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您的大名啊,今日一见,才知外面传言不虚,陆掌柜果敢睿智,四年时间就让德福轩在月港更上层楼,成了此间数一数二的大商号。”何勇不亏是常年行走江湖的,嘴上功夫不差,怨不得当初连李天养他们都被他给骗了:“今日小弟冒昧来访,还请掌柜莫要见怪啊!”
“这是哪里的话,既然是天养贤侄的长辈,那也就是我路丙言的朋友,欢迎还来不及呢,哪敢见怪.”陆丙言也是一方人物,哪里会被一方马屁给忽悠,只是何勇所提及的,却恰好是他这些年最为得意的意见事情,如今这几句话,正好挠到了他的痒处,让他对何勇的第一印象可算融洽:“快请入座,几位来的突然,也没有提前打个招呼,也就只能备些平常饭菜,倒是有些怠慢了。”
“呵呵,我们都是群乡野村夫,这样的饭菜已经是极好了,哪来的怠慢之说。”何勇随即回道。
“请!!”
李天养其实一直很讨厌中国人的一个习惯,很多事情,重要酒足饭饱之后才会进入正题,可这是陋习,李天养现在为止,又没有办法改变,只能是默默忍受,尽量习惯它的存在。
这不,酒桌上李天养有心想要说点正事,总是被路丙言顾左右而言他,给瞒混了过去,迟迟不能成事。知道酒足饭饱之后,陆丙言才喝着醒酒汤,悠悠坐在主座上,沉静自若地看着他们。
“世叔,小侄此次前来,其实有事想要请您帮忙的。”李天养总算捱过了酒席,现在寻得机会,也不客气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贤侄还是入世未深啊,这沉心静气的功夫还是没有修养到家啊!”陆丙言没问李天养要帮什么忙,反倒是说出了李天养身上的毛病来。
“世叔教训得是,只是小子少年心性,本就藏不住事儿的人,哪里能跟您老相比呢。”李天养也不气恼,摸了摸自己的头皮,还有些自糗的说到。
“呵呵,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不想外面的那些个商人,一个个嘴上亲近,谁知道他们背后要对你做些什么下作的事情。”看来陆丙言也是吃过商人之间暗箭伤人的亏,颇有些感慨,随即回过神来:“说吧,想要找我帮什么忙?我就知道,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小子估计也不会大老远地来跑到外面商号来找我了。”
“嘿嘿!!”李天养一笑,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这第一嘛,其实是想为我何叔引荐一下世叔,他们是做海上生意的,这几年在琼州水域,这狂鲨一家独大,让他们都有些吃不消了,所以想换个地方讨生活。”
“噢!!没想到,何兄弟竟然还有如此胆量,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何勇虽然嘴皮子还算利索,为人看起来也还豪气,不过陆丙言却没有从他身上看到一点亡命之徒的那一股子杀气跟狠气。
“见笑见笑,实在是这些年生活不易,总得找个行当混口饭吃啊!”何勇抬手抱拳,丝毫没有因为被人小视而气愤羞恼,毕竟他陆丙言可不知道,竟然会有人没事做,冒充一个海贼。
“我何叔的意思,这人生地不熟的,做买卖总得找个好搭档,一个信得过的下家帮他们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物件儿,这不听说我跟世叔的关系,所以就找到您的门上来了。”李天养接过话腔,把事情给挑明了。
这个时代,哪家商号其实都不干净,特别是像他们这些做沿海生意的商号,多多少少都跟海贼有些关系。因此,李天养陡然说出何勇的身份,陆丙言也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以德福轩的实力和渠道,要说没有海贼跟他们做买卖,这个行当里的人谁都不会相信。甚至说不得,好多海贼的背后都有他们商号的踪影,要不然这些年,为什么他们商号的船只总是很少会被海贼给抢劫呢!
