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看着沉睡中还紧皱着眉头的大女儿,心里酸酸的。自从五年前和她爸爸离婚后,她忙于工作和新家庭,很少有空闲时间管她。
记忆里这个大女儿是乖巧的,性子很软,几乎没见她同人红过脸。
知道她被同学欺凌时,沈月是不大相信的,好好的女儿怎么会把同学惹到对她动手的地步?
事实证明,原因确实不在自己女儿身上。
那天如果不是人平安醒来。医生也说只是外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沈月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和解的。
可这都几天过去了,身上的伤倒是消的差不多了,人却总是昏昏沉沉地没什么意识,沈月心里别提有多急,多气了。
她抬头看向医生,语气略带质问:“刘医生,我女儿怎么醒来后就总是睡?她身上真的没有其他严重的内伤吗?”
刘医生是半路接手的这个患者,主治医生中途有事请假了,现在这个情况他还真有些说不清楚。
但谁让他是医生呢,面对家属的质问,他只能和气地给人再次解释道:“你也知道,各项检查都显示只有皮外伤,所以不存在有内伤的可能……”他顿了下,想着话不能说的太满,不然最后麻烦的还是自己。
于是又接着道:“不过,可能会留有一些后遗症。”
沈月闻言心里一紧,神色立马就凝重了起来:“后遗症?什么后遗症,心理上的吗?”
“心理上的伤害肯定是有的,我建议你们以后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刘医生缓缓道:“我说的是脑部神经。你女儿当时头撞墙上的时候用力过猛,可能会造成脑神经功能障碍,像记忆力减退或混乱、神态呆钝、反应迟缓这些症状都极有可能会发生……”
温和平缓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入耳内,少女的睫毛轻轻.颤了几颤终于缓缓睁开,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焦距,四处乱飘着。
这是哪?
她是谁?
是木兰,还是慕岚?
脑海里,那两段人生经历完全不相同的记忆,被一股力量强行地糅合在一起。
时而是替父从军为国征战十余年,最后却血溅朝堂的木兰。
时而又是被父母遗遗弃后过于自卑自弃,最终被欺凌而死的慕岚。
一时间脑海里的记忆太多,少女整个人都有些茫然,错乱。
这时正在窗边交谈的两人,终于发现少女醒了。
沈月慌忙上前,唇角惊喜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勾起,双眼就和少女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对上了。她的心顿时一沉,刘医生的话瞬间闪现在脑海里。
像记忆力减退或混乱,神态呆钝,反应迟缓这些症状都极有可能会发生。
沈月的身子突然就僵住了,双.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声音也抖得不像话:“岚岚岚,我我是妈妈啊,你还,还记记得吗?”
少女的双眼终于有了丝焦距,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个衣着打扮都很讲究的女人,心里顿觉亲切又熟悉。
她于是点了头,小声对女人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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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时,睡在床.上的少女突然习惯性地坐起。就在翻身下床的那一瞬,她像是回过了神来,身子顿了顿,又缓缓地躺回在了床.上。
“记住,你现在是高中生慕岚。”她这样对自己说。
这些天,两段不同的人生经历总是在慕岚的脑海里交错而过。
最终,它们竟毫无排斥地融合在了一起,被慕岚的识海所吸纳。
过了最初的茫然,慕岚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脑子里这份全新的,有着两份人生经历的记忆。
自己到底是谁?
慕岚有些意识模糊。她所记得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里,有记忆深刻的,有像是镜头回放似的不真实的。
然而,她像是丧失了自我定向力。
半点没有察觉到这两份记忆里的时间,空间,人物等有着明显的不同。
凭靠着这些回忆,慕岚便认定了记忆里的那两个人,都是她自己。
她于是这样以为以后,脑子里不自觉的就开始反复地回忆那些不真实的,像画面摊开在自己眼前一样的,她曾被人堵在小巷子里殴打的镜头。
回忆的多了,她便觉得那时的反应有些太怂,不像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举动。
--怎么可以任人殴打而不反抗呢!吃了多少亏,就应该数倍返还地打回去……
才这样想着,脑子里立时就又冒出来了另一个想法。
--怎么能动手和人打架呢!那样只能换来更大的伤害,还是忍一忍吧……
这两个想法在脑子里反复转换,闹的慕岚一时有些头疼,她疲惫地闭上双眼,心想还是再睡会吧……
“邵华东!你又把我网线拔了!”
