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北晔随手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走进去便坐了下来,打量着慢吞吞跟进来的乔冬阳。乔冬阳向来不会隐藏神色,心里怎么想,脸上都摆着呢。此刻他心里不愿意,脸上便布满了层层叠叠的不满意。
他磨蹭着走进来,没关门。
柳北晔说:“把门关上。”
乔冬阳不想关,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神经病时,这个神经病是怎么揍柳南昀的。直接一巴掌抽得柳南昀趴到车前盖上去了啊!吓死他了。当时要不是肖哲来得及时,恐怕这个神经病也是要揍他的。
他在人家的抢婚现场大笑,当时没打他,真是他运气好。他怕柳北晔现在要揍他,他可打不过这个神经病。
他小声说:“柳先生,您有什么事就快些跟我说吧,我店里还忙呢。”
柳北晔笑了声,柳先生?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谁。”
乔冬阳尴尬地笑了笑:“你是南昀的哥哥,我当然是认得的。”
“是么,那刚刚我叫了那么多声,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乔冬阳又担心又生气,不知怎么接话。
“去把门关上。”柳北晔又说。
乔冬阳想了想,走去关上了门,随后便紧紧贴着门站好。
柳北晔也没让他走近些,只是随手拿了只笔在手上转了玩,恍若无意般地问道:“乔先生,前几日看热闹看的还高兴吗?”
“……”
“我想是很高兴的,全场就你一个人笑得欢。”
“还好吧……”
“鄙人的婚礼,能得到你的认同,我也很是欣喜啊。”
乔冬阳就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
柳北晔又笑了声,再问道:“花店开了多久了?”
“两个多月了。”
“生意还好吗?什么时候关门?”
听到前一个问题的时候,乔冬阳还预备好好回答,却在听到第二个问题时,又气得不行。那股害怕统统化作了生气,他抱着花篮,抬头看向柳北晔,气冲冲地说道:“你这人真奇怪,又不是我抢了你老婆,绿帽子也不是我给你戴的。我当场笑是不好,我跟你道歉。但是你以前那样侮辱我跟我哥,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吧?就当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以后你可别再见着我,还是一副审视的样子,你是有多了不起啊?
谁还没有一点脾气了啊?再说了,我辛辛苦苦开花店,碍你什么事了?你这人怎么这样,非念着别人不好,真是太恶意了!这花你爱退就退,我不差你这点钱!我这就回去把四百二给你再拿回来!”说完,他拧开门把手就冲了出去。
柳北晔看着门与墙之间的缝隙,却突然笑了起来。其实婚礼那事,他已经觉得无碍了,影响不了他的心情。
别看这人傻,逻辑与思维还是挺清晰的。看着傻傻的,生起气来原来这么好玩。
他好整以暇地继续转笔,等着乔冬阳送钱过来,打算继续逗。
却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近两个小时,乔冬阳都没再回来。
柳大少站起来,整整衣衫,往外走去。
王总跟在后头,亲热道:“柳董,您这就回去了?我们真是特别舍不得!”心里却是想着:走了好!走了妙!走了呱呱叫!老天爷保佑,您可别再来了!
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去的柳北晔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他:“王总既然这么不舍得我,我把我的办公室搬来算了。”
“……”
柳北晔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抬脚走了。
王总苦了一张脸,柳大少是跟他开玩笑,还是说真话啊?他回身,走回公司内,瞧见有人准备回家,不悦道:“开会开会!!!”
他平常跟员工相处得极好,有人直接惊诧道:“还开?!早过了下班时间了!”
“讨论这个季度的业绩问题!再没业绩就等着柳董过来坐镇吧!到时候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啊!!!”所有人哭丧着脸,哀嚎着,拿着本子往会议室走去。
乔冬阳却不是故意的,他走回店里,才发现他之前出去的太过匆忙,忘记带钥匙了,钥匙和手机一起被锁在了店里……他只好去文露店里,借了手机给开锁公司打电话。却因为天气原因,等了一个小时,开锁的还没来。
他开始十分急躁,生怕那个神经病以为他想贪了那四百多块钱,可随后他渐渐地忘记急了。他后来知道文远就是隔壁咖啡店的老板了,他在文露店里待了片刻,却因为店里太忙,地方又小,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他远远地瞧见文远拿了画架出来,坐在路灯下,便好奇地跑过去。
站在文远身后看了半晌,他问道:“你在干什么啊?”
“嘘……”文远神秘兮兮地一手撑伞,一手拿着画笔,在纸上比来比去,却是一笔都没画。
“你在画画吗?”乔冬阳又问。
文远没理他。
再看了会儿,乔冬阳忍不住再问:“你怎么比到现在都没画啊?你是不是其实不会画啊?”
“怎么说话的?我可是美院毕业的!”
“那你画啊。”乔冬阳没穿外套,站在雪天里,其实是有些冷的,可是他好奇文远到底想画什么,便抱着花篮坚持站在他身后,不时晃一晃。
过了会儿,文远终于落笔了,画了一笔蓝的,画了一笔黄的,然后又不画了。
“你到底在画什么?”
文远似幻想一般,很是陶醉,终于开口道:“我在画文露啊。”
“……”乔冬阳无语,那一笔蓝的和一笔黄的,是文露?
文远就在黄的上面落下两个白点,乔冬阳抢答道:“我知道!这是雪花!”
文远皱眉:“这是文露的眼睛!”
“……”
“你不懂就不要插嘴!你快去我店里待着去,别影响我的灵感!我要把这幅画送给文露的!”
