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脸。”
她刮了他一眼,一把抢下了那签子,转身就走。
陆晟轩负手在后,笑着跟在她身后,“怎么?想嫁人了?”
“关你什么事?”
“你看我怎么样?”
苏凌夕加快了脚步,“不怎么样。”
“小姐说违心的话了。”
苏凌夕听着他一副自信的语气,想起他之前的轻薄和一副吃定她的样子,心中火气更大。
“你少自作多情,我根本就不喜欢你,而且我嫁谁也不会嫁你!”
陆晟轩微微一皱眉,“苏小姐怎么总说让人伤心的话呢?”
苏凌夕一听,顿时火气更大,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抚平的心境,一见到他立刻又乱了。
四年前,说那些绝情话的是他;四年后对她冷漠冷淡的是他;如今对她时而傲慢,时而轻薄的还是他。
他和别的女人的艳情传的沸沸扬扬;他助纣为虐,与奸佞为舞,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杀人无数。一次次的失望……
到底是谁总让谁伤心难过了?
她蓦然止步转身,脸上浮现一抹阴沉,紧紧地盯着他,凛然而气愤地道:“陆晟轩,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能不能别来招惹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好么?!”
陆晟轩从她眼中看见了怒火,看见了失望,还看见了泪。他的心蓦然一缩,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回去,沉默代替了一切。
苏凌夕心中波涛汹涌,十分激动,好像瞬间所有的委屈和怨恨全都爆发出来。
她缓了缓,想尽量使自己平静,因为她怕她过于激动,会哭出来,而她不想也绝对不会在他的面前哭。
她可已经很努力,心却还是翻腾了一阵又一阵,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她灼灼的目光紧盯着对方,“你不就是讨厌我,想让我难堪么?你不就是找乐子,想要轻薄我么?何必那么麻烦?反正你陆晟轩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就在此处强迫了我,在向外宣扬一番,毁我毁的更彻底!”
陆晟轩眉头一皱,但依旧沉默。
苏凌夕愈发的激动,根本平静不下来,“再不你一刀解决了我,如此正好,命还给你,我再也不用欠你的了!”
她忍着,忍着,可声音还是哽咽了,不过她立马咽下了泪水,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扬起了头。
“动手吧。”
她知道他随身携带着匕首。
四年前诀别的时候,他不是已经对她持刀相对,要杀她了。
那么今天就做个了断。
苏凌夕闭着双眸,激动地直颤抖,用情太深,情至于此,有的时候真的就觉得生不如死。
她自认为自己没做错过任何事情,也一直对他付出着真挚的感情。
可他就是不喜欢她,非但如此,还厌恶着她,甚至憎恨着她。
那也便罢了,就算不能与他成为眷侣,就算他终会成为别人的丈夫,可她希望他是个好人。
但他偏偏不是!
他在干什么?他在追捕祈王党,在残杀他们!
就为了荣华富贵么?
这哪里是她想了四年的表哥!
若非欠了他一条命,她或许早能释怀了,可回想起那场血腥,他受过的苦,他受过的罪,他一次次地痛不欲生。她的心就会狠狠地缩了一遍又一遍。
不过今天,让它过去吧。她心意已决。
他们终究不是一类人。
他若杀了她,一了白了;他若没杀她,她也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她昂着头,等了好久好久,不见对方有任何反应,甚至听见任何动静。她睁开了眼睛,只见陆晟轩依然如故,仍是距她两步之遥。
两人视线相对,又是良久。
苏凌夕道:“这是你的选择,你既不杀我,也别在招惹我,你我从此恩断义绝,就当从没认识过。”
她说完,转身离开,风吹起她的头发,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半儿看看离去的小姐,又看了看立在原地的表少爷,摇头叹息一声。
***
苏凌夕返回马车,眼泪止不住的流。但她再无顾忌,伏在膝盖上失声痛哭。
待发泄完毕,觉得心情似乎舒畅了不少。
她擦干眼泪,对自己说,她要涅槃重生,再也不去想他了。
返回苏府,即便胸口堵的慌,毫无胃口,她也强迫自己,大口大口地饱餐了一顿。
之后她找来一些书籍,占据大脑,强迫自己忘却。
心绪终于渐渐抚平。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的随从堂仁过来。
“小姐,老爷在书房,请小姐过去。”
苏凌夕放下书本,点了点头。半儿急忙为她拿来披风,“已经亥时了,不知老爷找小姐有什么事?”
