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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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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 我跟你爸是真的苦,推着三轮车到三段路那里摆摊, 你知道三段路在哪里吗?”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 缪以秋点头, 歪在一边的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手上还啃着脆梨,发出咔嚓咔嚓有节奏的声音, 头也不回的道:“知道, 你上回跟我说过, 就是现在新银泰那边。”

    季岚女士顿了顿, 当女儿口中说的上回不存在, 继续道:“不管刮风下雨,真是一天都不能歇,我们当时就想着啊, 为了女儿过上好日子, 我们吃糠咽菜都愿意。”

    缪以秋可疑的沉默了一下,然后转头看着她妈说道:“可是爸爸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季岚眼角上挑:“那你爸是怎么说的?”

    “我爸当时说, ‘你妈年轻的时候可真的会吃, 当年还没有店面更没有公司的时候,两人出去一人吃了一份炒河粉, 我都吃饱了你妈还没吃饱, 完了还要买几个煎饺, 有时候还喜欢啃鸭脖子鸭锁骨的。要是你妈那个时候没有那么会吃,咱们家说不定早两年就买了房子了。”

    季岚女士听完色变,缪裘卓先生晚上回家差点跪了搓衣板。

    回忆到此结束,缪以秋想了想看着面前的季岚女士认真的问道:“妈,你跟我爸去三段路那边摆过摊吗?”

    季岚二丈摸不着头脑:“什么,去三段路……摆摊?”最后两个词还带上了疑问,就怕自己听错了。

    缪以秋心慌了起来,其实从醒来后,奇怪的事情就不是一件两件了,可是她下意识的忽视了那些,因为最亲近的两人依旧是熟悉的面孔,她强制忍耐下自己想要大叫的冲动,又问:“明天星期几?”

    “星期四。”

    “你明天要上班吗?”缪以秋几乎秉着呼吸。

    季岚回道:“没关系,妈妈跟单位请假了。”

    跟单位请假了,要是家里真的在她十岁左右才开始做生意,她不会没有印象的,缪以秋开始坐立不安,即使身上盖着被子,台灯的灯光微亮,季岚也能看到女儿的不安分:“怎么了,不是说好要睡觉了吗?”她故意严肃的说道:“乖乖睡觉,不然等下妈妈要生气了。”

    而缪以秋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的痉挛,她把手放上去使劲按了按,却丝毫没分缓解,难道那样的痛苦又要来一次,她额头上开始冒出了一阵阵冷汗:“妈妈,我生的是什么病?”

    季岚搪塞道:“只是普通的肺炎而已,你感冒了。”

    缪以秋想要坐起来,口中艰难的说道:“妈妈,我想吐。”她想要去病房里的洗手间,可是却根本忍不住,弯着身体扶着病床栏杆朝下吐了一地,连季岚身上都溅了一些,傍晚吃的小馄饨还有刚刚吃的砂糖桔,全部吐了出来,可是就算这样,她还在不断的干呕着。

    病房里顿时又如下午般一阵人仰马翻,半个小时后,缪以秋换了病服重新躺好,季岚去家里拿换洗的衣服,整个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只剩下她和给她打吊针的护士姐姐,缪以秋小声的喊道:“护士姐姐,护士姐姐。”

    她的声音太轻,叫了两遍护士才听到,然后凑近问道:“怎么了,哪里难受吗?”

    人不管生了什么病,都会很难受,可是缪以秋可不觉得自己得的是肺炎,她白着脸,依旧虚弱,耍了小小的心机:“护士姐姐,我是不是再也好不了了?”

    要是没什么大问题,护士的反应都能让人猜出来,她的问题很快就会遭到反驳,你只是肺炎\胃疼\感冒,也许还会得到几句‘小小年纪别胡思乱想之类的回复’。

    可是护士的反应让缪以秋的心不断的沉下去,只见她扯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眼里的同情更是一览无余,像是要鼓励缪以秋一般:“怎么会呢?我们所有的人都在关心你,给你打气,你一定会痊愈的,我们继续坚持好不好?”

