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姣终于垂下头来,低声说道:“妾自知心智不如两位君侯,自此以后,再不敢掉以轻心。”
段墨瞟了她一眼后,这才从袖中抽出一封用竹筒装着,两端并用蜡封好的帛书交给卫姣,沉沉地令道:“这封帛书,事关韩王的用兵调度之策,找个合适的机会,你将它交到韩王手上,我会让人在合适的时机配合你的行动。若是韩王问起,你只须说是密使为了躲避宫中禁卫的追捕,不得已,将此物先存放在你处就行了。”
卫姣郑重其事地收好帛书,点头答应了下来。
段墨看着她收好帛书,顿了顿,再次温和地,语带警告地说道:“韩王的心思,绝非你可以随意揣测得到的,所以你要谨记,如果不想自寻死路,你便要做到一切都依计行事,不可有丝毫的差池。”
随着段墨的话,丝丝钻入她的耳洞,卫姣无论是身体还是神经,都开始变得紧绷。
她用尽全力压下那股心慌的情绪,双眸微垂,恭声应道:“段王的教诲,妾谨记在心,不敢有一丝大意。”
终于,段墨露出了自卫姣见后第一抺满意的微笑。
随着门外一阵轻响,段墨竟然就这样负着手,大步朝门外走去。
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门外,卫姣心中一时好奇心大盛。
她很想知道,段墨到底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可以在这韩王宫中来去自如。
卫姣急急忙忙赶到门口,还来不及伸头出去探个究竟,突然后颈一麻,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软倒了下去。
等到她醒过来时,竹屋之中已经空无一人了。
卫姣正好端端地睡在床榻上。
如果不是确定藏在袖中的竹筒还在,卫姣简直不敢相信,刚才段墨竟然来过。
嗖然坐起,卫姣只觉得心中直冒寒气。
到了现在,她对段墨再不敢存半点忤逆之意。
韩王宫的地下密道中,离快速追上在暗士护卫下撤离的段墨。
疾速前行时,他犹不忘小声提醒道:“这条密道虽然是属下多年前所开,但出于太过频繁到底招人耳目。卫姣那个妇人并不是安份之人,以后皇上万万不可亲自涉险而来。”
段墨轻哼了一声,小声说道:“正因为卫姣这个妇人不是安份之人,朕才要亲自前来威慑她一番。别看这个妇人不过是着废棋,但是要能将废棋用活了,她便对我段国大有益处。”
离沉默了半晌,复又不无担忧地说道:“皇上将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韩国用兵调度之策,经卫姣之手又转回给了韩王,如此我方既不知对方下一步意欲为何,岂非被动。”
微弱的光照中段墨的双眸灼灼发亮,他不无笃定地说道:“那韩国的用兵调度之策我已看过,对我段国极为不利。正因为如此,我才故意假借卫姣之手让她转呈给韩王。”
离是曾经在韩王宫中潜伏多年的暗士,因助卫芊脱离韩王宫后,便转而成为段墨的贴身死士。
对韩非跟段墨都有一定了解的离心思一动,随即便明白了段墨的意图。
他故意将这么艰辛得来的机密之事,故意借卫姣的手重新转呈给韩王,一则,韩王必然会担心段人已经知道了他的作战之策,会对战略重新有所调整,如此以来,或许会避免那些原本对段国极为不利的因素。
二则,这样还会对卫妃与韩王之间起到离间的作用。
毕竟就目前而言,像这样极度隐秘的决策之事,除了韩王跟卫妃之外,知道的人有限。
一旦这样的机密泄露了出去,不管韩王再精明,还是他对卫妃再情深,疑虑之心总在所难免。
毕竟,段国是卫妃的母国,在段国,还有与她感情深厚的阿兄卫太尉在。
再加上段王刻意制造的种种误会,韩王与卫妃之间要不起间隙都难了。
偏殿中,韩非犹在沉思。
一殿的安静中,过去那些他不曾放在心上,或者说是被他刻意忽略的事情,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浮上他的心头。
只是,这时候韩非的心境不一样了,对事物的领会也就不再一样了。
韩非清楚地记得,在笰地时,甲曾经对他说过,宴会期间,卫芊曾与段墨相会于密林。
