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芊并不知道自己救了一个并不需要她救的人,帮了自己将来需要求助之人一个天大的倒忙,让她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日日煎心时时痛苦,活的未必比一条狗强。
所以她亦不知道,她恨透了她!
眼下,她正满心甜蜜的目送送她回来的龙之涅离去。
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味道,素手不自觉的抚着身上宝蓝色的锦袍,嘴角的弧度止不住的上扬,及至他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她才徐徐转身,进了自己的房中,将褪下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叠好。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碧玉惊呼,四姑娘不过出去两个时辰,怎得就如此衣衫不整?亏得方才她是跟静王殿下一同回来,若然非得让人说闲话不可!
郑芊抬眼,见她的脸上满是关心,忙道:“没事,就是路上出了点状况,并没有人知道,你快去把我带的换洗衣物拿一套!”
碧玉听了,连忙应是。
郑芊四处打量了一遭,却没有见到绿珠的身影。
往常三个丫头都是碧玉看家,今日茴香体贴她从来都出不了门,自愿留下来看屋子,是以她今日来万安寺便带了绿珠和碧玉。
眼下绿珠却不知去了哪里,并不在房中。
碧玉拿着衣服过来时,就看到郑芊满脸疑惑,“姑娘?”
郑芊回神,随口问道:“绿珠又去了哪里?”
“听说是三姑娘跟前的翡翠寻她,一早就出去了!”
碧玉的眼睛闪了闪,如是说到。
“哦!”
郑芊应了一声,心下却有些奇怪,说来这绿珠她也是有些了解的,她向来自恃美貌,将人以群分这一准则贯彻的淋漓尽致,从来都不与长相一般的丫头交好,可近来却似乎与三堂姐跟前的翡翠极为投缘。
“姑娘——”
碧玉有些犹豫,要不要跟姑娘说说绿珠的事情。
“怎么了?”
郑芊扬起眼眸,螓首微顿。
“没—没什么!”
还是算了吧,自己在四姑娘跟前并没有多长时间,如果自己说了,四姑娘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心里藏奸的,爱背后编排人。
郑芊有些诧异的望了她一眼,随后就将绿珠的事抛在了脑后。
毕竟谁没事会太在意一个丫鬟的事情,倒是她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让她如鲠在喉,仿佛吃了只苍蝇一般难受。
今日在万竹林中,分明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当时她的背后可是郑琪郑燕二人,那么此人必是这二人中的一个,究竟会是谁?
她的脑海里不期然的划过郑琪绝美的身姿像只飞舞的蝴蝶般,一把将自己推开毅然决然替阿定挡了一剑的身影。
是她吗?
~
龙之涅送郑芊回去后,径直下山回了静王府。
书房内,他的案桌上依旧是早晨离开时的模样,并没有半点改变,他拉开椅子就坐了下去。
夕阳燃尽了最后一丝余热,将夜悄然拉开了序幕。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英俊的面容在渐渐有些昏黄的室内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月行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静王殿下有些不愉的神色。
他有些奇怪,今日的事情一切顺利,忠王那肥猪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殿下还在为什么事情而不悦?
难道——
忽然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弟弟月挽歌,他顾不上身上还未褪下的黑衣上还沾满了静王殿下不喜的血红色,直直的就跪了下去:“殿下,还请饶我弟弟月挽歌一命!”
“哦?”
静王有些低沉的声音忽地响起,携着一阵莫名而来的阴风。
月行云抬头,见静王殿下的眼睛俨然已经一片深紫,他慌忙低头,殿下的眼睛可是能够迷惑人心的!
而且他现在显然是动怒了,若然他的眼睛是不会轻易变紫的。
“你知道的!”
龙之涅轻轻开口,声音冷冽,仿佛啐了寒冰。
是的,他当然知道,他很早就知道了,郑姑娘是殿下不可触碰的逆鳞,今日挽歌千不该万不该拿郑姑娘泄愤,就是直接行刺殿下,想来殿下看在自己多年来为他出生入死的情分上,也会开口免了他这一遭。
只是眼下——
然而想到月挽歌自小与自己骨肉同胞,他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于是他闭了闭眼睛,脸上浮现出视死如归的表情:“求殿下饶他一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整个书房内一片黑暗。
除了龙之涅眼眶中那诡异莫名的紫。
他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下的所谓的得力干将,唇角轻轻勾起,旋即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既然你都这么求本王了,本王再不答应,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说的就好像他近过人情似的。
月行云眼睛一亮,殿下既然如此说,挽歌的命算是保住了。
“他今日所为,天理不容,殿下能留他一命,已经是他天大的造化了,殿下要怎么惩罚他,属下愿为殿下效劳!”
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义无反顾,倒让龙之涅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他今日不是痛恨本王给你们下了‘秋夜蝉鸣’吗?若他也变成这其中的一个,岂不有趣?”
说到这里,他轻轻的婆娑了下手中的原先戴着的白玉扳指的地方,顿了顿,淡漠的继续道:“你说如何,行云?”
月行云呼吸一滞,白日里看着风、流潇洒的模样荡然无存。
“秋夜蝉鸣”名字听来很诗意,很美妙,可是它的滋味却并不美妙,一旦服了这药,此生再没有自由的可能。
当年自己年少轻狂、满腔热血,却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殿下下了此药,从此便变成了他手中的刀。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解除这药,可是太难了,这药源自紫云真人的师叔祖,最是霸道不堪,根本就没有解药,不——,应该说是没有可能得到这解药,因为这解药需得以下药之人的心头血作为药引、紫云真人亲自调配才有可能得到。
紫云真人自来飘忽不定,而下药之人的心头血?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端坐上首静王殿下没有丝毫表情的英俊脸庞,颓然的垂了垂身体,早些年还有可能,如今殿下的功夫登峰造极,世间能与他过几个回合的人五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取他的心头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罢了,只要活着就好。
“好!”
有妥协的话自他口中轻轻吐出。
茫茫夜色,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