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康司杰的脸色略显苍白，可是双眸却明亮如初。他就像一个邻家哥哥那样，仔细地回忆当年发生过的事情，眉毛轻轻扬起，肆意又阳光。

    “我记得初见你的那一天，穿着牛仔短裤和白色卡通图案的T－Shirt。那时候你刚下飞机，跟在林全的身后走进了电梯。那时候的你有些胆怯，有些慌乱，站在我的身后有些不知所措。后来走出电梯的时候，你不小心撞上了我的胳膊，化验单和病历被撞得满地都是。结果你手忙脚乱地帮我收拾，手指不小心触碰了我的手背，还害羞得涨红了脸颊。”

    “我礼貌性地跟你道谢，你的脸更红了，就像是熟透了的红番茄。你那时候的头发很短，虽然皮肤晒得有些黑，可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让我眼前一亮。从来没有试过有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像你那么小心翼翼，笑容却肆意而灿烂。”

    “看着你离去的背影，我的心有种莫名的悸动。那时候我有一种感觉，我们接下来会有深入的纠缠。我一直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果然如此。”

    男人坐在床上，眉飞色舞地不断回忆起两人之间的点滴。每一个细节和情景，经过他绘声绘色的描绘，都会让唐素怡清晰地记起当时的情景。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与康司杰之间的纠缠原来已经变得那么深刻。

    谈及两人之前的第一次亲吻，康司杰更像情窦初开的大男孩那样，耳根微微发烫，双眼发光。

    缘分，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事情。原来所有的一切，不是阴谋也不是计划，而是在某个时候，她刚好出现在他的眼前。不早不迟，就这么撞入了他的心扉。

    “其实Jason的本性不坏，只是让仇恨冲昏的头脑。你的出现，刚好弥补了他心底一直以来的空白，所以才有了我的出现。”康司杰手舞足蹈地解析，活像青春期想要吸引人注意的大男孩。“他其实很孤独，一直渴望想要有人关心和爱护。与唐太太相认以后的那段日子，Jason与你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多。有时候唐太太睡着的时候，你会拿着小点心到办公室给他吃，还会陪着他聊天。每次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

    康司杰顿了顿，羞涩一笑说：“每次想起那段日子的时候，我的心跳都会很快。”

    “为什么是我？”这也是唐素怡最不解的地方，这个世界上优秀的女人实在太多，而她不过是很普通的一个。

    “不为什么，爱情有时候没有办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和逻辑去解析。曾经听过有一句话，只因在茫茫人海里多看了你一眼，自此永世难忘。”康司杰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几分自嘲，苦恼地垂头抓了抓自己板寸长的碎发，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白净的双齿。

    好吧，康司杰的这番说话虽然有些难以说服别人，可是唐素怡也深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想当日，她又何尝不是对外表冷漠内心炽热的叶琛产生了朦胧的情愫。

    顿了顿，康司杰又接着解析说：“其实还有一点，就是你的声音与何太太，就是Jason的养母很相似。他们的感情很好，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她一直没有作出伤害你的事情。在他的心中，你一直是无法触及的软肋。”

    软肋？唐素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成为杀人狂魔Jason的软肋。

    “他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唐家的女儿？”唐素怡一直对这个问题感到很疑惑，在茫茫人海中为何他会单独找到自己，又为什么会有信心她会答应冒充其她身份到海市去？

    “说起来，这大概就是缘分。其实Jason是在你回国前的两个月，到泰国旅行的时候遇到你的。那时候他就觉得你跟唐太太长得很相似，然后留了个心找让私家侦探查你的背景。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当年害你绑架失踪的人，就是你的二叔？”康司杰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叙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唐素怡大吃一惊，张开嘴巴几乎不能说话。“你说什么？是二叔绑架我？”

    “其实当年绑架的主谋是你的二叔唐振华，这是Jason后来让私家侦探查到的。他应该只是想要通过绑架来勒索自己亲生哥哥一笔钱，用以偿还赌债，没想过要伤害你。结果你的姑父和二婶却暗地里收买了绑匪撕票，你才在逃跑的过程中不小心坠入海里。”康司杰说到这里，神色顿时黯然下来，有些苦涩地说：“那种人死不足惜，连自己的亲侄女也不放过，所以Jason先杀害他们，是正确的抉择。”