他还亲眼见到段墨跟卫芊举止亲密,期间卫芊还因为段墨的话似有抽泣的迹象。
那时韩非想着,因为自己在晚宴席间连续收了数女,卫芊对他心存不满之下才离席而去,不过是途中偶遇段墨罢了。
韩非还在心里替卫芊辩解着,她之所以流泪,不过是心里觉得委屈才会如此。
现在再想,韩非便嗖然发现,在笰地时,不管卫芊是不是存心去见段墨的,可以肯定的是,段墨必定是蓄意去接近卫芊的。
一联想到这种种,刚才卫姣的话,便像刀子在韩非心中划过一般,再次嗤嗤地冒着血。
一时间,原本被他刻意隐藏的种种间隙,被无限地放大了许多,成为一个狰狞可怕的创口。
韩非只要一闭上眼,卫姣刚才说过的话,便在脑海中不住地回放:
“臣妾不知,皇上生气是因为臣妾说对了,戳中了皇上的伤心之处,还是皇上没有勇气直面事实,所以认为臣妾说错了,现在想着要杀了臣妾。如此,皇上就可以继续自欺欺人地,维持着表面的假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莫不是皇……皇……上早知我家姐姐深……深……爱段王的事……实,所以不……不敢与……臣妾赌上……一赌……”
卫姣的话,像一道魔咒,让韩非突然想起,当年卫芊在自己之前,确实是爱着段墨的。
在自己强掳了她前往韩国的中处,她甚至还明白地告诉过他,她的心里装着那时的太子段墨。
她不加掩饰地告诉过他,她之所以不愿意留在段墨身边,是因为,爱之愈深,便妒之愈深。
因为她,无法忍受与众多的妇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因为她太爱段墨了,爱到无法忍受他有别的女人,所以才宁肯选择自己。就算在自己的身边当个连妾都不如的玩物,她也决计不要嫁给段墨!
卫芊,她就是这样一个性烈如火的妇人。
所以,当她爱上自己的时候,她要求的也是全部。
因为现实中的种种,自己无力满足她的要求,所以她要重投段墨的怀抱了么?!
还是段墨在笰地的时候,又许了她什么,以至于让她会当着他的面抽泣?!
韩非嗖然睁开双目。
他的眼中,有着难以抑制的暴戾之色。
良久,良久,他才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崩道:“卫芊,不要再尝试离我而去!更不要背叛我!”
卫芊心事重重地在书房等了半晌,然而等来等去,韩非却没有在如常的时候回到书房。
这种异于往常的反常,让卫芊心中开始变得隐隐不安。
就在她准备使人去打探一下韩非的行程时,那个经常随侍在韩非身边的太监出现了。
他告诉卫芊,皇上因为与众臣还有要事商议,所以要晚一点才会过来。
太监的话虽然让卫芊略略放心了一点,但心里仍然忐忑。
毕竟,卫姣是她名义上的妹妹,现在又与她同为韩非的女人。她不知道要怎么向韩非要求将卫姣驱离韩王宫,方不显得突兀。
毕竟,她跟卫姣之间纠缠了两世的积怨,她无从向韩非说起。
而仅仅是因为不喜欢她,这样的理由,又显得太过牵强,太过单薄。
卫芊心思辗转正坐立难安时,一侧头,却见书房的门边,韩非傲然而立。
他站在十余步外,静静地瞅着她,目光意味难懂。
那样的目光,让卫芊一见之下,眉心莫明地跳了跳。
等她想要分辨清楚的时候,韩非却神色如常地踏入书房内,自顾在榻几上坐了下来。
卫芊缓缓上前,随手替他斟了杯茶,在递给韩非时,踌躇着说道:“臣妾想要请问皇上,卫氏阿姣……”
接过卫芊递来的茶呡了一口的韩非,不待她说完,当即接着说道:“我正要同你说呢,你那个妹妹卫姣,在你离宫那段时间被段王送给了我。当时我正气恨难平,所以就将她发配至竹屋了。”
在卫芊的愕然中,韩非背着光的面目显得有些幽暗。
定定地望着卫芊,他勾唇一笑。
顿了顿,他不无温柔地接着说道:“正巧今日退朝遇上了,朕这才记起来,你还有这么个妹妹在我宫中。念及你在这异乡孤独,难得这宫中有个与你有血亲的,我刚才已将她赐为媚妃,居西苑。日后你要烦闷了,可与她多多走动。”
随着韩非的声音温柔而至,卫芊面上的神色越来越冷。
在他静静地盯视中,她终于抬头望向韩非,轻轻地问了一句:“皇上这是想,享齐人之福?”
