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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二)
    韩非眸色深深,内心震憾得无以复加。

    再次重重地将卫芊拥入怀中,韩非抵着她的额头。

    自相识以来第一次,他如发誓一般郑重地说道:“如果有朝一日,我能一统天下,我保证,我一定会让你与我并肩站在九层土台之上,同受万民敬仰。”

    卫芊眸子一深,随即在心中苦笑:便是到了这种时候,他终究还是有所保留。

    三天后,祭过行神,卫芊便随着韩非出发了。

    卫芊端坐在韩非身边,透过时不时被风撩开缝隙的帷帐,隐约出现在挤着看热闹的百姓面前。

    韩非一身玄服,脊背挺得笔直。

    这时世像韩非这样俊伟的男儿本就不多。

    就就五官而言,韩非的脸上毫无暇疵,像是苍天特意削制而成似的。再加上他那异于文弱士人的俊美,跟他自身那种不驯及一冲而来的气势,都极为灼眼。

    让世人逞论男女,都无不为之倾心,为之疯狂!

    然而今天,更让人们好奇的是,为什么韩王的身侧会坐着个女人。

    人们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倾城之色,会让韩非这样不重色欲的勇武丈夫连参加天子推举大会也会带在身边?

    人潮争相往韩非的行驾望来,只是车帷晃动间,他们除了看到韩非身侧那个隐隐约约的妇人面孔外,其他的便再不可见了。

    终于,韩非的行驾在五千铁甲骑士簇拥下出了城,向着笰地驶去。

    笰地之行,无异对韩非十分的重要。

    韩非是势必要在笰地之行中,夺得天子之尊。

    而且,在他得到天子之尊后,他要干的第一件事,便是灭掉越国这个心腹大患。

    卫芊深知此行的凶险,相对于韩非的豪情万丈,她对笰地之行,更多的是不安。

    无论是漫长的黄尘古道,还是簇拥在韩非行驾周围,那些面无表情手持长戟的兵士,都让卫芊心中的不安在逐渐加深。

    队伍在卫芊的不安中走了半月之后,位于韩、越、鲁跟吴国的交汇之处——笰地终于到了。

    望望着着营帐林立的笰地,以及那高耸入云的高台,行驾上的韩非微微一笑。

    这一笑,有万丈豪情,有狂傲不羁。

    古道一头,突然扬起漫天黄沙。

    前面的兵士打马过来,声音宏亮地禀道:“皇上,越王前来迎接了。”

    韩非听了,面上的笑容转为嘲弄。

    微眯着眼,盯着黄沙中挟着浓浓的威煞逐渐逼近的队伍,他面上嘲弄的意味更浓了。

    突然,韩非笑容一收,冷冷地令道,“迎上前去。”

    话音一落,韩非的大手便一挥。

    随着他的手势,兵士们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韩非行驾的车幔挽了起来,在十二死士的簇拥下,马车越众而出,缓缓向前驶去。

    随着韩非的行驾逼近,渐渐的,迎面而来的队伍在离他百余步的地方也停了下来。

    随着对方的铁甲骑士向两旁分开,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黄尘古道的最中央。

    马车中,一个枯瘦干瘪的老者高坐其上。

    随着韩非的马车靠近,那辆不无奢华的马车上,两个美貌的少女玉臂一伸,将那原本便透明的车帘掀开,扶着那枯瘦干瘦的老者下了马车。

    这边,韩非也携着卫芊下了马车,缓步迎了上去。

    直到走到越王面前,韩非才勾唇一笑,“越侯这次操持推举天子大会,诸事操劳,还亲自前来迎接,本王感激不尽。”

    越侯也阴阴一笑,“如今天下大乱,百姓频频受战乱之苦,本王见了,实在不忍心。所以本王才倡议,在天下诸国之间,推举鼎盛之国,仁义之主,承担起拯救苍生的大任。天下群雄一旦承认其霸主之位,便应当俯首帖耳、惟命是从。如此,天下方能大安。”

    随着越侯的话,慷慨激昂而来,韩非只是一径地浅笑,却不接茬。

    他竟然连表面的客套都懒得做作,只是一径地浅笑着,由着越王自说自话。

    随着越王话音一落,四周便嗖然一静。

    没有人接茬的场面,越王的面上自然讪讪的,有点挂不住。

    直到这时候,韩非才嘴角一扬,带着天生的闲适自在,缓缓说道:“如此,便先入笰地再说罢。”