    什么病,会让所有人都同情她,从白天起缪以秋就发现了,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他们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快要枯萎的花,折了双翅的鸟,没有明天还要无望挣扎的囚徒。

    即使她脑子一片空白,也看的出这是一个单人病房,自己应该没有死,而是得救了。

    得出这一结论的缪以秋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脑袋炸的好像要裂开一样,身体也被拆过重组似的,顿时又倒回了病床上。病床旁边心电图的机器还在运转,发出滴滴的声响,可能是病房里太an静的原因,或是因为需要休息来恢复,她很快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缪以秋没有发现,在她惊醒的那一刹那,心电图上从左往右渐渐接近直线的电波开始重新上下起伏,渐渐趋于平稳。病房的门悄悄打开了,两个护士一前一后轻轻走了进来,见到小姑娘闭着眼睛,后面的一个问道:“醒了吗?”

    走在前方的护士给病床上的小姑娘拉了拉被子,仪器记录显示一切都正常,便竖起中指放在嘴边对同事嘘了一声,又指了指病房的门,两人又像来时一样出去了,关上门之后才回道:“还在睡。”

    “那刚刚是我们听错了?”

    “应该不是,被子是乱的,估计醒了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两个护士一边交谈一边往值班室走去,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道:“这小姑娘真可怜,今年才十岁,后半辈子就已经毁了,毒贩真是丧尽天良,你说他们怎么忍心对一个孩子做出这种事。”

    “你也说他们丧尽天良了,怎么还问这种问题?”

    “……我只是心里难过而已。”这个护士的眼睛已经发红了。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半响后才听到另外一个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没关系,总会过去的。”

    同一时间,k市某公安局分局审讯处,啪的一声,警察宽大的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看着眼前坐在掉漆木头椅子上的中年男子,这个中年男子形销骨立,举止猥琐,听到这么一声,要不是手背在身后还拷在椅子上,几乎整个人都能跳起来,他不自觉的佝着身体往后缩了缩,好像这样就能躲避面前警察的视线。

    “谁指使你抓走那个小女孩的?”警察面容严肃,不怒自威。

    中年男子低着头不说话,但警察又怎么会那这种人没办法呢?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是社会上的蛀虫,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对社会和自己都没有丝毫贡献,可是偏偏贪生怕死,宁愿烂在泥里,也要得过且过。

    “不说是吧,那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了,你可想清楚了,是不是真的要替别人去死,那个小姑娘还在医院里躺着呢?要是按照故意杀人罪执行,你可是要枪毙的!”

    警察的手一下接着一下敲着桌子,中年男子的心也不自觉的顺着这个节奏,一下一下的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他不过小学毕业,一辈子混在社会底层,交流的圈子里都是跟他一样的瘾君子,亲戚早就不来往了,面对这样的人,都用不着讨论用什么审讯方式,就能让他把一切都交代了。

    中年男子哪里知道自己的行为够不够的上故意杀人,但是他清楚的知道,杀人的确是要偿命的。在他逃跑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就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很有可能活不下来。他见了害怕,偷偷买了车票准备离开,却在车站被抓个正着。

    “你要是说出来,我们还会帮你争取减刑,最多进去待过几年,你要是不愿意说,要么牢底坐穿,要么,早日投胎!”

    警察话音刚落,敲着桌子的动作也停住了,最后敲在桌子上的一声尤其的重,中年男子顿时又抖了一下。

    作为一个警察,在审讯的时候对犯罪嫌疑人说出这样的话,本来就是不合规矩的,更不用说,审讯室外面还有那么多的兄弟部门和上级领导看着,但是他们此刻只是无声的看着里面的情况,不发一言,更没有人提出要进去阻止他。

    “是张姐。”

    中年男子终于吐出了一个名字,或是一个代号,‘张姐’。

    警察目光如炬的看着他,身体更是笔直了几分,步步紧逼般问道:“哪个张,弓长张还是立早章,全名叫什么?”

