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十九、庙里救人
    自从蒋世航在龙台枪粮杀人放火以后,蒋世航的行踪就成了侦察连的侦察重点。乔清和反复向全连说,擒贼先擒王,一股土匪,只要把匪首擒获,他们就树倒猢狲散;可是,如果将土匪打散,打烂,只要匪首不被擒获,他又能招兵买马,拉起一支队伍。这是他在豫西和土匪、地主武装打交道的经验。他要求侦察员们每次出去侦察,都要以侦察蒋世航的行踪为主。可是,蒋世航或安岳火烧龙台,或大足攻城抢劫,或潼南攻打区政府,漂浮不定。

    这一天,风和日丽,商洪生带领张文秀、程强等六人出了复兴场,去观音场一带侦察。商洪生走在前面,走的很快。他的个矮,走起路来大个子也赶不上。转眼他们走出**里,下沟上坡,快到山顶时。他突然站住了:“你们听,山上好像是有人喊!”他偏起头来听着,声音很小。

    “听不到呀!”张文秀瞪起眼听着:“是有点叫声。”

    商洪生挥手说:“快走,上山顶!可能又是土匪抢人了。”他迈开大步上了坡路,朝有喊声的方向走去。山越爬越高,回头看,沟里的路越来越远了。张文秀跟在后面,左手拄着左膝盖,往山上走,可是他怎么也跟不上班长。

    路就像一条带子拴在山上,当他们将这条带子都踏在脚下的时候,在山顶上有一座庙宇,声音就是从庙里传出来的。现在能听清楚了。

    “救命啊!你们行行好,救命呀!”这声音就像是人在井里喊出来的,闷声闷气的,颤抖的声音使人听了就心里难过。

    商洪生听清楚了,是有几个人在庙里喊,这肯定是土匪在抢人。这时的商洪生忘了自己是化妆出来侦察的,他把枪一挥:“程强和杨振兴在外面警戒,其余跟我进庙!”他一闪身先进了庙门。

    不大的庙子,进了大门,正面就是敞开门的大殿,商洪生一步跳进去,眼睛快速横扫大殿,只见大殿里有四五堆黑东西,不见一个人。他正觉得奇怪,突然那黑堆里有人叫开了,竞使他吃了一惊。

    “救命呀,行行好吧…”可怜的似哭非哭的声音,就是从那几堆黑东西里喊出来的。

    商洪生过去仔细看看,那黑堆是衣服。这景象把他弄呆了,怎么不见人呀,分明声音是从那里喊出来的。他看着那黑堆不敢动。可是喊声又响了。使人一听就心酸的带哭声的喊声。商洪生走近黑堆,右手紧握枪把,用枪口顶住黑堆,左手捏住衣服猛然拉起来,是一件黑色长衫,只见到衣服下面是两条腿和脚,却不见人头和脖子。

    这时长衫下面的人说话了:“救命!恩人,头在裤当里,快解开我的手吧。”不见头和脖子的人痛苦地说话了。

    商洪生细看明白了,四川的老乡一般都穿大裤腰的中式裤子,原来脑袋塞进了裤裆里。他拉住裤腰,用力把头拉出来,这才看清是哭红了眼的老乡!在老乡绉纹密布涨红的脸上,眼泪横流。这老乡的头被商洪生拉出来了,手还没有伸出来。老乡说:“手捆在腿上。”商洪生把老乡的裤子脱下来,这才看清是用包头的帕子把两手捆在腿上了。他解开帕子,想把老乡扶起来,可是老乡直不起腰。

    商洪生充满同情地说:“老乡先不站起来,原地坐着休息一下。”

    张文秀几个人在院子里搜索一遍,不见人,他们进入正殿,看见班长给老乡脱裤子,觉得奇怪。

    商洪生见他们进来就说:“快给老乡把头拉出来!”

    张文秀他们七手八脚把还未解救的老乡,先拉住裤腰,把头拉出来,再脱下裤子,把手解开。这五个老乡因长时间把头塞在裤子里,一时伸不直腰,站不起来。过了好一阵,老乡们才能伸直腰站直身子。可是,当他们细看商洪生他们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怎么还是土匪啊!这五个老乡觉得绝望了,自己刚出狼窝,又遇老虎了。

    被商洪生扶起又坐在地上的一个老乡,年纪较大,他手指着商洪生骂开了:“你们这些死不了的土匪,把老子的布抢去了,又来干什么?我也活不成了,老子和你们拼了!”他说着站起来就扑向商洪生。

    张文秀一把拉住:“你这不识好歹的老乡!”他挣大眼睛看着要打商洪生的老乡,他的麦秸火又上来了。

    商洪生正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而高兴,忽见老乡误把自己当成土匪,骂着向他扑来拼命,见张文秀把老乡拉住,他急忙说:“文秀,老乡骂的是土匪,又没骂解放军。”然后他又转向老乡:“老乡!我们是解放军,不是土匪,土匪还来解救你们呀!”然后他又和和气气地问老乡:“老乡,土匪抢了你们的啥子东西?土匪跑了有多久了?有多少人?”

