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不愧是父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安乐王仰首长叹,“这么说,皇宫四门被占,也是我一厢情愿了罢!”
显帝铁青着脸瞪着自己的儿子。
“如果是真的,你今天是要弑父吗?”
“呵呵~我的父皇啊,即使儿臣真的有不臣之心,也从来没想过弑父,不过是想让父皇做回太上皇罢了!这一切——”
场中的几人还在兀自争辩,太监总管柳莲英眼见一场闹剧已然平复,便给尤方等人使了个眼色,将场地留给这对父子。
众人便俱都退下了,只太子还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看着自己向来崇拜而今已然黑化的大哥和自己向来惧怕而今倏然衰老的父皇争辩!
安乐王已经被缚在地,红着眼道:“我有今日,这一切都是被你们逼得!”
“我和冠茹青梅竹马、两厢情愿,是你——是父皇你毁了她,不过一道旨意,就生生拆散了我们。可是即便如此,父皇好生待她也就罢了,可是您呢,您冷落她、慢待她、最后她竟然惨死在你的皇宫中,到如今都还蒙冤!父皇您说,您这是不是在逼我?”
事到如今,反正横竖都难逃一死,安乐王不吐不快,一股脑将自己的满腔怨气都说了出来。
“朕何曾逼迫于你,采选秀女本是祖制,刘嫔进宫非朕之本意,朕本就不知你二人有情,何况她既进宫,就不该再与你有首尾,就连你们在你府里背着朕私会,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朕——朕——”说道这里,显帝抚着胸口长长“吁”了口气,似是累极,只见他摆了摆手便不再解释,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了下来!
安乐王震惊的无以复加,父皇他竟然知道?知道我和冠茹偷情,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他什么都没做!
“不!不!我不相信!”像是一直以来的坚持的信仰轰然倒塌,他歇斯底里的喊着、吼着,如果不是被反绑,他甚至要将自己的耳朵用手死死的捂住,再不愿听到半点。
“王爷啊!陛下对你一直都是疼爱有加,你怎么能如此伤害陛下呢?”一旁的柳莲英痛心疾首道。
“不!不!”安乐王浑身颤抖的强自分辨道:“那王妃的事情呢?为什么不杀了赵珺,甚至连‘知’国的那个男相公都逍遥法外,唯有我的王妃却死了!”
“王爷啊!到现在您还执迷不悟!”柳莲英继续道:“王妃缘何放纵自己,想必王爷心中自有定论,要不是王妃自己愿意,凭那小郡王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染指当朝亲王妃!再就王妃身陨一事,难道不是王爷你自个怒不可遏,失手打死了王妃么?怎的把这一茬也算在了陛下的头上!”
安乐王瞬间面如死灰!
显帝坐在上首,静静的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心里问着自己:“究竟是为何?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
月亮被乌云遮住,整个夜沉浸在无尽的黑暗里!
乾清宫里,灯火依旧,暖熏熏的照映着仍旧剑拔弩张的父子。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显帝自事发后一直以来铁青的脸上闪过一丝慈爱,像是最后的晚餐般,他轻轻的走到跪在大殿中央的安乐王身边,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
继而他闭上了明亮睿智的眼睛,复又睁开,道:“柳莲英,拟旨!”
“安乐亲王,通敌叛国,谋逆弑君,罪无可恕,拙贬为庶民,判斩立——”
“父皇!求——求父皇开恩!”有小心翼翼声若蚊蝇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显帝即将脱口的处决。
只见场中另外一人正怯怯的跪了下来,却是赵玥赵太子,只听他道:“求父皇开恩,大皇兄他不是有意的,皇兄——皇兄他向来仁善,此次,此次也是事出有因,父皇你就饶了他吧!”
显帝听了这话,深深的看了眼太子!
他的心内突然间涌起一股沉重的难以言说的悲,这究竟是造的什么孽,自己一生英雄,却后继无人,死的死,残的残,留下来康健的几个,却不是太过偏激就是过于良善,天真到自己都不忍心下手。
“难道我清越真的是盛极必衰,开始由盛转衰了吗?”他不禁在心内问自己。
月亮穿过云朵,云儿飘过明月,寒风仍在肆虐,它不知疲倦的呼号着,仿佛正在安慰这位悲伤的帝王。
显帝闭了闭眼,像是一瞬间失尽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地像是慢镜头似的瘫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睛再没有睁开!
有不知何处飞来的寒鸦,不惧冬日的严寒,竟然在这寒冬的深夜里“鸹!鸹鸹!”的叫唤了起来。
明月依旧高悬!
有鹅毛般的大雪簌簌地落了下来,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天地间便是白茫茫的一片,四处都亮堂了起来,仿若白昼一般。
“吱呀!”一声,却是柳莲英焦急的开了乾清宫大殿的门。
守夜的侍卫身上已经被白雪掩埋,身上厚重的盔甲更是冰冷的慑人,听到这一声响动,几乎是个雪人的侍卫并没有半点表情,依旧站在风雪中!
“你,快去!说你呢!快去请太医!”立着的侍卫终于反应过来,这次不是站好岗就没事了,他动了动几乎僵硬了的身体,转身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中。
“你!快去通知各宫,陛下病重,十万火急!”他哆嗦着又派了几个人通知各宫,转身急急的回了内殿。
显帝已经被人扶到了床上,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若睡着了似的安详!
他的脸色透着一抹难以忽略的灰败,一丝死气悄然无声的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安乐王依旧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眼里的焦急显而易见!
只是,现在并没有人有时间有精力再去理会他。
太子赵玥眼见自己的父皇在自己替大皇兄求情后倒地不起,眼下更是气若游丝,更是三魂没了两魂。
他挣扎着跑到了显帝的床前,哭成了泪人!
太医陆陆续续赶到,屋外依旧大雪纷飞,有破晓的光劈开乌云直射大地,凌晨即将来临,可是黎明前的黑暗还未曾远去。
突然!
有厚重的钟声响彻大地,还在睡梦中的人们一瞬间惊醒,这钟声苍凉而悲怆,整整响了九下才止住!
显帝四十三年冬,元月十日寅时一刻,清越显帝驾崩,庙号太宗,传位于太子赵玥,同时,废除安乐亲王,贬为庶人,终身圈禁于“幽”园之中,永不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