    “弓长张,我不知道她全名叫什么。”眼见面前的警察用一种刺目的眼光看着他,中年男子深怕自己没有机会减刑,连忙说道:“但是我知道,她是刘健的妻子。”

    听到这个名字,审讯室外站着两个旁听的缉毒警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年长的对着另外一个说了一声:“是他。”

    随着法治越来越健全的当今社会,针对各种犯罪行为的刑罚也越来越完善,有些地方甚至一年都下不了一份死刑执行判决书,很大一部分由死缓转为无期,要是表现良好,甚至还有机会减刑。但是在年初,k市打击逮捕了三年以来一伙最大的贩毒集团,包括主犯刘健在内的七名从犯,全部判处死刑。

    当初他们为了逮捕这一贩毒集团,联合了公安、武警、交通等各个部门,花费了整整三个多月的功夫,终于将其一网打尽,为此还得到了省里的表彰,谁知道今天听来,还有漏网之鱼。

    “刘健,就是那个几个月前被你们枪毙的刘健。”中年男子深怕他不知道刘健是谁,出声提醒道。

    “少废话,我知道刘健是谁!那个张姐是怎么吩咐你的?”

    “半个月前,张姐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中年男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警察:“说她以后愿意为我提供一辈子的毒品,但是要我为她做一件事,”说罢他头低了下去:“她说她要为刘哥报仇。”

    “你答应了之后呢!”

    其实说到这里,所有在听的人都隐约知道这所谓的报仇是怎么一回事了。

    果然只听他继续说道:“之后我去见了张姐,张姐给了我一张照片,照片是在西城那边的游乐园偷拍的,上面是缪警官带着他的女儿。”咽口水的声音响起,中年男子开始坐立不安,害怕有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方面,可能是他的毒瘾快犯了,警察可没有给吸毒者递毒品的习惯,依旧板着脸道:“接下来呢?继续啊!”

    中年男子感到骨缝里有一万只蚂蚁在往里面钻一样,脚下不断的动着,连带着椅子都被他不断的抬起来又落到地上,要知道,他刚刚可没有那个力气做这些的。

    “警官,警官……我可不可以?”

    “呵,你这毒瘾发作的可够快的,吸了不少年了吧,先把一切都交代了,一切都交代了,保管让你好好放松放松!”

    原本再蠢的吸毒者,都知道警察在有监控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肯定审讯的一种手段,可是面前的人神志不清,很明显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他现在只想把一切都交代了,然后好好打上一针。

    “张姐说,她认出了照片上的男子是当初抓走刘哥他们的其中一个,她说,她也要让这个缉毒警知道失去亲人是什么滋味。”

    站在外面的缪裘卓身体颤抖了一下,正当其他人以为他受不住要倒下去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背挺的更直了,但是还是有人小声的劝道:“裘卓,你先出去休息休息,这里一切有我们,肯定让他交代的一干二净。”

    缪裘卓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半响后才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不用。”

    按理说,有案情发生的时候相关人员作为被害人的家属,理应回避,可是缪以秋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为了参与这一次审讯,缪裘卓几乎都给他们大队长跪下了。那个样子,谁都无法拒绝他,但是事先也说好了,只能旁观,不能参与。

    “我在那个小姑娘的学校外面蹲了三天,才终于在第三天人少的时候把她骗走。”

    “用什么方法骗的?”

    “我先给了她一瓶果汁。”

    “她要了?”

    警察瞪着他,厉声问道:“她要了吗?”

    中年男子低下了头:“她没要,那个地方人少,我就用石头把她砸晕了,然后带了回去。”

    用石头砸晕了,面前的警察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更加平静,可也更加让人害怕了:“接着说。”

    “张姐那个时候给了我几包四号,说给那个小姑娘用,我没舍得。”

    “于是我用维生素把它稀释了,准备自己用。”

    “四号?”警察脸色一变:“她给了你几包四号?!那你给那个小姑娘用的什么?”

    中年男子头垂的更低了:“跟我以前的一样,开始的时候,我准备给她用烫吸,可是她一直哭,还洒到了地上,浪费了好多。”他是真的在可惜那些浪费的毒品,抬头对上警察严厉的目光又瑟缩了一些,嗫嗫道:“……后来,我就给她注射了。”

    “你用的什么纯度?”