    站在门后的圆脸老乡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过来,他眼里含着泪水抖着手说:“我们三个担的生棉花,他们两个背的布,在这里碰上‘棒老二’,货物都被他们抢去了。该死的土匪把棉花和布匹抢去不说,他们又解下我们头上的帕子,拉下我们的裤儿,把手捆绑在小腿上,又把裤儿给我们穿上,然后两个土匪压一个人,硬是把脑壳塞在裤当里,再把长衫盖在我们身上,使我们动弹不得。解放军同志,那些货物是我们借的钱买来的,是几家人合伙做点小生意,现在东西被土匪抢走了,我们是没得办法活了,全家老小就等着卖了东西赚点钱买米吃饭呀。这下好了,土匪都抢去了,我们都没得活路了。解放军同志,你们要救人救到底,帮我们把东西追回来啊!”他说完大哭起来。

    商洪生急着问老乡:“土匪跑了有多久了?他们有多少人?”

    老乡说:“大概有十几二十个。走了一顿饭的功夫。”

    “老乡,你们知道土匪从那条路走的?”

    “这里就这一条大路。”老乡说。

    老乡的痛苦就像是商洪生他们的痛苦,他们一个个握紧手中枪,决心为老乡报仇。张文秀扶着老乡坐在门坎上,同情地看着老乡,又看看商洪生,等待班长下一步行动的命令。商洪生被老乡的控诉激怒了,老乡的哭诉,就像针扎在他心上。他思考着,眼看着土匪抢劫老百姓,能放过吗?不能!

    他用商量的口气对张文秀他们说:“同志们,土匪有二十几个,我们是六个,还有这些老乡,我们要把老乡的东西追回来,追上十里,二十里,也要给老乡追回来!”

    “追!”张文秀他们一致同意。

    商洪生又对老乡说:“老乡,你们跟在我们后面,距离远点,我们一定尽力把东西给你们迫回来!”

    这时的商洪生不是感情的冲动,他知道他们是在土匪窝里打土匪,搞不好有被土匪包围的可能。可是,他们开始熟悉了这一带土匪的活动规律。开始土匪们不把便衣队放在眼里,不就几十个人吗?还能一手捂住安岳县?县大队更不在话下,没有什么战斗力,土匪们根本不怕他们。商洪生想,正因为土匪的肆无忌惮,侦察连才接连不断地取得了佐家寨、毛家岭战斗的胜利。这几个歼灭战使土匪们改变了对便衣队的看法。开始畏惧便衣队了。今天这股土匪敢在庙里抢劫老乡,正是土匪们杠横行乡镇,不把人民政权放在眼里的表现。如果我们利用土匪的骄横和对便衣队的畏惧,找到这股土匪速战速决,一定能夺回老乡的货物。

    商洪生想到这里就说:“程强,你在我们后面掩护,同时注意老乡的安全。”然后,他一挥手:“同志们!出发,追上土匪,夺回老乡的货物!”

    老乡们虽然没有看到土匪的去向,可是这山上只有一条石板大路,土匪带上抢老乡的货物,只能从这条路逃跑。商洪生他们就顺着这条路追下去。他们两手挥起,快步前进。下坡时一路小跑。

    道路崎岖不平,蛇形曲直。

    上山时,双脚在石板路上健步如飞,石台阶,连跨三四个。商洪生跑在最前头,拐了一个弯,不见了。张文秀紧跟其后,一拐弯是下坡,他一步不拉。后面的老乡,紧跟着小跑,虽然气喘嘘嘘,一步也不敢拉下。

    他们连续小跑五六里,前面到了一个三叉路口。一条是向南的,通向沟底;一条也是向南,直通对面山上的,对面的山更高,道路盘旋在山腰,清晰可见;往那条路走呢?商洪生停在三叉路口上,他观察着那条路是土匪可能去的。

    “班长,班长!你看,对面山上有一些人往上走!那是不是土匪?”张文秀见商洪生站住,他也站在没下完的坡上。因为他站的高,所以他先着到了。

    商洪生往对面山腰间的路上看去,不错,是有一溜人往山上吃力地爬,其中有三人还担着挑子,走的很慢。那溜人离商洪生他们约有三二里路程。

    商洪生问老乡:“老乡,你们看,对面山路上那些人像抢你们的土匪吗?”

