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

    王曜和典时说了那一段话以后, 就离开了电脑房。那一天, 典时在屋子里独自一个人坐了很久。

    他想了很多事情，又仿佛什么都没想。王曜那些话似乎反反复复的在脑子里转悠，又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就这么一直呆呆的枯坐到了天黑, 直到王曜又上来把人领下去吃完饭。

    晚餐桌上的人很全，四个人都在，但是这顿晚饭却很沉默。仿佛是为了体谅典时的心情, 这顿饭老孙和王曜都没有说什么。

    晚饭还没吃完, 王曜就接了一个diàn huà。应该是工作上的diàn huà, 王曜听了两句就走开去处理diàn huà里的事务了。这种事情老孙和典时都见怪不怪, 不过这个事情有点久，一直到吃完晚饭王曜也没回来。

    倒是老孙, 等晚饭吃完的时候，终于没忍住, 还是宽慰了典时一句：“不就是输了一场嘛, 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好练习，下次再打就是了。比赛嘛, 总是有输有赢的，平常心对待就行, 别因为一场比赛影响了别的比赛。而且这次比赛本来对你也不太公平，真不用太在意。”

    典时纠结了几个小时, 却真的想不通, 听了老孙的话反而更难受, 苦笑了一下说道：“你说的没错, 可是输了总会不开心啊。是没有办法一直都赢下去，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王曜那样的天才，可是输掉还是不甘心啊……”

    老孙表情古怪的看着典时。

    这表情太古怪了，就算典时心情很糟糕，也能看出来这个表情的神奇之处。奇怪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

    “别的我倒是赞同，但是王曜这个……你真的觉得王曜是天才？”

    这话说的，典时更是不解了。王曜不是天才还能是什么呢？一个人在职业赛场上不断比赛，上百场比赛能一直累计无败记，这本身就不像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吧？不是天才还能是什么？或者应该用神来称呼？

    老孙的表情更是奇怪而微妙。

    “别人这么说，我还觉得挺正常的，可是你也觉得王曜那是天才？”老孙摇摇头：“他才不是天才，如果他是天才的话，那估计天才真的遍地走了。”

    “你别开玩笑了。”典时忍不住说：“王曜那样的都遍地走，那还打不打了？”

    “我只是说他天赋。”老孙看典时表情不似作伪，忍不住摇头：“我刚认识王曜的时候，其实是他主动找来的。当时他就是啥都不懂，纯新人，但是他的底子特别弱。不管是手速还是枪感还是别的什么的，都惨不忍睹。可是这家伙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打上fú wù器前百名，你教会我，多少钱都行。”

    “我当时就想，交这么个智障，我还比如带他上前百来的快呢。”说到这里，老孙忍不住翻个白眼：“他这个天赋真的差，特别差。不然你觉得如果他的天赋特别好的话，我在他还是个小白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为什么不收他进我们撕裂的青训营？”

    “你不是说他性格不适合撕裂……”

    “性格不适合是一回事，当时又不熟，哪儿知道他什么性格啊。”老孙耸肩：“我本来提议说让他把号给我我帮他上前百，毕竟没人和钱过不去嘛。小土豪愿意搞，我就出出立也不费事。”老孙非常没节操的把自己的心路历程说了说：“但是他太倔了。一定要自己有那个能力，还跟我说可以不用保证他上前百，只要告诉他做到哪个标准，怎么做就行了，他钱照样给。你也知道嘛，我不会和钱过不去，就同意了。这相当于白赚嘛，给个方案讲一讲原理什么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没必要藏着掖着嘛。然后我也没想到居然给弄出来了一个小怪物。”

    听老孙讲古，典时渐渐听了进去，也忘了自己的纠结，瞪大眼睛看老孙。老孙也是个话痨，典时想听，他就讲的带感。

    “天赋不高那是真的不高，但是真的架不住他肯努力啊。”老孙叹气：“我们职业选手的训练计划有的时候已经很变|态了，但是我真的没见过这么玩儿的。不夸张的说，他的训练时间一天可以给自己安排16个小时，有的时候会到18个小时。一个投掷动作可以不间断的练两个小时，不带停的。我差点以为他开了个按键精灵你知道么？”

