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粹心急,恨不得即刻接昭姬归去,便不理会呼厨泉,却望向蔡琰,一字一句,一声一语,将曹丞相嘱咐他的原话说出去:“琰儿呀,汉朝是大国,统领天下疆域;隆恩浩荡遍四海,圣德载物日月霁;万民歌功称颂,四方异族臣服;身为汉朝人,应倍感荣幸。天有春去秋来,人有离散团聚;中涓曾横行,奸佞把权弄;日月蒙云蔽,庙堂摇欲倾;贤士被流放,子民遭离弃;今有曹丞相,平定四方乱;日月放光辉,庙堂稳根基;南胡也朝贡,天下更称誉;可师尊无后嗣,三元无人祭;凄凄托梦曹丞相,盼望昭姬早回去;代他完夙愿,续写后汉史;曹操敬尊师,召来朝臣议;华盖车驾来南胡,迎接昭姬回故里。陈留蔡家庄,那是您的出生地;村有百里槐,家门面南开;溱洧河水环村绕,祠堂侧畔有连里;亲人盼您回,乡邻念您归;师尊旧门生,朝堂皆才俊;时常相聚著华章,独缺蔡昭姬……”
一瞬间,蔡琰仿制看到了大汉故里,和都城里的长街短巷,看到了熟悉的父老乡邻,还有诗词唱和的众师兄师弟;
蔡琰热血沸腾,那颗归汉的心呀,是迫不得已,一刻也不能迟缓。
牛挤屎见状,急忙上前,启禀呼厨泉:“大单于,阿迪拐和阿眉拐二王子,正是年幼无虑的年纪,近时却情绪低迷,总担心被大阏氏舍弃,今天出发来驿宾穹时,二位王子还凄凄楚楚的哭泣,此刻恐怕正在宫邸门庭前翘首盼望着额母和额父回去……”
呼厨泉明白牛挤屎的用意,急忙点头称是,望向昭姬。
蔡琰那颗正沸腾的心,突然遇到了冰霜雪雨的袭击。
南方是故里,亲人来迎取,这一放弃,将永远失去归汉的机遇。蔡琰怎能舍弃这失不再来的归去。
此时,这驿宾穹仿佛就是汉室,与牙城宫邸里的一双骨肉已永隔离。
蔡琰突然疯痴,仰天哭泣:“不!”
众人惊恐之际,蔡琰已奔出内室,至门庭台阶,扶壁仰望风雨。
春雨淅淅沥沥,清寒透骨。那雨幕里,是一望无际的稀疏淡绿。
这里还是胡地,一双娇儿此刻正在宫邸,盼着额母和额父;这驿宾穹呀,与牙城宫邸也只有几十里,半个时辰便能折转回去,与娇儿团聚。
蔡琰如释重负,慢慢回转身,步履沉重,来到内室,玉牙一咬,将心一横,面向路粹师兄,语未启齿,声已哽咽:“师兄,琰儿盼故里,是日想夜思,疯痴哭泣,十二载了,终于感动天地,盼到了亲人来迎;可真要抬脚便走,这眼前呀,满是一双娇儿哭泣的影子,留下一双娇儿可怜无助,琰儿实在不忍舍弃……”
牛挤屎背过脸去,暗暗得意。
呼厨泉虽佩服牛挤屎的诡计,却心疼昭姬。骨肉感青,夫妻感情,故土情,样样都沉重。此时此刻,他的昭姬呀,舍弃其中一项,都刻骨铭心的痛,终身不能消融。
呼厨泉心情矛盾,他言不由衷又诚心诚意的劝导昭姬:“昭姬若归去,本单于善待阿迪拐和阿眉拐二王子,如大阏氏在胡地,并无二致……”
蔡琰茫然无语。
留也不肯,去又不忍。
留下和归去,如寒冬和盛夏,在季节的两极,无法同时兼顾。
今天来探视路粹的箭疾,本来是要言明不归的心志,可一看到亲人,却犹犹豫豫,不忍启齿,更想随亲人归去,回到魂牵梦绕的故里。
这呼厨泉的劝归,立时坚定了她留下来的心志,于是,她羞愧的背过身去,语气冰硬而哽咽:“琰儿无羞耻,愧对曹丞相,愧对汉室,愿师兄幼弟和父老乡亲常唾弃。”
蔡琰说罢,一声悲呜,夺门而去。
呼厨泉也如释重负,又愧疚路粹和董祀,他急忙表示谦意,然后又匆忙告辞,去追心爱的昭姬;那牛挤屎立即屁颠屁颠的紧随呼厨泉的脚步,是亦步亦趋,心满意足的走了。
路粹不知所措的望向董祀:“琰妹这是……”
董祀无可奈何的苦笑:“路大人,既来之,则安之。”
路粹茫然不解,又气又急:“董大人此话是何意?”
董祀诡笑:“路大人的箭伤,恐怕一时半会不能痊愈,此乃天意,路大人就安心养伤吧!”他说罢,快步出内室。
路粹惊问:“冷雨淅沥,董大人去哪里?”
董祀头也不回:“不辱使命,定赎琰姐姐回汉室。”董祀说着,出穹庭扬长而去,带着几名汉家侍从,奔驰在清寒的风雨里。
此时,董祀才佩服曹丞相的多虑。
琰姐姐果然被儿女之情牵绊,不忍舍弃胡地。那接下来,他就要按曹丞相的密嘱,实施美男计做给呼厨泉看,好激怒他这个大单于,让他嫌弃昭姬,来达到蔡琰的顺利归汉。
时光仿佛倒流,董祀又回到了孩童时,他跟在琰姐姐身后,寸步不离,扯她的衣衫,故意踩她的鞋后提,偷窥她洗澡,偷窥她换衣……
风雨打湿了董祀的衣冠,冰凉的雨水在脸上肆意的淋漓,他全然不顾;心里无可奈何,脸上却流露着苦涩的笑意。那张美佳佳的俊脸,和听拔的身躯,再加上奔驰的坐骑,越发彰显出男人的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