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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查瞳孔要看光反射
    地铁站的插曲没有耽搁太久的时间,在和狼人先生愉快地同行了一路后,尚医生终于遗憾地暂时打消了再从他身上割下块肉来的冲动。同他道了别,随着人流快步出了站台。

    急诊无日月,距离上一次回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虽然嘴上说着不情愿,身体却很诚实的尚皓佳还是一路小跑着上了楼,准备给自家爸妈来一个充满着消毒水气息的热情拥抱。

    可惜的是,热情的拥抱被怎么都捅不进去的钥匙给无情地戳灭了。

    尚皓佳站在门口,望着手中那一把陪伴了自己二十年,认错门都不会认错的钥匙。抬起头看了看门牌号,终于陷入了对于人生的深刻思索中。

    按门铃没有人听,屋内也没有声响。尚皓佳用三秒钟抉择了一下自己是给爸妈打个电话还是徒手爬上七楼,终于还是从口袋里翻出了手机,把电话拨了出去。

    对于这种典型的双刑警家庭来说,要顺利打通电话,显然是一件只能凭运气的事情。虽然二老都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但是至少在尚皓佳的角度来说,顺利和自家爸妈接上头,依然是一件十分难以达成的成就。

    打了两通电话都没有人接,尚皓佳的手指在标有工作电话的那一栏上悬停了一阵,终于还是没有按下去。正打算自己去市刑侦总队自个首,对面的人家忽然打开了门。

    “小佳——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对门的老者慈眉善目却精神矍铄,一看到尚皓佳,便亲热地迎了上去:“你爸妈早搬到市里了啊,这里的房子是要租出去的,你不知道吗?”

    “……”

    尚皓佳静默了片刻,沉痛而果断地摇了摇头。

    看到他的反应,老者却也丝毫不觉意外——毕竟一个能给孩子起这种名字的人家,做出任何事来,街坊邻居都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持理解的。

    “他们把钥匙留给我了,说如果有人来租房子的话,就带他们看一看。”

    老者从玄关的盒子里摸出一把钥匙来,塞进他手里,又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现在天色也晚了,去市里还不够折腾的,倒不如先在这里住一宿。不过里面的家具都差不多搬空了,估计冰箱里也没剩下什么——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就上我们家来,叫你婶子给你做一顿。”

    “不用不用——谢谢郝叔。我正好约了一会儿出去跟朋友吃,就不麻烦您二老了。”

    尚皓佳自然不好意思这么大喇喇麻烦人家,连忙接过钥匙,诚声道了句谢。老者笑吟吟地摆了摆手,又嘱咐了他一个人在家一定要锁好门,才终于将门轻轻合上。

    留下尚皓佳一个人站在自家门口,被伟大的亲情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跟你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弃法医从临床确实是个错误,但是这个错误的锅是我自己背的……”

    把自己扔在唯一一张连垫子都没有的硬板床上,尚皓佳终于忍不住掏出了电话,和远在实验室的安木夕汇报着自己坎坷的寻亲之旅:“实不相瞒,我想在其实已经开始考虑,停尸间的床会不会比这个舒服一点了。”

    “你不要又去停尸间睡觉——不是吧,你爸妈连空调都没留给你吗?”

    对面显然早已熟悉了他的习性,同情地追问了一句。尚皓佳百感交集地看着床头散发着微弱亮芒的手电,饱含着生活艰辛地叹了口气:“空调倒是留下了,但是电费没了……”

    “要不我给你发个红包,你出去随便找家旅店开个房住一宿算了。”

    今年的夏天仿佛尤其闷热,听到好友不光没有空调,居然连个风扇都没有条件用,安木夕的声音就立刻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同情。

    “不用,我身上倒是有钱——我就是没想到,我爸妈搬个家居然都不告诉我。”

    尚皓佳痛心地叹了口气,从床上一跃而起,打算至少先把窗户打开透透风:“现在电话也没人接,也不知道又接了什么案子……”

    “有案子就不要儿子,你爸妈不一向都是这个风格吗?”