    典时瞪大了眼睛。

    16个小时训练时间！已经玩玩闹闹的做过一段时间训练的典时当然明白这意味的是什么，简直是反|人|类的操作啊。

    “这种强度的训练，说个不好听的，就是个傻|子也能把枪打会了。后来他不太满意自己的训练情况，还来围观我们的训练情况，然后自己安排了一些自己个性化的训练。不是我说，脑子好就是不一样，后来我们撕裂也从他那里学了不少训练方法，的确有不少很有效果。可是你要知道，这个家伙从一个超级小白到能给我们提训练计划，前后没超过两个月。我可以实实在在的告诉你，能做到这个，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天才，天才也干不了这个，他能打到那个位子，我打心眼里佩服他，真的。”

    “可我看……他都是轻轻松松的，好像都没什么难事的那样子……”典时喃喃道。

    “能有那个样子，背后是要付出的，这世界上可没有什么随随便便躺着就能做到的好事儿。”老孙严酷的指出了这一点：“其实要我说，王曜的资质特别平庸，可能连你的四分之一都没有。真要说天赋卓绝，可能你反而算一个。”

    “我？”典时很惊讶：“你是说我？”

    “对。”老孙的表情很正经，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你打枪的方法很特别，沙|漠|之|鹰不好驾驭不是随便说说的，这可能真的需要一点感觉，但是这个感觉很难找。你本身的枪感特别好，甚至有不少灵机一动很让人眼前一亮。这个东西是天生的，后天训练不来的，你如果真要说，你比王曜更能担得起这个天才之名。”

    典时的脸臊红了起来。他觉得羞愧，老孙这段话说的很严肃，一点没有平时那吊儿郎当的感觉，可以说老孙是真心实意的在说这段话的，这就更让典时觉得羞愧。因为他和王曜之间的差距，何止天堑，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就有了谴责之意。

    老孙似乎是反应过来了这句话的不对劲，赶快亡羊补牢道：“当然啦，你才刚开始接触，还早的很呢。我是说你别有那么大心理压力，你以后的成就指不准比王曜还高呢。别想那么多，现在重要的是好好睡一觉，明天不是还要复盘么？总结教训然后往前走就行了，没事的。

    典时踹了一肚子心事回了楼上，因为没事做又不想直播，就早早的躺下了。他本来想等等王曜再和王曜谈一谈他想不通的那些问题，但是却不小心就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夜已经很深了，但是旁边依然没有人。典时看了一眼表，两点半，顿时清醒了。

    这么晚王曜怎么还没回来？

    典时披了一件衣服，下了床出去找人。打开卧室的门就看到对面门缝露出的斑驳的光芒——电脑房里还有人。

    推开电脑房的门，典时一眼就看到王曜还在电脑前坐着，手里的键盘打的啪啪作响。典时刚一走近，王曜就感觉到了，扭过头来，看到典时的时候微微一愣，然后笑道：“怎么过来了？”

    “你怎么还没睡啊？”典时走到了王曜旁边，扫了一眼电脑屏幕，就看到了熟悉的画面。

    王曜的电脑屏幕上展示的是他们今天比赛的shì pín录像，同时还有word以及一些熟悉的工具开在桌面上，典时立刻明白了王曜在做什么——他在分析今天下午他们的比赛，应该是在给明天的复盘会做准备。可是此时此刻已经两点多了……

    典时顿时觉得这屏幕里的东西很刺眼，他脑子里又想起来了老孙晚饭的时候说过的那段故事，这下甚至觉得窒息了起来。王曜果然很努力，他其实一直忽视了这件事情，但是王曜真的很努力，对所有的事情都很拼。就连gg战队的事情，如果他们几个人说自己训练的很辛苦，牺牲了很多的话，那王曜的付出显然比他们更多。

    包括现在。

    “很晚了，这事情也不急，别弄了。”典时拦住王曜握着鼠标的手。

    “没事，我很快就弄好了。”王曜安抚道：“你先去睡吧，我马上就好。”

    典时不知道还能怎么劝，干脆就坐在了王曜旁边，一副我等你去睡我再去睡好了的样子。王曜看典时这个样子，弄不下去了，只能叹气。把电脑上的文档和记录全部存档，电脑执行睡眠操作，站起来伸出手：“来，我们去睡觉吧。”

