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在一家游戏公司工作。

    这天她刚到公司，同事赵筱萱凑过来搭话，喜滋滋地说，“好消息，据说今天发半年奖！”

    “半年奖？”许静略有些茫然。她只听说过年终奖，半年奖是个什么玩意儿？这就是工作不满一年的弱势了，遇事经验不足。

    “年终奖是过年时发的奖金，半年奖跟年终奖差不多性质，一般八月份发。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回事，居然拖到九月底才给。”说到这，赵筱萱轻哼一声，“要不是图程序员工资高，谁高兴没日没夜地在这加班？每次回家的时候，儿子早就睡下了，一周都说不上几句话。”

    “我也这么想。不是为了高工资，早就辞职不干了。”许静唏嘘不已。掉进钱眼里如她，每月也会有好几天觉得工作太辛苦，想摞担子不干。只不过咬牙苦撑到发工资的那天，看见银、行、卡里的打款金额，又觉得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赵筱萱压低声音，抱怨道，“要不怎么说这行把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公司规模不小吧？你往旁边看看，十几个程序员里就咱俩是女的。不是公司不招聘女程序员，而是她们吃不了那个苦，实习期没到就急着走人。要不是我老公工作稳定却工资不高，要不是儿子快要上学我想给他买学区房，我才不受这个罪呢！幸好老公人好，知道我工作辛苦，把家务活全包了。如果加班一天回家还得做家务，那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说完一长串，赵筱萱想想不太对劲，她是来报喜的，怎么埋怨上了？于是，赶紧补充说，“总之，半年奖能跟往年一样发下来真是太好了！我已经想好了，这个周末带儿子出去痛痛快快玩一顿，顺便给他买几件新衣服。天知道，我都多久没陪儿子玩了。”

    说到最后，她还是埋怨上了。

    “是挺好的。”许静笑着附和。就好像她并不知道有些女同事婚前肯拼肯加班、结婚后一切以家庭为重、最后无奈辞职一样。能吃苦的女程序员不少，结婚后愿意以工作为重的却不多。也难怪老板气急了，索性让人事直接招聘男程序员，女的都不要。省的招来了女人、培养好人手，一结婚就离职。

    不说别人，赵筱萱本身就是个孩奴。只不过比起天天陪在孩子身边，她选择了给孩子优渥的生活条件。想到这，许静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顾家的女人是大多数，像她这样爱财如命、只要工资高，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一辈子不想结婚的女人，才是少数。

    “你呢？打算怎么花半年奖？”赵筱萱继续闲聊，反正没到上班时间，不会被扣工资。

    许静喜滋滋回答，“今晚上买点熟菜回去，其他的全部存起来。”

    “单身真省钱……”赵筱萱想起自家儿子大大小小的开销，忍不住羡慕道。

    “我想买房嘛。早点存够钱付首付，早点还贷付清尾款，那时候就安心了。”许静从不遮掩她打算买房的雄心壮志。

    “又会省钱，又会持家，人长得又漂亮，为什么你会跟那帮直男癌一样，是单身狗呢？”赵筱萱百思不得其解。她退后一步，细细打量许静，身材苗条，长发飘飘，肤白貌美，完全是个美人嘛！于是更加觉得许静没有男朋友这件事非常不合理。

    “不是找不到，而是暂时不想找。”许静没打算把自己是独身主义者的事说出来，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也对。”赵筱萱自己想通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估计找到男朋友，就得从公司离职了。哪个男人受得了女友天天忙工作，天天加班，一个月只能约会一两次？找到了迟早也得分。还不如安安心心工作几年，多赚点钱。等攒够了钱离开这行业，另找个清闲工作，还可以照顾家庭。”

    女人结婚后以家庭为重的主流观点啊！真是完全无法苟同。辛苦学来的技能荒废掉，一辈子困在厨房里，注意力全部放在孩子身上，三五不时跟婆婆斗智斗勇，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跟人掰扯硬怼，这样的人生想想就很没意思。

    虽然脑海里是这样的念头，不过许静没有驳斥赵筱萱的观点，而是温和地笑了笑，“恩，我打算辛苦工作十五年，最好赚到足够一辈子花的钱，之后的人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幸好日常生活开销不大，没多少用钱的地方，希望能早日实现财务自由。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么？因为有不工作的梦想，所以才会死命干活呀！”

    赚到足够一辈子花的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财务自由？小姑娘真有追求。

    赵筱萱哭丧着脸哀叹，“然而我生了个儿子……”光娶媳妇的钱就是笔大开销。要是生的是女儿就好了，存点钱做嫁妆就行，生活会轻松很多。

    “不说了，我得去挣钱养家。”说着，赵筱萱一溜烟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结了婚就有男人赚钱养家？”许静一边摇头一边嗤笑，心道，“真该把大姨拉过来听听。”