    越王面上呆了呆。

    他没有想到,才甫一见面,韩非便如此不给他情面。

    在他失神之时,韩非已经冲他遥遥一揖,然后径自搂着妇人,重新回到了他自己的马车。

    这样的态度,虽然客气,但隐隐中却有着不屑。

    饶是越侯世故,这时候面上的也是怒火难消。

    作为大会的发起者,越王这次实在是作了多手的准备的。

    他这次亲自前来迎接韩非,一方面自然是要彰显他作为主持者的气度,另一方面,他其实也是想来探一探,韩非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来参加天子大会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慷慨激昂地说了那么多之后,韩非仅仅是一笑而已,没有表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这样一来,让他想要揣测一番,都无从揣测。

    越王正气得怔在当地。

    韩非上了马车之后,随着他的马车缓缓驶动,五千兵士高举着王旌,整齐有序地簇拥着韩非,马蹄声隆隆地继续向前开去。

    队伍经过越王时,不再停顿,而是直接越过他,率先驶向笰地。

    不知不觉间,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韩非的马车已经将越王的队伍甩在原地,消失在冲天烟尘之中。

    直过了好一会儿,越王才怔怔想到:明明自己才是主持者,可是这个韩非,竟然就这样将他这个主人凉在一边,自己大摇大摆地先去了祭天台。

    这样以来,自己堂堂一国之君,岂不是在天下诸侯眼中,成了一个自贬身价,替韩王跑腿送信的人了?!

    越王想到这里,心里一慌。

    他咬牙冲着韩非远去的方向重重地吐了一口浓痰,然而一把挥退一左一右扶着他的两位美人,一边朝马车跑去,一气急败坏地吼道:“速速返回祭天台!”

    当越王出来时威风凛凛的队伍,紧赶慢赶地回到祭天台时,韩非早就到了。

    相比起越王的慌急慌忙,已经坐在榻上与众诸侯闲聊的韩非,显得十分的从容淡然。

    威仪英武的他,坐在从诸侯之中,便是他如常地与众人说着笑着,他自身那股由内至外的凛然之气,便不自觉地彰显出强势跟咄咄逼人的威煞来。

    即便是远远地望着他高冠博带的身影,韩非也能给人一种冷肃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地觉得敬畏。

    望着这样的韩非,越王不自禁地生出一股英雄迟暮的肃瑟来。

    冷冷地望着众诸侯争相向韩非献媚,越王双目微阴,突然悄声吩咐道:“传朕旨意,按甲策行事。”

    跟在越王的一个谋士应诺而去。

    越王咬牙,恨恨地说道:“这时世,从来都是成王败寇。韩非,本王倒要看看你可以嚣张到几时。”

    几乎是话音方落,韩非的目光却似有所感一般,冷凛而至。

    韩非这一眼,看似随意,然而却携着沉沉杀机,让越王看了心底不由一寒。

    然而就在这时,韩非却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樽,站了起来。

    这时的他,俊脸含笑,从容中透着威严,淡淡地瞥着越王,随意说道:“越王辛苦了,何不过来就坐,与众诸侯先述述话。”

    几乎是韩非话音一落,众诸侯的目光便直射而来。

    越王将面上的不悦之色一收,下意识地便抬步向韩非他们走去。

    只是,才堪堪踏出数步,越王面上又是一沉。

    因为,他突然想起,刚才韩非对自己说话的语气,虽然客气,然而却太过随意。

    随意得,像是对他治下的番王一般。

    越王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才是这个活动的发起者,但是这个韩非一亮相,便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姿态。

    他不仅对自己视若无物一般,将自己抛在半路率先回到祭天台,现在居然还俨然以一副主人的口气对自己说话!

    这个韩非,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越王尽管气得差点吐血,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却不好发怒,也不便再抽身而去。

    心中压着一腔郁火的他,只能踏着重重的怒意大步向众人走来。

    越王没有忽略掉,一些曾经仗着越国鼻息而活的蛮夷小国君候,这时候看向自己时,那眼神中也不再敬畏,反而多了丝不屑。

    是夜,经过白天的短暂相聚,众诸侯都回到了各自的营帐。

    韩人的营帐中,卫芊一边用绢巾细细地替韩非抺拭着他的一头湿发,一边不安地说道:“越王今天平白受了夫主这么些气,只怕会激起他的报复之心。”

    韩非沉默地举樽饮了一斟,嘴角一挑,只笑不语。

    卫芊正在忙碌的小手一缓,随即又轻声道:“臣妾知道,夫主此举意在逼迫越王趁机攻韩。可是臣妾担心,夫主一旦对越王逼迫太过的话,也许会招致他倾一国之力来对付夫主。”

