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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澜摇摇头, 罕然的正色:“年纪不对。但我认识那把佩刀的徽纹,绝不会错,他必定是李家后人。李将军毕生鞠躬尽瘁,为朝中宵小所嫉恨排挤,我和张老怀疑当时朝中有人与鞑靼国暗通曲款,妄图大志。不过以父皇后来的性情, 即使心有悔意, 也不肯轻易承认, 唯恐青史留污。”
因他的话, 黛玉望向空空如也的门外,愁眉长叹:“我若是他,只怕也不想被人认出来, 更不愿承认自己是李将军之后。”
沉默良久,水澜将带来一应值钱的饰物都解下, 连同那瓶子金疮药包在一块, 整整齐齐的归置在火堆旁。
黛玉颇为惑然不解,便问:“王爷觉得他还会回来?”
动作不停, 水澜道出了推断:“此地地处偏僻, 我们刚一路行来,仅有这一座破庙。他腿上有伤走不远,只怕还在附近。等我们走了,应该会回到这里休息养伤。”
尽管水澜看着很平静, 黛玉却听出了微妙的低落, 不禁拉了拉他的袖子, 抿出一对深甜的梨涡:“吉人自有天相。王爷若有心力,当为李将军沉冤昭雪,方不负荣威之名。”
见黛玉笑靥如花,秋波流慧,水澜多少畅快了些,点头叹道:“夫人说得有理。些许外物不过解燃眉之急,倘或有机会替李将军正名,当尽力一试。”
回到林宅的时候,林福早已恭候多时,一见到黛玉,即忙焦急的上前询问。黛玉不过笑了笑,让人烧热水和姜汤,其余种种,不可言明,甜在心头便好。
两人沐浴更衣毕,黛玉正想唤人预备晚饭,却被水澜给拦住了:“都在宅子里吃反没趣味,又劳碌了他们。咱们不如去街上逛逛,带你尝地道的菜色。”
暮霭沉沉,却丝毫没有影响街市的喧嚷。
各色酒楼、茶肆商铺分立两旁,许多店铺门首挑了一盏盏的花灯,扎着七彩的绣带,招揽生意。商铺外摆着奇巧玩意儿的小摊,南北杂货、绫罗绸缎、古玩字画一应俱全,远处还不时飘来洪亮的叫卖声,十分热闹。
移步再看,带形长桥上到处是熙攘的人流,有游客倚栏远眺,指指点点,观赏河面上停泊的精致画舫,映照着一片湖光山色,美轮美奂。
水澜牵着黛玉穿梭于人流之中,不时介绍各处或询问可有中意之物,黛玉是瞧着什么都新鲜,目不暇接的张望四周繁华是我景象,但不敢轻易尝试。
走了一段路,水澜故意在一贩女子饰物的摊子前停住脚,俯身在她耳畔轻柔的怂恿:“好容易带出来玩,夫人什么要是都不看,可辜负了我的心呢。”
耳垂蹭的一下就红了,黛玉为转移视线,才拿起摊上一件件女儿家的物件,小心翼翼的赏玩。
看了片刻,黑眸浮上新奇,稚意的笑道:“难怪从前探丫头专爱鼓捣市井带来的东西,虽然制得粗糙,式样倒有些意思,比家中的果然不同。”
水澜在花花绿绿中扫过一眼,挑出一根捻金雪柳簪缀于云鬓上,仔细端详了清丽佳人一阵,豁然绽出浅笑,由衷夸赞:“易安居士的雪柳簪子,正衬夫人的风姿。”
在如此的注视下,黛玉不自在的别过头,一时间颊晕轻红。
方要说什么,只见他眉如墨画,目若星子,灯火映在隽秀的轮廓上,益发显得俊美无伦。
黛玉这才后知后觉,自家的夫君似乎好看得有些不像话。
夫君?
