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四周安静极了。

    王枫小心翼翼地问，“行么？”

    许静扶额，觉得有些头疼。好几年前开始，她就决定要独身到老。因此, 当学生那会儿她拼命学习，再苦再累也咬牙忍住, 为的是将来赚很多钱。顺便以此向老妈证明, 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结果呢？大学四年风平浪静地过去了，毕业没多久、她还没来得及奋斗, 却开始被家人催着找对象结婚。

    有好几次, 许静都想直截了当地告诉自家老妈，别催了。先给她个三五年时间、看到时候她能混出个什么样再做决定好么？可直到这一刻, 许静才意识到, 给不给时间、给不给机会并不重要, 因为不管她混成什么样，在老妈眼里，女人不结婚总归是错的。

    许静忍不住想，这不是逼着她找同伙假结婚么？

    是的，找同伙假结婚。选个中意的人家嫁了什么的, 许静从未考虑过这个可能。

    见女儿仍一声不吭，王枫不由焦急起来，“行还是不行, 你倒是说句话呀。”

    想了很久, 许静缓缓开口, “结婚以后，如果过不下去，随便我离婚？”

    王枫点点头，郑重许诺，“你爱干嘛干嘛，我不会再管。”

    “你保证，结了婚不会催我尽快生娃？”许静继续问。

    王枫无奈地笑了笑，“你是那种我说什么、你就会按着做的乖女儿么？”

    当然不是。不过如果身边有人天天盯着催，会觉得很烦。许静不说话，静静等老妈表态。

    “如果你喜欢上对方，不用我催，你自己主动会生。如果你不喜欢，直接就离婚了，哪还用考虑生不生娃这种问题？”显然，王枫很清楚自己女儿是什么脾气。

    听起来没问题。许静思考片刻，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来，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王枫木住，忍不住怀疑人生，“你这是做什么？”

    “表姐曾经向我诉苦，大姨答应过她的事转个身就不认账。也不知道是故意装傻，还是年纪大，真不记得了。”许静面无表情，“你跟大姨是姐妹，亲姐妹，我十分担心自己被糊弄了。”

    万一将来老妈反悔，她有证据在手，离家出走也能走的理直气壮。

    “那也不至于要录音吧？？”王枫略抓狂。

    “不喜欢录音？写保证书签字画押也行呐！”说着，许静麻利地到抽屉里翻笔和纸去了。

    王枫，“……”

    许静一边找纸笔，一边说，“反正你会遵守承诺，按个指印，录个音，完全不用担心嘛。”

    “从没听说，当妈的得给女儿写保证书。”王枫表情呆滞。

    “这得看什么事了。你要问我借个两三万，我直接转账给你。不用写借条，不还都行。但是结婚不行，这事太重要了，得慎重。没个证明在手里，我不放心。”

    王枫心很塞。更无奈的是，女儿话说的直白，她连拒绝都没有立场。因为一旦她拒绝，女儿就有理由怀疑她说的话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在故意诳人。

    “你都愿意听我一次劝，尝试下结婚，我还有什么不能做的？”王枫接过纸笔，自暴自弃道，“不就是保证书么？我写。”

    许静在旁边看着，心里暗叹。老妈是注定无法如愿的了。能入她的眼、能让她觉得中意的男人，大概只有同是独身主义者的小伙伴了。

    虽然一想到要结婚嫁人，她就心生排斥，觉得生不如死，但……如果她结婚后离婚能让老妈觉得心里舒服点，那就按着做吧。花点钱、费点精力、变成二手货也无所谓，老妈开心就好。毕竟，这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可以不在乎世界上所有人的看法，但她不能不顾及自己的亲妈。在能力范围内，她愿意尽量满足老妈的要求。能力范围以外，她只想做自己。

    王枫在旁边奋笔疾书，完全不知道女儿一心在想怎么忽悠自己。

    等笔迹干了，她爽快地签字画押，然后把保证书递给许静，“我承诺的已经做到，接下来看你的了。”

    许静接过保证书，小心地折叠放好，然后郑重道，“最晚明年，我会把自己嫁出去。”

    听到这句话，王枫满意地笑了。

    把保证书放好，许静依然觉得不太放心，赶紧回屋把东西藏起来。

    只剩王枫一人时，她喃喃道，“我希望你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我认为我替你做出的是正确的决定。就试这一回吧，不行我就死心了……你过的好最重要，一定要幸福啊！”