    **

    下班前，半年奖如期到账，足足有三个月工资之多。一串数字看的许静心花怒放，只觉得干劲十足，今晚上整晚不睡忙工作都行。

    但写了半小时，她发现自己心情激荡，没办法定下心来。想想工作进度按月算，放纵一天不要紧，她难得准点回家。

    回家路上，许静特地买了只片好的烤鸭和辅料，兴冲冲往家走。

    王枫很喜欢吃烤鸭，但因为是单亲家庭，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不容易，手头比较拮据，平常舍不得花钱。等到许静大学毕业找到工作，生活宽松时，王枫节俭的习惯已经改不了了。因此，许静时不时会买烤鸭加餐，只说自己爱吃。

    王枫每回都嫌女儿大手大脚浪费钱，但吃起烤鸭来，下筷子的速度一点不慢。

    刚进家门，许静在玄关还没来得及换鞋，就听见大姨激昂的说话声回荡在屋内，“……这事你听我的，包准没问题！别的不说，你瞧瞧我家闺女。之前也一口咬定，她宁死不结婚，现在呢？还不是老老实实嫁了人。前两天身体不舒服去医院做检查，发现孩子都怀上了！”

    王枫唉声叹气，“要是阿静跟她表姐一样省心就好了。”

    许静动作一顿，竖起耳朵听动静。没一会儿她就注意到，屋里的人似乎没发现她进门。

    “省什么心呐。儿女是债，上辈子欠了她们的，这辈子什么事都要操心。”顿了顿，王桦放缓语气，“等阿静回来，我直接跟她说相亲的地点和时间，说完就跑。她拒绝不了，不得老老实实去跟人见一面？再说了，只要我态度强硬点，她还能当面拒绝我？我可是她的长辈！要我说，你就是性格太软，太好说话，阿静才不听你的。”

    王枫苦笑。大学读什么专业，念哪所大学，都是女儿自己一个人做的决定。她和去世的丈夫都是好说话的人，也不知道女儿怎么就养成了那样的性格。

    幸好回来的及时。许静暗自庆幸，走到两人面前，直截了当地说，“别折腾，我不去。”

    王桦，“……”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阿静？”王枫吓了一跳，下意识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两人的谈话，女儿听见多少了？

    “刚刚。”许静随口道，然后再次强调，“我不相亲。”

    “不是相亲，就是有个不错的小伙子，你去跟他见一面。大家聊聊天，交个朋友。”王桦讪讪解释道。

    这不就是交男女朋友的含蓄说法么？许静没好气道，“工作忙的连睡觉时间都嫌不够，哪有空跟男人见面聊天？”

    王桦立即接道，“那就换份工作呗。我早就想说了，你那份工作天天加班，以后也没什么时间陪老公孩子，太拖后腿了，完全是减分项。”

    听大姨的口气，似乎一切事情都必须为相亲让路，真是完全谈不下去。许静想，都说三年一代沟，她跟她大姨之间大概是天堑——沟通不了的那种。

    遇见过几次类似的情况，她已经不会手足无措了呢。

    许静直接放弃说服大姨，只一口咬定，“我不会去的。”

    王桦眼珠子一转，露出为难的神色，“我已经通知对方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了，你就去一趟吧。”其实根本没通知。

    许静毫不犹豫，“你可以再通知对方取消见面。”

    王桦，“……”

    “去见一面怎么了？有那么为难么？！”王桦恼羞成怒，十分不悦。

    许静平静如初，缓缓道，“我不乐意，所以我不做。你不取消的话，到时候对方被我放鸽子，落得一身埋怨，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王桦倒吸一口冷气，怔怔望着许静发呆。她以为自家闺女就够难缠的了，没想到这里有个更狠的。

    许静把视线挪到自家老妈身上，颇为无奈，“别弄些有的没的，没意思。我不想结婚，你们还能把我绑了去领结婚证书？”

    王桦噎住。下一秒，她果断站起身，苦着脸宣布放弃，“我是没招了，你们聊。”边说边快步往外走。要知道许静没回家前，她信誓旦旦跟妹妹保证说能搞得定外甥女，结果没一会儿就惨遭打脸。此时快步离开，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等屋里只剩下母女两人时，王枫长叹一声，“女儿呐，你不晓得，别人的闲言碎语比刀子还锋利，比毒、药还可怕。”

    许静也跟着叹气，“嘴长在别人身上，我没办法制止她们不说，但我可以选择不听。我的人生，可不是为了她们过的，做决定为什么要顾忌别人怎么想？与其她们满意、我过得不开心，倒不如她们不满意、在背后指指点点、我过的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