    回到卧室，已经快要三|点了。

    典时因为睡了很久，这个时候竟然有一点毫无睡意了。等王曜洗漱回来了，就看典时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听到声音眼睛看了过来。

    “我今天想了很多。”典时先开了口。

    王曜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想要去打职业，不去打职业，你能做的事情也有很多。你喜欢职业赛场么？好像也不是，如果你真的喜欢职业赛场，现在应该已经在打职业了。如果你不喜欢，我又想不通为什么你当时要去打职业。”

    “我为什么打职业？”王曜很意外典时会把这个问题抛过来，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因为我讨厌比不上别人的感觉。”

    这个dá àn典时万万没想到。

    王曜却大胆剖析自己道：“我这个人，毛病很大。最大的一个毛病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我什么都想要，只要我有点兴趣的，我就想要我能掌控他。能证明我自己比别人强，我自己的能力卓绝，我能把一切的事情掌握在手里，对我来说就是最有意思的游戏。所以打职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一个游戏里我想证明自己的个人实力很强，也想见识见识有没有比我更强的让我找到一个前进的动力，有什么比去打职业更合适的了？”

    “所以，其实就算突击1后来没有结束，可能我的职业生涯也就一年而已。因为我想要的已经完全得到了，已经没有什么理由让我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浪费时间了。”

    “所以你后来去创业了……”典时似乎明白了王曜的选择。

    “是啊，相比较简单明了的职业圈，创业显然更刺激一点。”

    典时想了想，叹气道：“我其实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一直以来，都是生活在推着我走，我需要的时候，给我一个机会，我抓|住，就这样而已。就好像来当主播，因为我需要赚钱，主播比较稳定，所以我开始专职主播了。但是真要说有多喜欢做主播的感觉，好像也没有特别的喜欢，当然，当主播很开心。”

    典时似乎在和王曜说话，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说。王曜却很耐心，并不打断典时。

    “也就这么昏头昏脑的做成了这个成绩。其实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没有特别的努力，也没有怎么付出，大概得益于沾你的光吧，真的只能说我运气好。其实这两次比赛，我也没有特别的一定要来打比赛的理由，初见杀是为了你，这次的主播挑战赛是因为有钱拿，就这样了。你要让我说说我到底想不想做这个，挺好玩儿的，挺有乐趣的，然后呢？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的是钱么？”王曜直接问：“如果给你足够多的钱，让你打比如像是王东他们那种比赛，你愿意么？或者说，如果给你几百万，让你打假赛，故意输给别的人什么的。”

    “当然不。”典时立刻说道：“钱很重要，但是那么多让我去做违心的事情我不干！”

    王曜微笑的看着典时。

    典时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还是不太懂。他剖析着自己的内心，头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的陌生。

    当然不是为了钱，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赚很多的钱，大概他也不会把自己的时间都耗费在游戏上了。在做主播之前，他的主要收入就是游戏，那个时候倒卖装备，做一些乱七八糟的工作，其实收入并不稳定，也很辛苦，而且不断的换游戏每次换游戏也要投入相当的成本。

    如果真的想要赚钱，其实有更好的选择。

    就算是刚刚开始做主播的时候，其实收益也只能说一般般，说个不好听的，他如果把所有的直播时间都用来做家教，可能赚的还更多呢。

    可是他还是一直在游戏圈子里兜兜转转。这不是什么被命运推过来的选择，这是因为他选择了以这一行作为职业。

    他喜欢打游戏，所以后来才有了要用游戏来赚钱的念头。很多重复的事情比如刷装备什么的是很烦，但是他却是在这种工作中也能感觉到非常丰富的乐趣。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层层迷雾似乎散去了，典时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在单纯的享受着游戏本身，游戏里每一个巧妙的设计，他都想探索干净，哪怕只是一个小彩蛋也很让人开心。他的直播与其说是在直播，不如说就是在展示自己的这种享受，对这些游戏的体验。他最开始的观众也源于此。

