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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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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 经过宗人府一番审理查究,认定罪名属实,且发现两人有贪污渎职,徇私舞弊的行径, 举朝哗然。

    新帝勃然大怒, 着革去循郡王议政大臣、吏部尚书职,诚郡王削爵圈禁,牵扯其中的十数名官员均革降、停俸、调用。

    到此还不算完, 皇帝的旨意尚未发出, 上皇以‘宗人府查办草率,两者并无结党之实’为由拒用印玺, 理应赦免诚循二王, 当即释放归府。

    永庆帝执意不肯, 仍将二人羁押于宗人府, 案件再度搁置。

    一时间, 两帝失和的传言喧嚣尘上, 种种迹象又完全坐实,整个朝堂如堕寒冬,文武百官终日惶惶。

    相形之下, 一路与黛玉游山玩水的水澜, 简直悠哉到了极点。

    两人那日弃舟登岸,王府长史并秋晚等人即忙恭迎, 另在小巧秀雅的寒碧堂治了一桌酒席接风。

    寒碧堂四面浓荫, 树树参天, 后沿一带池水分流,细细潺潺。

    乍一望去,楼台映水,风吹池皱,透出一股子沁人的清凉,尤其在夏日里,更使人神情精爽。

    打水澜上次从贾府回来以后,将装书的箱笼和那一笼鹦鹉都搬到寒碧堂,还特地命工匠左右各安一面湘帘,阴阴翠润,与潇湘馆别无二致,因此黛玉十分喜欢这儿。

    少时摆上酒肴,桌上放置四个六寸多高的小玻璃瓶子,其中三个里面装着胭脂一般的汁子,只有一瓶是碧莹莹的,看着澄澈透明,黛玉知道这应该都是西洋葡萄酒。

    水澜让人拿两只玻璃高脚杯,递与黛玉一只,笑道:“现在的天儿白日酷热,偏晚上风凉。这些是我从前闲时亲手所酿,夫人可否赏光?”

    黛玉笑而不答,将其中一瓶倒入水晶的分酒器皿,拿起镂空银勺轻轻的搅拌酒液,浓烈的香气瞬间四溢,闻之醺然欲醉。

    执壶斟满了两杯,黛玉浅啜了一口,入喉的醇厚又绵长,便抿着嘴儿笑了:“王爷天资聪颖,酿的一手好酒,比一般的洋葡萄酒更香郁。”

    水澜的酒量极好,一杯接连一杯饮尽,眉眼间的笑意逐渐漫开:“这酒冷而不寒,味长清爽,素有活血驻颜的功效。夫人每日里喝一小钟,胸口就不会一直发疼。”

    黛玉呆了一呆,只觉得他和平常不同,笑容里蕴着散漫不羁,声音柔靡而氤氲,眼波水一样的流转,犹如明珠玉润。

    直到发现水澜笑看她,忙低头假装吃了一口酒,揭过刚才的愣神,违心的夸赞:“怪这酒太好,喝着人晕陶陶的。”

    水澜知趣的没说话,不过替她挑了一筷子菜,耐心低哄:“别光顾着喝酒,这道是春晓的拿手菜文火炖酱肘。这肘子要炖上七八个时辰,色浓味厚,肥而不腻。”

    黛玉尝了一尝,果然酥烂软糯,甜咸适口。水澜再给她换了半杯白葡萄酒,喝了几口越发有滋味,比红葡萄的更得己意。

    服侍的人尽数退下,二人对酌随意的闲聊,水澜时而谈起朝堂的只言片辞,黛玉也说些闺阁的旧事,气氛轻松而愉悦。

    黛玉甚至第一次娓娓说个不休,水澜静静的看她,神色温存。

    “……咱们就这么起了个海棠诗社,姐妹们个个才华横溢,取的别号也雅致。大嫂子自命稻香老农,薛姑娘是蘅芜君,还有一个史大姑娘称枕霞旧友。那三妹妹的号是蕉下客,我还拿她取笑了一番。”

    黛玉故意没提自己的雅号,他既知道潇湘馆,一猜便中。

    美人薄醉而酡颜,娇柔仿若一池春水,说到兴头时眸光透亮,满园的芳菲都顿时都黯了颜色。

    水澜忽然不知道,究竟是酒醉了人,还是人自醉了。

    因贪看她的活泼娇媚,水澜不露声色的在她杯中添了些许的酒,故作随意的问:“可是庄子‘蕉叶覆鹿’的典故?”

