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有时候这个世界很大很大, 大到一辈子没有机会遇见。有时候这个世界又很小很小,小到一抬头就看见了你的笑脸——在初高中女生买的样式花哨的笔记本上, 总会有一些这样的句子。
其实哪有什么世界很大世界很小之说,只不过是, 有些人,你没见过,见再多次仍然没有见过;而有些人, 你关注了,时时刻刻都会去刻意搜寻她的背影。
许冉看起来是个很安静的女生。
但是周林叙知道, 许冉也披着一层伪装, 她和看起来文静的样子很不一样。
***
许冉离开后, 周林叙直接从操场跑到了校广播室, 将开学典礼上的那场乌龙向全校学生做出了解释。
虽然知道即使自己担了所有的过错,还是会免不了班主任的一场批评, 但是周林叙还是这样做了。
每个人的努力和汗水都应该得到肯定,许冉也是一样。
回到教室后周林叙想找许冉还那张演讲稿,结果却被班上的女生拉到了徐冉那边。
周林叙想, 他是有些自私的。
虽然他在广播里澄清的是事实,但是更多的是想给许冉一个公平。
徐冉本身没有什么错,可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必定逃不了一些人的说三道四。
见徐冉难过,周林叙也就顺着徐冉两个闺蜜的意愿安慰徐冉。
许冉在看他。
周林叙清了清嗓子, 戴上了习惯性的伪装, 阳光的笑容, 温和的声音,耐心的语气……徐冉终于笑了,周林叙却有些心不在焉。
你看,我脾气还是很好的,刚才那么差只是偶然。
许冉撇了撇嘴角,低下了头。
看着有些不屑,有些嫌弃。
借口找老师有事,得以脱身,转身那刻,周林叙收敛了唇角的笑。
将手中的主持稿卷了起来,一叠整齐的a4纸,看不见最里面藏着一张皱巴巴的手写稿。
路过许冉的时候,周林叙本想直接过去的,谁知她却悄悄收起了放在座位边缘的脚,身体僵硬,如坐针毡。
对于他人的愿望,周林叙向来是不介意去满足的。
“扯平了。”
周林叙轻轻丢了一句只有两人能懂的话,慢悠悠地走向前方,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走到教室门口,下意识回头一看。
“你,混,蛋。”
许冉的口型没对错的话应该是这个吧。
周林叙背靠在教室外的墙上,想到许冉被踩时瞪大眼睛强作微笑的样子,情不自禁地从胸腔发出了阵阵笑声。
这张纸,他不准备还她了。
***
开学典礼后,高一的新生们并没有开始上课,而是开始了为期两周的军训。
天气很热,日常训练教官并没有要求学生穿着略显笨重的迷彩外套,而是穿着学校统一发的短袖迷彩t恤就好。
天气真的很热,迷彩t恤上面都是小小的洞,在烈日炎炎下站军姿,还是感觉热得透不过气来。
男生肯定都是直接穿一件迷彩t恤,女生里面则是会加些必要的衣服。
第一天上午还见一些女生嫌迷彩衫太透,里面另外套一件短袖,下午则全员阵亡,屈服于似火骄阳的淫威,里面直接一件小背心或者胸衣。
迷彩衫么,毕竟挂着“迷彩”二次,遮蔽效果还是很强的,也不是太透,凉快最重要。
穿胸衣的那里都很大,穿小背心的就是还没发育——青春期的男生们,休息时聚在一起,这些讨论是不可避免的。
一种消遣,一种娱乐。
放在以前的话,周林叙对这些是完全没有兴趣的,过耳一笑,只是听听而已。
但是心中有了个人,一切都不一样了。
周林叙喝水的时候不自觉地往另一边的女生队伍那边瞄了一眼,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许冉是哪种。
***
男生女生是分开训练的,但是一个班里的人训练的场地是挨着的。
八月底毒辣的太阳底下,有绿荫的空地是非常宝贵的。
周林叙的班级非常幸运,训练场地离操场最边上的几棵大树很近,班里就理所当然地将之据为己有。
男生女生训练的进度是不一样的,周林叙回空地休息的时候,女生还在站军姿。
许冉很高,是站在最前排最边上的一个。
路过女生队伍的时候,周林叙面向前方,目无斜视,余光里却全是一个人的影子。
换做以往,周林叙可能会对着女生的队伍微笑或加油,但是现在周林叙却有些不敢了,总觉得自己一看过去全班人都知道自己在看许冉,许冉也会知道他在看她。
未做贼,心已虚。越是心虚,越要装作自以为漫不经心地样子。