    随着卫芊的话音一落,韩非面上的笑容隐隐退去。

    良久,他颔首道:“物极必反的道理我还是懂得,放心罢,接下来的日子,我不会再主动去招惹他的。”

    知道韩非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卫芊终是展颜一笑。

    与韩非相处这么久以来,卫芊对他的脾性已经摸得七七八八了。

    她知道,韩非这人虽然狂妄自负,然而只要说话的方法得当,对于别人的意见书,他还是能听进去的。

    就算有些意见他当时不见得会采纳,可是他会不时自省,不时修正自己的不足。

    所以有时候卫芊明明知道他的决策有瑕疵,但是在当时,她不会急着去马上去修正他的不足,她会选个他容易接受的时间,以他容易接受的方式,将自己对事情的分析告诉给他。

    其实卫芊处事的方式,在很大的程度上对韩非是个互补。

    韩非其实也是深谙这个道理的,所以对于卫芊的意见,他也就更容易接受一点。

    由于还有一些国家的君候,因为路途的远近不同而未到,这让提前到了笰地的诸侯便多出了许多的悠闲时光。

    对于久居深宫,难得有空闲享受一下生活的君候而言,这样的日子,无异是难得的惬意之时。

    既然诸事待定,反正该安排的事宜,韩非也早就安排妥当了,所以他也乐得在这几天的空闲里与卫芊游山玩水。

    笰地周围群山林立,多的是奇山美景。

    这一天,韩非本来与卫芊约好要,第二天一大早带她去祭天台上观日出的。

    知道当天还未亮,俩人兴冲冲地准备出门的时候,韩非却突然接到暗士急报,不能成行了。

    不忍看到卫芊面上尽是失意之色,韩非沉吟之后便决定,让护卫将卫芊护送至祭天台先去看日出,他则在事毕之后再前去跟她汇合。

    卫芊虽然失望,但是她也知道,现在的形势对韩非极为紧要,错失任何一条消息,都有可能为他招来灭顶之灾。

    所以在韩非小心地询问她这样安排可好时,卫芊当即微笑着答应了下来。

    当今天下,虽然各国诸侯各自为政,天下间还没有哪一个国家,可以号令群雄。

    但是立秋祭天的盛典,却像是在天地开始之初便传承了下来。

    笰地为各国的中心位置,山高陡峭,时人在此建了直耸云霄的祭天台,一到立秋之时,各国诸侯都会齐聚在此为自己的国家子民祈福。

    这样的地方,卫芊自然是第一次有幸来到的,所以她的欢喜之情更是可想而知了。

    韩非从登上君候之位后,每年都会来此祭天,他知道在祭天台上观看日出最为憾动人心,所以一到笰地的时候便跟卫芊承诺要带她上祭天台上观看日出。

    当卫芊在护卫的护送下到达祭天台时,她不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当一座座山峰孤岛般竦峙在苍茫奔涌的云海中时,当山风将她的衣袍扬起,让她全身的环佩在叮叮地轻撞中发出悦耳的音调时,卫芊不无震撼地想道:仙人的世界,也不过如此了!

    由于天色太早,祭天台除了卫芊并没有其他的人,既然韩非不能陪她前来,卫芊却不愿意这样美好的时光,这样美好的地方,被自己身后数个披甲持剑的护卫,破坏了这宁静致远的意境。

    当下她挥了挥手,让这些护卫在祭天台的梯下等候,自己一个人漫步其中,细细地体会着,这种一览众山小的豪情满怀。

    当卫芊转过祭天台顶宽敞的殿阁时,忽然,一群鸟雀,突地从殿阁的一角飞起。

    卫芊随着惊鸟望去,突然间如遭雷击。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遇到一个完全没有想到的人。

    随着卫芊一声惊呼,原本俯视着群山的人嗖然回头。

    一时间,天地间都变得寂静了下来。

    素衣素冠的鲁齐,在四周的薄雾里如谪仙般出尘。

    此时的他,浑身的朝气和贵族的优雅在他身上结合的如此协调,直把他衬得如同神仙中人。

    白衣飘飘的他,站在祭天台上,让卫芊恍然生出一股他欲乘风而去之感来。

    此时的鲁齐,嘴角噙着笑,专注于眼前的天地。

    神情是卫芊从没见过的深邃。

    卫芊在心底轻叹道:看来,一览众山小是男人们的共同情结,就连鲁齐这样的超脱之人,到了这里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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