    而突击，他现在不是也在享受突击最重要的一环么？

    团队配合和竞技碰撞，突击最有魅力的一部分。比赛有意思么？当然有意思！他还记得初见杀初赛王曜从天而降的那神来一笔，还记得双人赛决赛他自己的极限反杀，还有很多很多的片段，都刺激的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典时突然抬起上半身，扬起脖子亲了亲王曜的嘴角。王曜扬了扬眉毛，就听到典时说：“我想明白了，我想要能打好比赛，把一场比赛的配合和技巧都打到极致的应用，和同样水平的队伍对战，斗智斗勇，能体验到这个游戏最好玩的这部分。你会帮我么？”

    王曜笑出声来，翻身亲吻典时的眼睛。

    “只要你要的，我都会想办法给你。”

    第二天上午，gg战队集结在一起，开这次比赛的复盘会。

    可能是他们第一次在比赛上尝到失败的滋味，可能是因为昨天大家都想了很多，这一次的复盘会开的比以往都要热闹一些。就连第一次参加的仙人跳都说了很多，其他人更是踊跃发言，每个人都把前一天的比赛做了详细的分析，从失误到问题。因为大家说的太多了，王曜这次反而说的很少。

    不过这反而是一件好事，王曜乐见其成。

    王曜最后做了总结语。

    “其实这次输了，反而是一件好事。之前的比赛太顺利了，静下心来想一想问题的机会太少了，虽然每一次都开复盘会，但是效果却没有这么好。这次比赛可能是一盆冷水，但是绝对是一件好事，记得今天的心情和感受。我很高兴你们没有任何人说他们是职业选手不公平之类的事情，职业选手又怎么样？其实你们昨天完全有机会赢过他们的。”

    “之后还有淘汰赛，总有机会再遇到他们的，我希望你们自己去报这份仇。当然，我觉得你们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典时笑道：“没有你我们也能拿冠军。”

    “我知道，你不是之前大逃杀已经给我证明过了么。”王曜无奈。

    复盘会后，王曜重新给出了训练计划。其实训练计划没有太大的调整，拿到新的计划以后，几乎所有人都提出了抗议——“这个训练不行，加点强度吧。”

    就连之前一直没什么兴趣的仙人跳，也主动要求想要被安排训练。

    不过王曜也不是神，不可能那么快拿出来计划。大家只能拿着这个计划先练习，之后王曜会再给一个分析以后的训练计划。

    而就在典时摩拳擦掌，打算真的好好磨练技术去一雪前耻的时候，当天下午又一件事情席卷了整个突击。

    论坛里，典时的粉丝开掐了。

    昨天比赛输掉以后，典时就没开过直播。典时这里情绪还算稳定，但是典时的粉丝们却并不这么想。典时平时对粉丝们不错，粉丝的代入感也强，典时输了比赛粉丝们本来就很心疼，紧接着发现特别勤劳雷打不动要直播的典时居然无故鸽了直播，粉丝们立刻就脑内了不好的情景，比如典时输掉比赛以后心情抑郁，自己躲起来嘤嘤嘤什么的。

    粉丝要心疼死啦，偏偏这个时候有不长眼的人来触霉头。

    来触霉头的是山鸡的粉丝，这估计是个新粉，跑来典时的微博评论下面找不痛快，内容写的很欠扁“让你穿女装学我们山鸡，赝品就是赝品，输的大快人心，辣鸡！”

    典时这面的粉丝们直接炸锅了。他们两家早就仇怨深重，前因种种不再赘述，可山鸡明明是蹭典时热度红起来的，这个时候赝品这词可真的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这位脑残粉的言论被典时的粉丝轮了一遍又一遍，这脑残粉的战斗力也挺牛逼的，居然还没灰溜溜的跑，还在评论区盖楼掐架起来，最后从赝品蹭热度，掐到了技术超差堪比小学生。

    最高|潮的是，这技术超差真的让人笑死了的话，脑残粉被喷了以后很委屈，干脆直接甩了个截图。这截图是企鹅群一段聊天记录，这聊天记录里有一个疑似山鸡的人，嘲笑了半天gg战队特别是典时水平的不堪一击，还特别强调了典时的死亡次数。谁还管是不是高级黑啊，再理智的粉丝都炸了。

    可不就掐去论坛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