    老乡说:“有三个还担着担子,像是抢我们东西的土匪。”

    商洪生判断,可能是土匪。

    他对张文秀他们说:“同志们,对面山上可能就是抢老乡货物的土匪。”商洪生看看周围的地形,可以绕道上山。他叫大家停止前进,不要让土匪发现。他叫过来张文秀说:“你带两人隐蔽进沟底,走直劲上山,截住土匪,听到我的枪声出击。”

    张文秀三人拐进对面沟底,从无路的陟坡上山。

    商洪生看着张文秀三人时隐时现的向山顶攀爬,估计张文秀他们爬上山顶时才起身慢慢上山。

    商洪生一行拐过一个弯,向上看,看清楚了,上山的路上,有十**个人走成一路,拉了很长。一个人走在前头,后面还有四五个,好像背着枪,有人背着东西,三个人担着担子,像老乡说的,像是担着棉花,走的很慢,掉在最后面。走在前头的一个人,走几步站住看看后面担挑子的人。

    张文秀三人走捷径上山,还是被土匪发现了。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土匪,就是李三麻子,他忽然看见有三人慌不择路往山上爬,叫他大吃一惊。

    李三麻子叫过一个土匪说:“你看沟沟头是不是有人往山上爬?”

    土匪问:“在那呀李大队长?”

    “山沟沟头。瞎了你的狗眼了!”李大队长习惯地骂了一句,把帕子推到后脑勺。

    “是有三个人,唉呀!前面两个背着枪!”土匪说。

    土匪们看着着慌了。便衣队在土匪看来,是克星,怕的要命。土匪们走在山上看见种地的农民,会以为是便衣队,在路上碰到前面有人,也会以为是便衣队。这时他们着实怀疑往山上爬的是便衣队。

    土匪们期盼着那三人是同伙。

    “快跑吧大队长!上来了,上来了…”一个土匪惊恐万状地说。

    李三麻子轻视地说:“跑啥子!也许他们是那个司令的人。就是便衣队来,他妈的,你们都是些怕死鬼,十八个人打不过三几个人,我们要同他们碰一碰。你们几个先上,其他人快走,不准把东西丢了!”

    担棉花的土匪,担子压的抬不起头来,扛布的土匪压的直不起腰。

    商洪生二人不慌不忙往山上爬着。他心里只有从土匪手里夺回被抢老乡的财产。

    陡峭的山坡路弯弯曲曲,像条死蛇一样爬在山上。

    张文秀他们三个人走的本不是路,快速、急不择路地往上爬着。他们忘记了腿痛,忘记了日晒,他们的脸通红,汗水珠挂满了脸。

    当商洪生看到山顶上张文秀的身影时,他们离土匪不到百米了。商洪生他们同土匪的爬山速度保持一致,又稍微快一点。他们同土匪的距离不断缩短。距离不断缩短,因为山路弯曲,土匪没有发现后面还有人。

    商洪生看到土匪离张文秀隐蔽的地点只有十几二十米了。

    商洪生转过一个五十度的弯,在前面十几米处,就是他们追截的土匪。

    商洪生一声吼:“站住!你们被包围了,缴械投降吧!”

    土匪就像是没头的苍蝇,扭头转身就跑,有人往山上跑,有人往山下跑。

    商洪生举枪一个连发,前面两个土匪倒下了。

    “快打!他妈的,保住东西!”李三麻子大叫一声,顺势卧倒在一个土砍后面,欲负偶顽抗。

    土匪胡乱射击。

    张文秀据高临下,举枪向半山坡上的土匪射击。李三麻子大吃一惊,那三人果然是便衣队的人?他慌里慌张举枪向张文秀射击,子弹呼的一声把张文秀的帽子打掉了。张文秀感到遇到对手了。

    前面的土匪已快到山顶,他们臥倒射击。一个担棉花的急了,把棉花担子从肩膀上推到地上,就地卧倒。李三麻子大叫:“不要甩了,担上来就是我们的,妈的!”可是,那三个担棉花的根本不听活了,他们把扁担一推,甩掉担子就慌不择路往道路右边的荒山坡下跑。两个背布的也跟着跑了。

    李三麻子以为山上、坡下解放军只有五六人,可以击退。所以他指挥土匪爬到山顶,企图占据山顶,据高临下抵抗。张文秀他们居高临下向土匪射击,三个土匪倒地。土匪们转身又往下跑。

    商洪生和张文秀两面夹击土匪。特别是张文秀三人居高临下射击,使土匪无处可藏,转眼功夫十名土匪毙命。

    张文秀的冲锋枪一停,他就大喊:“缴枪投降!”