    中年男子开始神志不清了,他想要伸出手挠自己,可是手被拷着没有办法,最后连人带椅子的倒到了地上,蚯蚓一样躬着腿不断的爬着:“警官,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我也是被逼的,求求你给我打一针吧。”

    警察站了起来,蹲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的丑态:“你说,你用的什么纯度,说了之后我们才能给你,你也知道这个东西会死人的,万一过量了怎么办?”

    “就是最普通的那种程度,四号、四号也行。”说完这一句中年男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来,接下来从嘴里出来的全部是祈求毒品的话,甚至连自己那个简陋出租房里那些毒品藏在哪都说了出来,好像期盼警察去给他拿一样。

    警察站直了身体,还没等他打开审讯室的门走出去,站在外貌的缪裘卓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裘卓,裘卓!”

    与他一同旁听的缉毒大队大队长蒋盛连忙追了上去,最后才在大门外面的一棵铁树旁边找到了他,蒋盛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对着抽着烟的缪裘卓道:“刘健的妻子在西城游乐园认出了你,说明在这之前,她肯定见过你,我们要回顾之前的每一次行动,找出她见到你的契机,肯定会将她绳之于法的。”

    缪裘卓扔掉抽了一半的烟狠狠的踩灭,说出来的话都是冒着凉气的:“我一定要亲手抓住她。”

    缪以秋没有看电视,也没有看旁边桌上堆的高高的古代儿童寓言故事,更没有去看‘儿童腔’翻译的世界名著,无聊的躺在床上打滚:“我之前都没有想吃的,只是刚刚才想起来。”

    只不过她打滚到一半,就觉得自己整个人被捞了起来,缪以秋不住的在缪裘卓怀里扑腾着:“爸爸你干嘛呢?”

    缪裘卓给女儿穿上了鞋子,才把她放下来,缪以秋还没喘口气,就看到她爸又从床尾翻出了一件外套准备给她套上:“你不是说想要去花园里逛逛吗?”

    缪以秋看了眼外套猛地后退了两步,快速的摇着头说道:“去花园里逛逛行,但是我不要穿这件外套。”

    “不穿可不行,天气降温了知道不?”缪裘卓解释着,立刻举起了女儿的小胳膊想要给她套上。

    缪以秋发出一声惨叫,连缪裘卓都被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却见女儿捂着眼睛悲愤道:“我没有说不穿外套,我只是不要这件青草绿的。”说实话这绿色太亮眼了,刚刚拿出来的那一刻在灯光的照耀下,差点闪的她眼睛都绿了。

    “那你要穿什么颜色。”只是换个颜色,这一切都好商量,缪裘卓把所有的外套都翻出来给她看,说是所有的,带过来的也不过三件而已。

    最后缪以秋选了一件军绿色薄款的棉衣,棉衣偏长,下摆在膝盖上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瘦了很多的原因,拉链拉上之后看去也松松垮垮的,不至于掉下来,但明显不合身。

    缪裘卓看着女儿不过他手掌心大小的脸蛋,微微有些心酸,摸着她的头道:“我的女儿真漂亮,”接着抱起来就往外走去,见到了在门口等着的护士才放了下来,嘱咐道:“乖乖跟护士姐姐去玩吧?记得听话。”

    缪以秋牵着护士的手,仰着头问她缪裘卓:“爸爸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缪裘卓弯着腰,拿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爸爸得给你妈妈打电话,让她给你做糯米圆子,还要去给你买个游戏机。”

    缪以秋想说我不急的,但是看着爸爸上心的样子,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道:“那好吧,我跟护士姐姐去。”

    直到两人走进了电梯看不见人,缪裘卓才收回了视线,转身去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主治医生和刚刚在病房里见过的郑博都在,他关上了门打招呼道:“王医生,郑医生。”

    郑博站起来跟他握手,然后让缪裘卓坐到了长沙发的另外一侧,他的面前还放着缪以秋入院以来所有的病历报告,基本上都已经看完了。

    “刚刚我和王医生谈了一些缪以秋在生理脱毒那段时间里面发生的事,毒瘾发作的情况不再描述,脱毒过程也很符合她现在的成瘾性。让人在意的是,她对毒品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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