门外突然响起的一声怒吼,把慕岚一下子就惊醒了。
她睁开眼平复了心绪,侧头朝窗外看了看,见天色已经大亮,就动作利落地开始穿衣起床。
慕岚现在所呆的地方是她妈妈沈月的新家。
在检查过身体没有其他严重性的伤情后,她就被接到了这里养身体。
和沈月再婚的男人也是个二婚,带着个比慕岚小一岁的男孩,两年前沈月生下了个女儿,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
刚刚门外大声喊闹的人,就是慕岚异父异母的弟弟邵泽阳。
这小子一向看沈月和同父异母的妹妹不顺眼,觉得是她们俩抢了他爸爸,对现在长住在他家的慕岚更是看不上。
见她出来,他俊美的脸上立时露出嘲讽的笑:“大早上的就看见个拖油瓶,晦气。”
客厅里现在没有人。沈月正在楼上卧室帮小女儿穿衣服,邵华东在卫生间洗漱,除了慕岚谁也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而慕岚由于身体和灵魂还没有彻底融合,之前这具身体的脑神经又曾受到猛烈的撞击,留下了些后遗症。导致她现在丧失了自我定向力,对自我的意识有些淡薄,一举一动几乎都是中和了原主年少幼稚的心理而做出的反应,与她自己本身的性格完全不符。
她于是闻言下意识地冷了眉眼,眸色微凉地斜斜地看了邵泽阳一眼。
可在视线和邵泽阳对上的瞬间,出于潜意识里对邵泽阳的些许怵怕,慕岚神色一怔,随即便慌忙垂下眼,假装自己没听见,步伐大而快地朝厨房走去。
偏偏她这副目不斜视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的淡漠,仿佛是不屑理会邵泽阳一般。
邵泽阳见状一阵火大,想他身为班里的老大,年级老大看见他也得对他笑笑。
而现在,一向在他面前有些畏缩的拖油瓶居然敢这样无视他,简直是不知死活!
原本就因为和自己有着这样一层关系的慕岚,没出息地被人群殴到医院而嫌丢人的邵泽阳,现在异常的生气。
想当初和同学一起看到那段小视频的时候,他差点没被气死。
幸亏同学们都不知道她和他的关系,不然他可说不准会不会再把这个拖油瓶揍进医院。
心里原本就窝着火,现在又带着被拔网线和被无视的怒火,邵泽阳气的抬脚就把脚边妹妹坐的小木椅朝慕岚踹了过去。
两人就离了没几步远,小木椅带着邵泽阳浑身的力气像是砸向慕岚一样。
然而邵泽阳嘴角顽劣的笑容还没勾起,就被慕岚的动作给镇住了。
只见那把椅子就在要撞到她的那一瞬,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一个回身,同时右脚抬起,一个用力就将那把椅子给踢了回来。
小椅子腾空而起,旋转着朝他的脸砸来。
邵泽阳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瞳孔在一瞬间急速放大,他呆呆地在原地站着,忘记了躲闪。
就在他以为自己引以为傲的俊脸要被破相时,那把比他脸大了足足一倍的小木椅,像是被什么力量定住了一样,停在了距离他的鼻尖只有两厘米远的空中。
“我是拖油瓶,那你是什么?”
脸前的椅子被人拿开,露出慕岚略带苍白的小.脸。
离得近了,邵泽阳这才突然发现,一向懦懦怯怯的慕岚,此时眉眼间竟带着丝戾气。
可耳边响着的声音分明是与之十分矛盾的清软。
邵泽阳于是瞬间就帮慕岚脑补出了原因,她这不会是承受能力太弱,在经历了校园暴力后脑子受刺激,现在性情大变,打算报复社会吧!
不得不说,邵泽阳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接近了真.相。
慕岚脑海里的两段记忆都不美好,充满了社会的阴暗。
在经历了种种变故,和真正的死亡后,她现在的性格十分矛盾。平常温顺又乖巧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可一旦越过她心中的底线就会变得特别极端,一点即燃,的确有报复社会的倾向。
像刚才,原本邵泽阳找她茬时,慕岚出于潜意识里对他的怵怕,没敢出声反驳。
但他居然对她动手!虽然没有伤到自己分毫,可那一瞬间慕岚还是很生气。
她绝不允许自己再次受到伤害!
几乎是在这个意识出现的同时,她听着身后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的细微风声,本能地就抬起了腿,很有技巧地将东西踢了回去。
如果不是看在他是自己名义上的弟弟,而且自己现在又是寄住在他家,慕岚才不会只是吓吓他就完事,她会任由小椅子砸在他的脸上。
那么到时候,眼前这张精致帅气的脸,怕是就要破相了……
嘴角微微勾起,慕岚半点不觉得现在的所作所为与想法,和自己本身的性格有多么的不符。
心里还有些恍惚地想着是他先向自己动手的,自己做出什么举动来都是被他们逼的,如果不还手就要被人肆意欺凌,那么为什么不还手呢?
打出人命来赔他一条就是。
反正人命是这样的轻贱,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