周林叙素来不喜欢和别人的身体接触,那段时间却很享受男生们的勾肩搭背,因为借着和同伴的打笑嬉闹,他的角度刚好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想看的人。
许冉的军姿站得很标准,很漂亮。
下颚微收,目视前方,领如蝤蛴,背部挺直,双腿修长,整个人的侧身形成了一道流畅的曲线,气质斐然。
佳人遗立,倩影如斯,刻画进心底,眼前唯有一人矣。
其实女生都穿着宽大的迷彩服,特别是许冉的衣服还大一号,什么都盖住了,哪有什么流畅的曲线之说。
但是落在周林叙眼中,许冉的军姿就是很好看。
许冉,很好看。
不然如何解释,从茫茫的绿色海洋中,周林叙一眼就能捕捉到那个有些冷清的身影。
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外乎如此。
***
周林叙一直是个受上天眷顾的孩子——想他所想,原他所愿。
很快,周林叙就有了和许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许冉很高,周林叙也很高,两个人的姿势动作又很标准规范,理所当然地被教官任命成了他们班的领队。
军训结业汇报表演的时候,每个班要作为一个方阵参加,以展现军训期间的优秀成果。
作为一个班级的头面,相较于他人,领队的训练是非常辛苦的。别人训练的时候你要训练,别人休息的时候你还要训练。
无论做到多好,还要将重复多次的动作做上一遍又一遍,因为要做到接近完美,然而接近完美总是差那么一点儿。
周林叙非但不觉得领队的训练苦,反而有些窃喜——这下子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了。
领队的训练是单独的,他们的动作已经很规范了,教官也教不了什么,于是就放任他们两个自己在另一块空地上练习,将注意力集中到训练班级的方阵上了。
两个人在一起,几分惆怅,几分欢喜。
欢喜的是,两个人在一起,穿着一样的衣服,做着同样的动作,喊着一样的口号,唱着一样的歌。
惆怅的是,两个人在一起,多是沉默,偶有话语,也只是关于训练上的东西。
熟悉?陌生人?还是熟悉的陌生人?
看着许冉认认真真训练地样子,周林叙也不愿打破沉默。
虽是沉默,却也是静谧的祥和。
毕竟是教官从众人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两个人在训练上倒也配合地默契。
操场的一隅,两个挺拔的身影,男的温润,女的冷清,倒是有一种反差的和谐。
不像其他班的领队,总害怕别人说闲话,口号不是不喊,就是喊得细如蚊呐。
周林叙和许冉倒好,喊口号的时候该大声就大声,气势如虹,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快盖过了后面一个班的声音。
别人都是在教练看不到的时候能偷懒就偷懒,少练一会儿是一会儿,这俩人却像是机器人似的,从早训练到晚,认真自觉地吓人。
教官拉着别的排的教官过来欣赏他们俩的训练,一番显摆,满脸得意。
得到众教官的一致称赞,许冉笑了,周林叙也笑了。
实践告诉我们,人不能得意。
人一得意就放松警惕,一放松警惕就会陷入不虞之地。
周林叙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道理。
在许冉笑的那一瞬间,周林叙觉得他应该和许冉有了一种打心底而来的默契。在一起训练了好几天了,两人应该已经熟悉。
从前的小心翼翼渐渐放开,周林叙的打量开始变得直白。
大大的太阳底下,感觉要被晒干了,热得无法呼吸。
许冉过耳的短发被汗水浸透,紧贴脸颊两侧,从侧面看是一道美丽的弧度。
细密的汗珠顺着修长的脖颈缓缓流下,蔓延过精致的锁骨,汇入迷彩衫的衣领。
周林叙的目光情不自禁地下移,也许只是无聊,想看看汗水最终流向了哪里。
距离很近,光线正好,从周林叙的角度,刚好可以通过迷彩衫细密的小孔看到女生白色的肩带。
喉结微动,周林叙口有些干,分明知道自己越距了,视线却不想离开这风景迷人。
训练的强度很大,随着粗重的呼吸,山峰起伏,沟壑难平。
许冉不该穿小背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