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要回汉室了——整个南胡都知道了此事。
天未亮,牙城外的汉人,是拥挤成堆,一些胡人也加杂其中为昭姬送行。一向威严肃静的牙城外,突然变得嘈杂如集市。
这是牛挤屎的功劳——他昨天吩咐包玉和丁一,挨个通知胡地的汉民。
天色刚微明,牙城的大门,轰隆一声打开,呼厨泉亲率近千名属将和官兵,是浩浩荡荡,护送蔡琰出了牙城。
蔡琰一出现在汉民的视线,他们如洪水决堤,哗的一声漫延过去。
护卫将官见状,立即下令官兵们挥鞭驱逐;呼厨泉望了一眼身后的蔡琰,立即阻止,只让护卫官兵将蔡琰的坐骑给圈成铜墙铁壁,继续缓慢前行。
汉民们是哭天呼地,紧紧追着蔡琰的坐骑不肯离去,一直追,一直哭,一直追到驿宾穹。
蔡琰回头,隔着护卫官兵,望着拼命追赶的汉民,泪如泉涌,声音悲凄的引唱她昨晚续写的胡茄诗: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望仰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为传。
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故乡隔兮音尘绝,哭无声兮气将咽。一生辛苦兮缘别离,十拍悲深兮泪成血。
追随在后面的汉民,也跟着蔡琰的引唱,流着泪附和唱引。
呼厨泉是一脸的冷酷麻木。
蔡琰是悲壮无助。若不是北匈奴侵犯边界,若不是大单于欲求大汉相助,他断不会这么翻脸无情,将我驱逐——蔡琰昨晚一直这样想了一液。
路粹和董祀,早率汉使团,恭迎在驿宾穹的门前;迎蔡琰的轩驾,就停在一边;会酿酒的车夫,是精神抖擞,手持马鞭,侍立在车辕。
初来之时,草不见青,花不见红,只是一望无际的天地玄黄;这返程之时,这大漠已是芳草萋萋,五彩缤纷。
汉使团一看到护送蔡琰的呼厨泉出现,都激动的不能自持。
来大漠已俩月有余了,终于可以踏上归程,回故里了。
待呼厨泉到了跟前,客气的礼节过后,董祀来到蔡琰的坐骑前,扶蔡琰下马,走向大汉室的轩驾。
蔡琰回头望呼厨泉,呼厨泉急忙背过脸。
周围的汉民,是匍匐在地,磕头不断,哭声一片。
蔡琰步履沉重,如灌重铅,在董祀的搀扶下,艰难的来到轩驾前,慢慢抬脚,欲登轩。
突然,一声声额娘,呼喊不止,还伴随着马蹄急驰。
众人回头看,见牛挤屎带着阿迪拐和阿眉拐二位小王子,狂奔而至。
汉民们止住哭泣,忍不住想大声欢呼——他们都相信二位小王子能留住母亲昭姬。
阿迪拐和阿眉拐跳下马,奔向他们的额娘,众人立即为兄弟二人闪开一条路。董祀望向路粹,路粹望向董祀;骨肉连着蔡琰的心,二人不忍驱。
蔡琰那颗离绝的心,突然疯狂,她放弃登轩驾,返身奔向儿子,将一双骨肉紧紧的搂在怀里,嚎啕大哭——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
蔡琰搂着两个儿子,再也不愿松开。
阿眉拐抱着母颈,一脸的泪滴,天真的问:“母欲何去?”
蔡琰无语。
阿迪拐:“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
蔡琰不能语。
阿迪拐:“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
蔡琰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