这两个字,齿及都叫人不好意思的,但转念又忍不住把嘴一撇:恩,可不是我一人的夫君么。
小贩眼瞅这两位比年画里还漂亮百倍的人物,也有些怔怔的,半天插不上话。直到水澜付了铜板才回过神来,待要再看,早泯然于人流里,真后悔不迭。
彼时,两人登上一座观景颇佳的酒楼歇脚,捡了一处雅座,倚窗而坐。同时,两只荷叶状青瓷杯摆上桌,小二端起白瓷瓜形壶,手腕用劲起伏斟水,杯中的嫩绿色团叶随之上下悬浮,层层舒展开来,散发一阵阵的清香。
“二位客官今日有口福,鸡鸭鱼都是刚到的。”小二抽出塞在腰带上的巾帕,一边麻利儿地擦桌抹凳,一边娴熟的报出招牌菜名:“咱们店里八宝鸭子、松鼠鳜鱼、碧螺虾仁、黄泥煨鸡和斑肝汤顶有名,点的人也最多。”
等他说完,水澜转头问黛玉爱吃什么。黛玉想了一想,点了八宝鸭子、碧螺虾仁和斑肝汤三个菜,水澜再补上一道眉毛酥,小二应了一声便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四样菜肴逐一送来,黛玉随意夹了几筷一尝,或酸甜浓郁,或鲜洁细腻,与往常所吃的别具风味。
尤其喜欢那几个小小的眉毛酥,外形雪堆似的玲珑剔透,吃着又松酥香脆,黛玉都为自己的好胃口而惊讶。
侧头恰好与水澜含笑的眼光碰上,黛玉禁不得面红羞赧,忙不迭的再往嘴里塞了一个眉毛酥,心道:阿弥陀佛,还是多吃些。
这里说是雅座,不过用一扇屏风隔出的僻静,外头的声响还是一清二楚,便听隔壁传来零碎的对话:“……京都那儿最近出了大事,有人告发诚郡王与循郡王往来诡秘,有结党营私之嫌,当今已下令宗人府彻查此案。”
另一个似有疑虑,驳道:“怎会?诚郡王是义忠先太子的嫡长子,循郡王是当今的庶兄,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如何攀扯上的干系。”
这人对此嗤之以鼻:“历来为着滔天的权势和富贵,天家手足相残的事还少了不成。当今继位不过两年,到底还怕坐得不够安稳。”
可能听了确有道理,那人不无遗憾的说:“你所言不错,就像上皇登基以后,急不可耐的就把自个的亲弟弟圈起来。好像传说本来要巧立名目将其处死,最后是一干老臣在明德殿内殊死力谏,轮番上阵将伦常纲纪念叨个遍,上皇为堵天下悠悠众口,不得已才回心转意,改为软禁于皇陵八年,不得返京,还赐这么个辱人的封号。”
谈起这桩旧事,更是兴致难遏,滔滔不绝起来:“这也难怪!圣宗拢共才得两个嫡子,一个义忠太子坏了事自不必提,这一位十七皇子原是继后所生,两位皇后又都出自煊赫的七大姓之首的独孤氏,不可谓不贵重。可惜这位小皇子时运不济,还未满十四岁就遭遇大变,圣宗神秘驾崩,独孤皇后隔日暴毙,竟突然冒出一份密旨传位于上皇,至今都是悬案一桩。”
大约说得舌燥,他牛饮了一口茶,接续道:“上皇既登大宝,还不赶尽杀绝?啧啧,当年为替十七皇子求请,礼部尚书到侍郎俱降三级,文渊阁大学士张彦告老返乡,继后的兄长独孤晔被革职查办,其族人都受到牵连,一蹶不振。”
另一人自然也听过一些隐绰的传闻,随之唏嘘:“好好的一名天之骄子,转眼落得个幽禁下场。不过半大的少年郎,难怪走性移情,变为一介纨绔。”
这个则将手一拍,嘿嘿一笑:“这不就是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上皇钟爱的嫡子相继早殇,染病不利于行后,没法子才立了当今为储。现今朝堂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其中大半仍为上皇旧臣,根深蒂固,令谕上必加盖上皇玉章方可颁布奉行,这皇帝当得也实在憋屈。”
将这谈话一个字不落的听完,黛玉整个人都绷住了,嗓子里一声儿都发不出。
被点到头上的水澜,眉间泛起一丝无奈,失笑道:“夫人莫要尽信,哪有恁般夸张?不过在皇陵附近的庄子上读书,绝不至于缺衣少食,闲暇时还能策马郊游。再者,张老和母舅家多有帮衬,少了宫廷的管束,反而海阔天空。”
想到此间,黛玉终于明白张彦话中的深意,她与水澜看似云泥之别,实则真正的同病相怜。
黛玉不由把脸羞得绯红,伏身嗽了个不住,半晌才回道:“别浑说,王爷是何等人物,岂能如此轻浮待之?”
僵持少顷,廉王府终归占着君恩天理,贾府只得启中门送嫁,大门外相放鞭炮。王府派遣的迎亲队伍声势浩大,前有十二对提灯引路,再是锣鼓细乐一路吹打,后跟一乘八人大轿,街头巷口围观无数,议论纷纷。
说来廉王虽不成气候,还有些荒唐无稽的流言,奈何他一副好皮囊,惯来是京里闺阁中的谈资之一。是以听闻名动京城的廉王要成婚,背地里不知折碎了多少芳心,酸溜溜的宁愿他真是好男风,顶好能终生不娶。
到潇湘馆前,王府迎亲人偕媒妁在外恭候。黛玉无父母训诫,也无兄弟背轿,最后还是由两位嬷嬷扶持上花轿,再将纸扇放下,俗称送扇以示临别,便起行向廉王府而去。
自乘上花轿,黛玉免不了一阵胡思混想,既担忧半生所托非人,又自忖不该自寻烦恼。但王夫人做主选的婚事,黛玉总疑心有蹊跷,对廉王其人亦有忐忑。
至廉王府大门首,便见彩灯朗挂,楹柱贴喜,随处皆有扎花系纱,家婢则穿着红艳艳侍立两行,人来客往,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