苏凌夕摇头,“明日祖母寿辰,许是与生宴有关吧。”
半儿点头。
苏凌夕披上披风,但觉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她伸手摸了出来,只见那正是自己今日去庙堂所求的竹签。她翻到有字面一看,只见其上写道:“上上签,良缘将至。”
半儿欢喜道:“小姐,是上上签呐。”
苏凌夕点头,把那签子放到了桌上。
***
苏锦笙正在书房写信,见女儿进来,停了笔,笑道:“凌儿,来来来,快进来坐。”
苏凌夕应声进屋,只见父亲和颜悦色,笑着看了她好久。
“父亲今日这般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
苏锦笙爽朗地笑了起来,“凌儿猜对了!”
“哦?真的?到底是什么?”
苏锦笙笑道:“与凌儿有关的喜事!”
苏凌夕更奇了,只听父亲问道:“我的凌儿有十六了吧。”
苏凌夕点头,“今年六月刚满十六。”
苏锦笙感叹道:“时间过的真快啊,爹记得你去云山的时候才这么高。”
他说着抬手比了比。
“女大不中留了,凌儿,可有心上人?”
苏凌夕没想到父亲会有此一问,愣了一愣,摇了摇头。
“爹爹怎么提起这个?爹说的喜事又到底是什么?”
苏锦笙笑道:“不瞒凌儿,自赏梅会之后,其实有很多人曾遣媒人来向你提亲。”
苏凌夕吃了一惊,似乎猜到了父亲所说的喜事为何?
只听苏锦笙继续道:“爹都以你年龄尚小为由,推掉了。之所以推掉,一来是为父真想留你在身边几年;二来也是觉得那些人中没有和我的凌儿般配的,但今日……”
苏锦笙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许国公家遣来媒婆为他家嫡出五公子郭旦提亲……”
苏凌夕心中抖了一下,只听父亲继续道:“郭旦身份尊贵,更是才貌双全,品行端正,与凌儿般配,此乃良缘。”
“……”
苏凌夕胸口紧缩一下,果然不出所料。她心中一时间不知是何感受。
“爹已经答应了郭家的提亲,明日你祖母寿辰,郭旦会同许国公同来,适时,凌儿可以与他见上一面。”
苏凌夕陷入沉默。苏锦笙听女儿不语,见她情绪不高,急忙问道:“怎么?凌儿不愿意么?”
苏凌夕今日刚与陆晟轩做了一个了断,虽已经准备好了要投入到新的情感之中去,可……可事情还是太突然。
她没想到这么快,可转念想起今日所求之签,“良缘将至”四个字浮现在脑海中。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女儿没有不愿意,父亲自会为女儿择选良婿,女儿听父亲的。”
苏锦笙一听笑道:“凌儿随心就好,若是明日见了不喜欢,也不要勉强。”
苏凌夕点头,勉强笑了笑。
***
次日腊月二十二,苏家老夫人的六十诞辰。
平阳侯苏锦笙位居礼部尚书。其父苏老太爷致仕之前原位居正四品文渊阁大学士,品级虽不高,却是个受人尊崇的人,名声极好。
是以苏老夫人生日这天,前来祝贺的名望贵族极多。
苏凌夕这天略施粉黛,算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早早地去宁静轩给祖母请安,祝寿,献礼,之后便回到了房间。
到了巳时,府中逐渐热闹起来,没一会,她的院中传来了脚步声与呼唤声。
“凌夕姐姐!”
