去抓住周永明的左胳膊,从袖筒里倒出一支左轮手枪。
乔清和大怒:“拉进庙去,吊起来,给我打!”
“川北游击指挥部司令”周永明,被一根绳子吊到大殿横梁上,乔清和找来一根木棍,照周永明身上乱打。
王周元本来想召开一次五保寨的群众大会,宣传党和人民政府的征粮剿匪政策,又一想,今天是大年初一,不适合找老乡们来开会。他听说周永明找到了,还企图反抗,惹怒连长。
王周元进大殿看到乔清和正打周永明,他拉了一把乔清和说:“老乔,你来一下。”
乔清和被王周元拉到旁边小声说:“有人要为国民党殉葬,人民政府治他。今天是大年初一,群众知道了怕影响不好。”乔清和点头,王周元对成忠孝说:“把他先放下来。”
这时柴少山进来说:“连长、指导员,俘虏清点完了,大寨门、小寨门共俘获87人,击毙32人,缴获各种枪支85支,子弹来不及清点。”
1950年春节上午,阳光明朗,侦察连迈着愉快的步伐,押着俘获的土匪,回到复兴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