    唐素怡压抑内心的怒火，怒骂道：“我不相信！”

    “你可以选择信或者不信，对于我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我告诉你那么多，只希望你能知道，伤害你，并非我和Jason的本意。他不过是衍生出来的另外一个自己，心底里有你，才会一次又一遍压抑自己。”

    对于唐素怡来说，直觉上认为一直喜欢自己的人是康司杰，而不是Jason。可是这番看似真诚的说话，却让她彻底凌乱了。“不，这不是真的。”

    “在越南发生车祸的时候，奋不顾身地保护你的人也是Jason。小怡，他一直很爱你，爱得无法自拔，爱得隐忍卑微，却一直压抑着没有说出口。你可以选择无视，却否认不了这个事实。你刚才问我是否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那么我坦白告诉你，Jason唯一后悔过的事情，就是在那个晚上企图强行占有你，结果让你冲动之下割腕自杀。”

    夜色静好，康司杰的脸上寂静如雪。他的双眸在灯光的映照下，如同亮丽被雨水刚冲洗过的黑葡萄，让人挪不开视线。

    “阿杰，我想知道如果那天晚上……如果我一直反抗，Jason还会强迫我吗？”唐素怡说完，心里一个唐突，有些不知所措自己的这个问题。

    可是康司杰却肆意地笑了起来，捂住胸口的位置，声音也有些激动。“小怡，你真是个单纯的女人。”

    唐素怡有些怒了，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却因为康司杰的声音而停止了脚步。

    “他不会，我也不会。”康司杰的声音凝重而严肃，脸色一下子沉寂下来，目光深入潮水般看着唐素怡的背景，轻声说道：“你知道那天晚上我独自在门外等了很久，然后隔着那扇门跟你说的话吗？我说如果你不愿意，我会等，一直等下去，知道你把叶琛遗忘，然后心甘情愿与我在一起。”

    “我记得。”唐素怡缓慢地转过身，眼眶已经有些微红。“可是我以为那只是幻觉。”

    “小怡，Jason受不了这种失去自由的生活，已经把自己杀死了。他说如果看到你的时候，一定要让我转告你，他爱你，早已爱得不能自拔。如果有来世，一定会在最初遇见你的地方等待。还有，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话。”

    康司杰毅然转过身，冷冷地说：“我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你走吧，别再回头。”

    “嗯。”唐素怡感觉自己的心很难受，就像被细密的网笼罩在其中，透不过起来。

    直到走出了病房，康司杰才痛苦地转过身，轻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小怡，这辈子欠你的，就让我下辈子来还吧。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在最初的时候就遇到你，一直守护在你的身边。

    唐素怡已经忘记自己是怎样离开医院的，她跌宕一路走到停车场，心里有种麻木得几乎听不到心跳的感觉。她坐进驾驶座里，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刚才康司杰对自己所说的最后一番话。

    “小怡，Jason受不了这种失去自由的生活，已经把自己杀死了。他说如果看到你的时候，一定要让我转告你，他爱你，早已爱得不能自拔。如果有来世，一定会在最初遇见你的地方等待。还有，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话。”

    他爱你，早已爱得不能自拔。

    想到康司杰的这句话，唐素怡的心里就会酸软得很，泪水也情不自禁充盈了眼眶。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对康司杰这个人的感情很复杂。本应该恨他，却终究恨不到最后；想要原谅，却跨不过那道坎儿。

    如今康司杰对她说，无论是Jason还是他，都是深深爱着自己的。

    这种爱很隐忍和卑微，就像夏日阳光下肆意飞舞的灰尘，终究还是无情地消散在风中。

    一周后，不愿意听到的噩耗，还是通过叶琛告诉了唐素怡。

    那天清晨，天空飘洒着毛毛细雨，唐素怡哄儿子睡下以后，独自来到阳台上发呆。一整天她的心情都很郁闷，胸口处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

    叶琛在晚上九点多才回到家里，黑色的西装上还滴着雨水。今年的秋雨来得很突然，他没有打伞浑身都湿了。唐素怡像往常那样想要伺候叶琛脱外套，可是男人却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黯然。

    “小怡，康司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