    黛玉一听,喜的不觉多抿了两口酒,笑声轻悦婉转:“难怪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原当是酒鬼的托词,遇上王爷才信呢。”

    水澜斜她一眼,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深长的笑:“既叫海棠社,所咏之题莫非是海棠?尽管是闺阁戏作,这儿左右没有外人,夫人也让我同沐这风雅之气。”

    黛玉推托了一阵,水澜却不停帮着作兴,才将众姐妹当日之作细细说了,只隐去了各自的名号。

    黛玉一面说,一面往水澜脸上瞅几眼,见他凝神听得认真,在蕉蘅怡潇稿都念完后,便问:“王爷以为这四首如何?”

    水澜沉吟片刻,逐一点评道:“第一首有几分洒脱,不过落了俗,第三首是压尾不必多说。至于其他两首——”

    黛玉目不转睛的盯住他,酒气甚至激红了玉脂般的面孔,仿佛一直在期待这个评判。

    水澜瞧过来无声的笑了笑:“自然当推最后一首。前四句已经妙绝,道尽白海棠的风流别致,其余三首均不可与之媲美。”

    黛玉按下心头的雀跃,又追问:“王爷不觉得第二首更有身份?”

    水澜觑着眼打量她的神情,不紧不慢的说:“美则美矣,了则未了。海棠花娇丽纤弱,偏端出牡丹的雍容庄重来,未免有东施效颦的嫌疑。”

    黛玉见说,禁不住双眼弯弯,俏颜上梨涡若隐若现:“我这首诗断没有白做了,能得王爷如此推崇,实在三生有幸。”

    “原来是夫人的妙作,难怪难怪。”水澜笑得十分含蓄。

    其实单凭文风的清丽纤巧,水澜就一眼识别那首是黛玉之作。不过这当夫君的,可不就要变着法儿让夫人高兴?

    水澜今日心情分外好,观天上清风朗月,身旁美酒佳人,遂鼓起兴取出一支仙鹤骨笛来,怡然自得的吹出一曲姑苏行。

    黛玉一闭上眼,江南小桥流水、烟波浩渺的景象仿佛正浮在面前,曲笛音色柔润,韵味悠长,丝丝萦绕入耳,心神俱醉。

    此曲终了,黛玉只觉久久不能回神,一心兴头让人摆上笔墨纸砚,心内早已和成,提笔一挥而就,掷与桌上。

    水澜从头看道,居然是三首短小精炼的绝句,虽未带一闺阁字样,语言新巧奇雅,不觉口角噙香,看一首赞一句。

    读罢犹未尽兴,也提笔在纸上写了一首。黛玉忙凑过来看,果见和闺阁女儿别是不同,辞藻练达,意思深远。

    正喝彩时,水澜四顾一望,往头上提“寒碧四绝”几字,喜的黛玉拍手叫道:“极是了!再无更适合之题!”

    水澜听了,笑着仰脖饮尽完一杯,唇色艳红,襟口微轩,薄醉的姿态带着五分的慵懒和潇洒,轻易就能攫住旁人的视线。

    见状,黛玉的眼睫有些不自然的垂落,遮住了偷看他的视线。

    见她进来,薛姨妈忙掩住口不说了,满面堆笑道:“林姐儿来了,这不刚听见你大喜呀。”

    尚未说完,王夫人跟着笑起来:“前日里有媒人来打听,正是个天大的造化。已交换过庚帖,大姑娘同廉王爷的八字再合不过,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黛玉登时心中一紧,又听王夫人向薛姨妈叹息:“记得外甥女进府里才那么一丁点大,眼见也快有婆婆家了。她和宝玉一般在我跟前长大,比我的女孩儿差不多。这苦命的孩子尝足了没父母的苦,这回能觅得如意郎君,老太太和我也就安心了!”口里说着,一面拿绢子拭泪,这般惺惺作态叫人开了眼界。

    薛姨妈先解劝了她两句,便问:“这么说,近两日王府就来家里相看了?”

    王夫人点点头,眼角的泪珠瞬时收得干净,转忧为喜:“王府先时打发人来传话:王爷说相看倒不必了,不敢唐突了姑娘,便按三书六礼择吉日下聘。”

    说着,转头看向黛玉,笑道:“林姐儿不用担心,婚事有我和你舅舅来操办,自会替你打理得风风光光。”

    黛玉脸上不显半分喜色,反而眉尖深蹙,目含清愁。

    薛姨妈看她这般模样,便悄悄儿朝王夫人摇手,王夫人知其意,叫人请凤姐过来。

    不多时,忽见凤姐打帘子进屋,穿着家常桃红洒花袄,通身的粉光脂艳。先满脸春风的向太太们问好,再携着黛玉的手,故作细细打量了一回:“瞧我当日怎么说的来着?天底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儿,原来是未来王妃娘娘的气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