韩非收回目光,哑然失笑,转头说道:“不过是个名份罢了,芊何须介意?!何况,她还是你的妹妹!”
卫芊面上的表情更准了。
直过了少顷,她的声音才淡淡地,冷冷地,在书房中突兀地响起,“皇上是想让我与卫姣效仿娥皇、女英?”
韩非的目中于洞悉一切中带着几分挣扎。
最终他还是将头一低,一边翻看着几上的帛书,一边像是极为随意地说道:“我说了,不过是个虚名而已。芊若介意,我不近她就是了。”
“我不想你有其他的妇人,更不想卫姣也成为你的妇人。皇上,就不能为我退让一次么?”
卫芊的声音轻颤着,有着令她自己都不无鄙夷的卑微。
然而,她不无卑微的请求,并没有换回韩非的退让。
她等来等去,只等来韩非低沉的一句,“我是皇上,君无戏言的道理你应该懂得,芊不可无理至厮。”
随着韩非的话音一落,卫芊拢在袖中的双手重重一握。
直到掌心被指甲刺得传来一阵刺痛后,她才专注地望向韩非,坚持着再次问道:“皇上是不愿为我退让了?!”
韩非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他一径地地望着卫芊,眸中审视的意味很浓。
望着这样的韩非,卫芊像是心死,更像是颓然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这一刻,她的心里没有汹涌而来的不甘跟痛恨。有的,只是无力跟心死!
这种时候,她心中甚至掠过一抺庆幸。
她庆幸与君决裂,在年华正好的时候。
她更庆幸,韩非对她的无谓,正好成全了自己的决然。让自己心死之后,不会再那么疼痛。
静静地望着韩非,卫芊的目光像明月似的,清澈、高远。嗖然之间便拉开了她与韩非的距离。
对上韩非探究的目光,她无谓地一笑,轻轻说道:“臣妾知道了。”
说完,她自顾转身便走。
韩非望着她衣袍翩翩地远去,十指嗖然收紧。他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传来一阵钝钝的痛疼。
咬了咬牙,韩非面上掠过一抺苦涩,喃喃说道:“你不许我近他妇,是因为心里真的只有我么?也是因为,爱之愈深,便妒之愈深么?如若是,那便不要离开,不要背叛,给我时间。一统天下之后,我必定许你一个干净的后苑!可是在那之前,卫芊,你千万不可以背叛我……”
韩非的寑殿中。
卫芊静静地倚着塌,抬起头,透过窗户望向遥远的天际。
许久以来,不曾谨慎小心地想着要如何活下去,不曾费尽心力想要逃离某一处的日子,柔情怠惰了她的心性,让她差一点,就跟这后宫跟许许多多的妇人一样,将全部的心思,不经意间便全部交付给了自己心爱的男人。
如果不是今天给卫芊的冲击太大,大到她还不曾从卫姣带给她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便恍然成了韩非众多女人中的一员。
想到这里,卫芊不禁勾唇自嘲地一笑:自己,又何尝不是韩非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什么深情不倦,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韩非的寑殿中。
卫芊静静地倚着塌,抬起头,透过窗户望向遥远的天际。
许久以来,不曾谨慎小心地想着要如何活下去,不曾费尽心力想要逃离某一处的日子,柔情怠惰了她的心性,让她差一点,就跟这后宫跟许许多多的妇人一样,将全部的心思,不经意间便全部交付给了自己心爱的男人。
如果不是今天给卫芊的冲击太大,大到她还不曾从卫姣带给她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便恍然成了韩非众多女人中的一员。
卫芊勾唇自嘲地一笑,心头掠过一抺黯然。
她又何尝不是韩非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什么深情不倦,如今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想到这里,卫芊摇了摇头,暗暗想到:都已经再世为人了,为何还要如此看不开?前一世自己太过被动,对自己所爱的人,完全没有争取过,便稀里糊涂地沦为了棋子。
不管如何,我这一世,对自己所爱的人,对自己想要的生活,总算争取过了,努力过了,就算现在不得圆满,我也总算是认命了,无愧于心了!
既然命已如此,我又何必愚蠢地把所有的情,所有的痴狂,都放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然后万劫不复,重蹈前一世的命运!
卫芊忽而一笑,再次在心里对自己暗暗说道:再也不会了!
卫氏阿芊,今生再也不会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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