人未到,声先至,一少女欢喜地跑进她的房间,一脸兴奋。苏凌夕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正是莫云薇。
她进来便拉起了苏凌夕的手,秀眉一蹙,怪道:“外面那么热闹,姐姐竟在屋中看书?来来来,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可好看,可可爱啦 !”
苏凌夕秀眉一蹙,“什么东西?”
莫云薇眼睛一眨,“看了你就知道啦。”
苏凌夕还没答应,便已经被她拉了起来。她带着苏凌夕一路朝着清风阁跑去。
那阁院不大,无人居住,里面有一座假山。
四姨娘的儿子二公子苏颢原喜欢猎犬,以前在此处养狗来着。
后来苏凌瑶不知怎的被那猎犬吓到了,一阵哭闹。四姨娘在家中地位低,护不了孩子,更护不了孩子的爱犬。是以,苏颢原只得忍痛割爱,委屈的把猎犬送出了府。
从那时起,这清风阁便空了下来。
正是因为如此,苏凌夕就更奇。
俩人还未进那阁院,大老远地便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娇笑声。人似乎很多。
苏凌夕转过月洞门,远远地,只见假山之上有两只小巧的,雪白雪白的小熊,让人看之一眼,便觉得萌化了,着实可爱。
“看吧看吧,好可爱的吧。”
莫云薇吆喝道,眼睛便离不开那两只萌物了。
苏凌夕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再见院中,双胞胎姐妹,苏凌兰,苏凌姗,十三岁的三公子苏颢安与八岁的四公子苏颢然皆围着假山而立,有说有笑。
胸口蓦地猛跳一阵,因为他们中间还有一人,即便只是侧身,苏凌夕也再熟悉,再确定不过,是陆晟轩。
她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想来这对小白熊一定是陆晟轩带来的。
院中人听见莫云薇的声音,都转头望向门口。
俩人视线相对,苏凌夕笑容立马收了回去;可对方依然如故,粲然一笑,“这不是六妹妹么?”
苏凌瑶一撇嘴,白了苏凌夕一眼。
苏凌芙笑了笑,向身旁的陆晟轩道:“陆表哥刚才还念叨六妹妹呢,六妹妹这不来了。”
陆晟轩扬了扬嘴角,“六妹妹今天打扮的可真美!要不要过来看看。”
苏凌夕面容一沉,没与之说话,一见到他,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
她转头向莫云薇道:“看到了,我那边还有事,你玩够了再过来找我。”
她话说完,冷着脸转身走了。
莫云薇愣是没反应过来。
“凌夕姐姐!”
她唤了一声,可苏凌夕没再回头。
心绪再次受动,她恨极了这种感觉,一路加紧步伐,只想快点回房。可她转过花园,行至一颗梅花树下,蓦然抬头,却见陆晟轩立在此处,正朝她笑着。
苏凌夕心中骤惊,可随即明白,这陆晟轩在苏府住了一年有余,早已对此地熟悉非凡,他适才定是吵了近道,才先她一步。
“干嘛看到我就跑?”
他的笑,他的语言,他的语气,亦如之前,就好像昨天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苏凌夕咬了咬嘴唇,狠狠地刮了他一眼,错过他便要走。
他却一下子拦住了她,从怀中拿出一支金钗,小心插到了她的头上,柔声问道:“喜欢么?我特意为你选的。”
苏凌夕一下子拽了下来,随手就丢到了地上。
陆晟轩瞧了一瞧被丢的金钗,什么也没说,又拿出了一只步摇,在她眼前换了一晃,再次小心地为她插了上。
“那这个呢?”
苏凌夕有些哭笑不得了,冷笑了一声,一把拽下了那支步摇,恨恨地摔在了地上。
“你有病吧?”
陆晟轩的笑容收了回去,缓了一缓,又从怀中拿出了几支钗子,各种各样,各种材质,各种花纹,放到手上,讨好地向她问道:“那你喜欢哪个?”
苏凌夕抬手打掉了他手中的全部东西,什么也没说,恨恨地推开他,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