乔冬阳心想,难怪听别人说文远追了文露一年多了都没追上,这种神奇的大脑,能追上才怪呢!这画就算画成了,别吓着文露就算不错了!到此时,心大的他,已经忘记柳北晔那事了,他回身准备去文远店里取取暖。
却听到了汽车喇叭声,不待他回身看去,文远已经不高兴地说道:“谁打扰我的灵感!!外环以内不能按喇叭不知道啊?!好不容易下场雪,谁也不能阻止我画画!”
乔冬阳想,有喇叭没喇叭都一样,你那灵感就算了吧。
那车子正正好挡在了文远面前,挡住了文露与她的店。不怪文远急,他一直面对着文露与她的店下笔的。
车窗却不慌不忙地摇下,里边现出一张脸,不紧不慢地说道:“乔先生,钱呢?”
乔冬阳这才想起来,他还欠了柳北晔四百多块钱呢。他回身看向柳北晔,看到车内他那明暗不分的脸,不满地着急说道:“我的钥匙被锁在了店里,开不了门。不是故意不给你钱的。等开锁的来了,我就把钱还给你!”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开锁师傅的声音:“是哪个的门要开锁啊?”
“是我是我!”乔冬阳边应着,边往自家店走去。
柳北晔这时打开车门走下车子,看到文远瞪着他,他便瞟了眼文远的画纸,问道:“你这画的是什么东西?臭水沟?”
“……”文远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
柳大少却不知道,背对着他,悠闲地往乔冬阳的花店走去。
等了近两个小时,只用了五分钟,开锁师傅便把锁开下来了。乔冬阳付了钱,连声道谢,还又拿了几支花,用纸包好,送给开锁师傅。
开锁师傅笑了起来,倒是第一次遇到开锁还送花的,乐呵呵地带着花走了。
柳北晔全程都在一旁看着,见乔冬阳送花送的毫不心疼,那花看起来就不便宜,不禁想到,果然是个傻子。这样的人,开店还指望赚钱?他说的没错,乔冬阳这店不知道还能开多久。太傻的人,是做不了商人的。
乔冬阳将那篮子香雪兰放好,低头查看了片刻,确认雨雪没有伤到花,松了口气。他回身看到柳北晔阴魂不散地就跟在身后,还进了他店里,生怕他贪了那四百多块钱似的!越有钱的人越抠门!
他立即从抽屉里拿出来四百二十块,往桌子上一拍:“还给你!从此以后我可跟你没什么仇没什么怨了,只盼着再也不要见到你!”
柳北晔没伸手拿钱,只是看向桌上那篮子花。这花是真的不错,不俗也不浓艳,清而雅。他问道:“这花叫什么?”
“你问哪个。”
“紫色的这个。”
乔冬阳本懒得理他的,可想到,他们彼此言语、行动各攻击了对方一次,恩怨已了,他不该再那么小气,便说道:“紫色的叫香雪兰。”
“倒是没见到过。”
“它又叫小苍兰,经常被拿来做香水、香料的。一般要三四五月份才开,我这个是好不容易订到的,这个季节里可稀罕了。”乔冬阳倒是认认真真地解释了一通。
柳北晔将桌上的钱往他推了推:“我买下它。”
乔冬阳抬眼看他,暗暗“哼”了声,将花篮放到另一个角落里,说道:“这花不卖。”
“双倍的价格。”
“不卖。”
“十倍的价格。”
“……不卖!”
“一百倍的价格。”
乔冬阳开始动摇了,一百倍那是四万二啊!他辛辛苦苦忙了一个多星期,做的那场花艺,也不过赚了四万而已!四万是两个月的租金呢!那个神经病那样有钱,赚这钱不为过吧?可他又想到,是那个神经病说不要的,还威胁他,他不能为金钱所动摇!
乔冬阳挺起腰杆,抱住花篮,声音铿锵有力:“不卖!一万倍也不卖!就不卖花给你!”
柳北晔笑了声。
乔冬阳将花篮抱得更紧了,生怕他来抢。
柳北晔回头又看了眼花店内部,他看到乔冬阳拎着花篮出现在写字楼里的时候,便猜到这家街角的花店是他的了,果然如此。这小小的一间花店,装修得倒是真的很不错。从外面看就已是很精致,没想到走进来却更为妙。
他低头,看到桌上的茶杯里,飘着几朵腊梅花。
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拿上那四百二十块,没再说话,而是转身走了。
乔冬阳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神经病一字不发地就这么走了,直到门把上的铃铛声停止了,他还没能回神。
一会儿说退,一会儿又说要买,再一会儿一字不发地直接就走了。
真不愧是个神经病啊!
车子拐出两条街道后,柳北晔出声道:“找个停车位把车子停下来。”
司机应了声,就近停下了车。
柳北晔惬意地坐着,过了会儿他看了看手表,对司机道:“就刚刚那家花店,你进去,买一篮子插好的紫色的花,那花朵不算大。怎么说,你知道的。”
司机当然知道,让他去买,不就是不想暴露嘛。
他利索地解开安全带,往那家花店而去。
没一会儿,司机便拎着那一篮子香雪兰回来了。
柳北晔从他手中接过那篮子花,小心地托在手里仔细地看着,说道:“你自己去报销。”
“正要跟您说这事呢,那老板没要钱。说是看我面善,又说今天下雪,他心情好,非要免费送我。我给他钱,他就说他不卖了。我没办法,只好……”
柳北晔当真愣了几秒,随后又笑起来。
真是个傻子啊。
当真不会做生意。
这店啊,迟早得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