    **

    屋里，许静藏好保证书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始忙兼职，而是拿出纸笔写写画画。

    一边写，她嘴里一边念叨，“装修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前前后后一共花了六万。啧，幸好我喜欢简装，省下一笔费用。原先有十万的存款，付掉近四万的首付，再加上装修的钱，存款正好用光。”

    “房子总共十九万，除去四万的首付，共贷款十五万。因为办的是十年贷款，等额本息还贷，利息钱总共四万，一共要还贷十九万。平摊下来，每月还贷1600不到一点。”

    “兼职平台拖欠的货款都已经到账，并且提现到银、行、卡。等会儿，让我算下……唔，兼职收入是三万，本职工作除去开销存下五万块，合计九万，还缺十万。”

    许静放下笔，单手支起脑袋望着纸上的数字，心情郁闷，“这差的不是钱，是时间呐。”

    今年春节那会儿她买的房，顺便把存款用了个干净。如今是冬天，才刚过去半年时间，她就又有了九万的存款。按照这样的节奏，明年她就能把房子贷款全部还清。再两三年，她能付清两套房。

    可再能干又能怎么样呢？她没有时间。即便她大学毕业后从不懈怠、一直奋进，却仍经常会有时间不够用的感觉。

    按照估算，她26岁夏天能还清第一套房子，29岁春节能还清第二套房子。跟常人比，这个进度已经非常快了。但是，许静心里清楚，老妈等不及想看她结婚了。

    “真是，催结婚跟催命一样。我又不用男人跟我一起还房贷，急个什么劲。”答应是答应下来了，但许静心情依然烦躁。

    “原本打算再赚两年钱，跟老妈一起搬离老小区，远离那帮没文化的家伙。现在好了，计划全被打乱了。”

    “整天跟我说不结婚就会被人背后议论，那是因为其他人所处的层次太低好么！不管是我大学同学，还是工作的同事，哪个不是一门心思想着赚钱？谁有空在背地里说三道四？也就一帮退休大妈闲着没事做，又赚不了钱，才会把大部分心思放在说闲话上。”

    “新房倒是装修好了，味道也散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搬进去，偏偏对门住着的是卫江。万一老妈跟卫江撞见，再聊个几句……”

    她想想就头大，绝望地瘫倒在床上，心里极其愤慨，“一帮退休大妈，去菜场买菜为了几毛钱、一块钱都能跟人掰扯半小时，老妈干嘛要理她们说什么啊！”

    许静内心很暴躁，但毕竟口头答应过老妈会结婚，于是隔天周末早晨，她赶到了炸鸡小区。然而到达后她发现一个问题，这才刚九点，说早不早，说晚不晚，万一卫江睡懒觉怎么办？她求人帮忙，总不能把人吵醒。

    “哎呀，傻掉了。忘记提前通知他一声，约好见面时间。”许静发现自己智商明显下降，居然没跟人约好就直接冲上门了。没办法，她只能给卫江发去一条短信，表明希望见一面的意图。

    “幸好他打电话的时候有保存号码，要不就只能去敲他家大门了。”许静感到由衷的庆幸，随即又面露无奈。听说卫江是独身主义者的时候，她主动跑去搭讪；自认面对卫江的帅脸会把持不住，于是决定疏远他；现在需要小伙伴联手假结婚，她又跑上门。此时此刻，许静的内心其实是有点尴尬，还有点小愧疚的。

    “管他的，我又不是来逼婚！他肯答应那就是双赢，不答应就换其他办法呗。”许静给自己打气。

    “找我什么事？”短信发出没一会儿，卫江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只是，声音不是从门里发出，而是从楼梯口传来的。

    “有点事想跟你商量。”许静没好意思直奔主题，而是把话题扯开，“你刚出门了？好早啊。”

    “昨天刚交完稿，所以出去散散步，顺便买点日用品，再屯点粮。”卫江左手拎着大塑料袋，右手掏钥匙开门，“进来说话吧。”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个漫画家。现在时间还早，不睡个懒觉什么的吗？”许静假装在闲聊。

    “自由职业看着轻松没人管，可是如果掌控不了自己的话，作息会一团乱。我当漫画家很久，已经习惯早睡早起、按时交稿。”卫江放下塑料袋，到厨房倒了杯白开水端出来，“给。”

    许静坐在沙发上，神情略拘谨。

    卫江喝了口水，淡淡道，“我有收到短信，不过没来得及回就看见你站在门外。找我有什么事吗？”

    许静面色肃然。说好“有事常联系”，现在就是到该联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