    土匪听到这叫喊声和枪声,爬起来就慌不择路,往石板大路右边荒山坡下跑。李三麻子翻身顺坡向山下滚去。商洪生对准土匪的屁股连打几枪,没有打中。

    李三麻子滚下去转身不见了。

    商洪生上来看见棉花扔在路边,地上还躺倒三个被击毙的土匪。他取下土匪身上的驳壳枪插在腰里。张文秀早把步枪的枪机甩到沟里去了。

    这时程强和老乡上来了。商洪生匆匆对老乡说:“这是你们的东西,这里离复兴场近,你们快担上棉花先去复兴场,以免再被土匪抢走。背布的土匪跑了,我们去迫击土匪,把布追回来。”

    “追!”商洪生一马当先向土匪逃跑的方向追去。

    商洪生六人一起从道路右边的荒山坡追下去,顺路追了三四里,就看到土匪在前面跑,踉踉跄跄,重物在身走不快。商洪生他们在后面追,步步紧逼。下坡时一路小跑,跑的更快。当他们把土匪迫下沟时,看到两个扛布的土匪已经跑到对面山根下一片竹林里了。他们迫到竹林,看见在路的右边即竹林对面有一座大院子。院门到竹林之间有一个大场子,一看就知道这是地主的房子。前面扛布的两个土匪,径直朝院门跑去。商洪生一想,如果让土匪进了院子,就麻烦了。他果断地命令:“张文秀封锁院门。”

    张文秀立即卧倒在竹林边,向院门附近院墙射击。

    两个扛布的土匪又往回跑。商洪生欲将扛布的土匪击毙,又怕把布打穿。他把枪口圧低,子弹打在扛布土匪的脚前。他高喊:“举手投降!”

    两个扛布的土匪原地投降了。

    商洪生让程强将扛布的土匪押解到竹林边,边审问边搜身,没有发现武器。他们都说是被抓来的“托生”。

    商洪生忽然看见院里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商洪生、张文秀他们很快接近了大院子,隐蔽观察院内动静。

    商洪生见院内没有人,苛枪实弹分头到房屋搜索。当商洪生用枪推开虚掩的房门,跨进门一步时,突然一双有力的手从后面抱住他。他用力想争脱,可是争不开,竞使他连身子也转不动。

    商洪生知道这是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他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右手上,他全身一扭,抽出右手。猛地一弯腰,枪口朝后顶在土匪下身,狠狠地扣动板机,隨着一声枪响,土匪抱他的双手松开了,他的身体自由了。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倒下去的土匪是什么样,他一扭身看到一个土匪的枪口已经朝他举起,只离他一步来远,使他没举枪射击的时间。两人相搏勇者胜。说时迟那时快,商洪生一步扑过去左手一把抓住土匪的枪,用力往左一拉,只听两声枪响,子弹打到地上。商洪生的枪响了,打到土匪的耳朵上。土匪发疯似的丢开枪向商洪生扑过来。他漂了土匪一眼,土匪满脸的麻子,身材结实,高个子。一个贯匪的名字忽然在商洪生脑海中闪过:“这是川滇黔游击纵队第七师司令万白达手下第一大队大队长李三麻子”。

    “叭”的一声枪响竟是这样突然,子弹从商洪生头顶擦过去。

    在商洪生一惊之际,李三麻子夺门而出。商洪生追出门外,人已不见踪影。

    张文秀他们听到枪声跑过来。

    商洪生说:“院里有土匪,两人一组搜!”

    各间房屋厨房厕所墙角旮旯都搜了个遍,除了房主人一家人,没有发现李三麻子。

    后来才听说李三麻子躲在厨房旁边的猪圈里,一不留神踩到猪屎上,滑进猪圈下面的粪池里。四川农村的猪圈都是木结构,他见商洪生他们几次进来搜索,把脑袋躲在猪圈下面,有木板遮挡,才得以幸免。

    商洪生记住了李三麻子的一张麻脸。

    商洪生他们回到复兴场时,被抢的老乡们看见他们押着扛布的人过来,激动得泪流满面。

    王周元和老乡们谈了一阵,老乡非要留下一匹布给商洪生做衣服。王周元再三说我们有衣服,老乡固执地要留下,最后留下五尺布擦枪。这才恋恋不舍地含泪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