    对面的声音不由带了几分笑意,显然也是想起了当年的往事:“还记得你读研一的时候,偷兔子回去在宿舍里养,被全校通报批评,导员要找你爸妈谈话。结果你爸妈手上正好有个什么大案子,居然就从网上订了只兔子邮到学校说是赔偿,居然还是只垂耳兔……”

    “那件事根本就是天大的冤枉——我养兔子干什么?我明明就打算晚上把它炖了吃的,谁知道下午忽然突击检查?”

    窗口总算有了些许凉意,尚皓佳索性抬腿坐在了窗台上,不满地抗议了一句:“再说了——垂耳兔怎么了,垂耳兔多可爱啊……”

    他向来惯于对熟人胡搅蛮缠。尾音稍稍拖长,又因为夏夜的闷热带了几分鼻音,就忽然显出了些莫名的少年意味来。

    “好了好了——你不要对我使这一套。教授们吃我可不吃,多大的人了,也不怕叫别人笑话。”

    对方显然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的架势,不迭笑着轻斥了一句。

    尚皓佳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因为困倦而隐隐酸涨的眼睛,不以为然地看向窗外:“少扯了,像我这样的孤家寡人,怎么会有——”

    他的话忽然停在了半道上,因为他忽然在窗外看到了一张脸。

    在通常的意义上,这样的一张脸是很容易让人感到愉快的。因为它即使确实有些过于苍白,但鼻梁高挺眉眼深邃,面部轮廓棱角分明,脸上也带着优雅又温柔的笑意。但所谓“通常”的定义,在通常情况下,显然并不能包括七楼没有护栏的窗口。

    作为一个热爱科学的急诊科医师,尚皓佳其实并不怕鬼,但他还是利用三秒钟的时间权衡了一番,究竟是不是要把手机朝着那张脸上狠狠砸过去。

    “怎么了——你终于从窗台上掉下去了?”

    电话另一端传来真情实感的关切,尚皓佳吸了口凉气,迎上那只吸血鬼温柔的注视,咬着后槽牙低声开口:“回头说,我有点事。”

    说完,他就将手机挂断,随手揣进了口袋里,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不速之客:“魏先生,能解释一下你现在的行为吗?”

    “我听到我的狼人朋友无意中提起,在地铁上遇到了尚医生,并和阁下进行了十分亲切而友好的交谈。”

    魏珑含笑注视着他,子夜般的瞳孔里浸润着亲切而又不至使人生厌的笑意:“请原谅我的情难自禁,但你的气味实在过于诱人,以至于我被体内神秘的冲动所驱使,一路寻觅而来。”

    “被一只吸血鬼夸我的气味诱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没有感到任何值得高兴的地方。”

    尚皓佳悻悻摇了摇头,又将窗户推开了些,侧过身叫他从外头跳进来:“这位来自中世纪的吸血鬼阁下,我有一点小小的请求。”

    “其实按照我们的论法,我应当被称呼为‘殿下’,只不过这些都只是无伤大雅的细节——尚医生请讲,不知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魏珑从窗外轻盈地一跃而入,掸了掸笔挺的西装外套,微笑地注视着他。

    尚皓佳不甘示弱地偏了下头,单手一撑窗台,就稳稳地站在了地上:“只有一个要求——下一次说话的时候,措辞可以稍微朴实一点吗?每次和你说话,我都感觉自己像是穿越进了一部译制片……”

    “当然。”

    魏珑刚吸了口气准备答话,就忽然想起了对方的请求。体贴地把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又浅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其实如果可以,我宁愿用我的眼睛来向你传达我内心的感受——看到我的眼睛,你会想起什么?”

    尚皓佳沉默地端详了他一阵,忽然单手扶住他的肩,从口袋里摸出了个小手电来,朝着他的瞳孔晃了晃。

    魏珑好奇地望着他的动作,抬手在手电的光束前晃了晃:“请恕我初来乍到,这是什么特殊的礼节吗?”

    “不是,这是基本检查。”

    尚皓佳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双侧瞳孔扩大,对光反射不明显——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通知你的家属节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