“既然小子这般爽快,我这个做世叔的,也不好跟你打那些花腔了。成,看在你我两家这些年的交情的份儿上,这个忙,我帮了。我也相信,你小子介绍过来的人,那必然是知根知底的!”陆丙言也是极欣赏李天养这个少年的,这几年要没有当初李天养大气帮了他那一回,也不会有他如今的地位。虽然他在这商场厮混了十数年,早就已经习惯了尔虞我诈、翻脸无情的事情,可像这种顺水人情的事情,他还是不会有意刁难的。
毕竟,这多一家海贼的生意,就多赚一些利益,他也没有损失什么东西,只是多了些风险而已。要知道,海贼这个行当本就不是能见光的职业,他们德福轩势力虽不小,但也不是什么海贼都敢胡乱接洽的,每一家有生意往来的海贼,他们其实都是做过很多调查,对彼此都有所了解的。像何勇们这种,他们根本不知底细的海贼,一般情况下,无论哪家商号都会断然拒绝的,就是害怕惹出麻烦来。
“多谢世叔对我的信任!!”李天养本来还要多费一些唇舌,没想到人家陆丙言没有一点推脱,就此给答应了下来,多少让李天养有些意外。
“大恩不言谢!!!”何勇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对着陆丙言行了江湖人的一个大礼,让陆丙言连忙站起来,把他给扶了起来。看来这何勇是生错了时代了,要是在那后世,出演一个影视剧什么的,妥妥是个影帝啊,这把一个海贼头子的心情给演得恰到好处,让陆丙言连一点怀疑都没有。
“不过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我也只是德福轩的一个掌柜而已,上面还有东家看着,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做主。所以,到时候咱们的生意还是要按照道上的规矩来,我能给出的最好优惠,也就只是你们货物一半的市价了,要是货物有损,那当然还会有所折扣的。”陆丙言虽然答应了帮助何勇他们销赃,不过该有的规矩还是要说出来:“当然,既然你们跟我们德福轩合作了,那么日后你们也不能跟我们商号的船只为难,要是周围有哪家豪杰想要对我们商号不利,你们还要给我们只会一声,让我们有所察觉。”
“这个不用您多言,我们也是这个道上混的,该有的规矩我们也懂,不能让掌柜的您为难。”何勇满口答应了下来。
没有办法,海贼的生意本就是这样的规矩,要不然人家这些商人又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接手这些烫手山芋呢!
“当然,小侄这儿,还有一事相求。”
“呵呵,你小子事情可真多,这才办完一件事情,你也不等我们喘口气啊。”陆丙言笑骂道。
“这第一件事情,小侄我也只是做个中间人,事情成与不成,其实与我无关。只有这第二件事,才是我此次前来的目的,世叔可不要搞混了哦。”李天养仗着自己的年纪小,倒是耍起小性子来,眼看着自己最关心的事情尘埃落定,马上就表现出一种于己无关的态度来。
“哎呀呀!!你看看,这还真是翻脸不认人啊,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这事情哪有这般的爽快。这才没一会儿工夫,你就不认账了啊,这日后还真是一块做生意的好手!!”多年来的交情摆在那里,陆丙言也对李天养的言语不以为意,和何勇开起了他的玩笑。
“哎,这小子的性子本就那样,抓住了机会连他老爹都坑,我们也拿他没办法啊!”何勇胆气也大,竟然敢拿话挤兑自己的老板。
“嘿嘿!!”李天养一笑,接着说到:“世叔在这月港时日良久,相比对这月港的情况极为了解,所以小侄才想找世叔帮忙,为我训个好的地段,盘间店铺下来。”
“噢??贤侄的意思是,想要把你们商号给开到月港来吗?”听到这里,陆丙言收了收脸上的笑容,正色望着李天养。
“小侄正有此打算,乐会县城,毕竟小门小户,未来我齐心堂发展再好,也必然有限,所以我想在这月港再开一家店面,探探内地的底细。”李天养也不讳言。
“那你这是想要跟我们德福轩抢饭碗啦,你说这叫我怎么帮你!”听到李天养的回答,陆丙言不禁又惊又喜。
“世叔这话是说笑了,我们齐心堂这买卖,只是小打小闹,哪里能跟您老的德福轩相提并论呢。再说,未来的日子,我们想要在内陆有所发展建树,还离不开德福轩这一颗大树啊。”
“哈哈哈哈,就你小子会说话。行,这事儿也一并包在我的身上了,赶明儿我就去帮你寻摸寻摸。”陆丙言大包大揽地接下了李天养的请求,喜上眉梢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陆丙言这几年一直跟李天养他们打交道,对于李天养他们的产品了解不比他们少,甚至可以说是,在这内陆一地,他比李天养更加知道这些产品的前途。不说牙刷这个产品,毕竟技术太过简单,这几年仿制的作坊犹如春笋一般,在各地都长开了花,到处都有人生产。这个时代也没有专利一说,李天养他们也找不到人去索赔,官府更是不会搭理这样的请求,只能算李天养他们自己倒霉了。
但是像变蛋、皮蛋这样的产品,在这沿海一带,销量实在是可观啊。每月陆丙言从李天养他们那里进购的几船货物,要不了几日就被周围的客栈酒楼收刮一空,有些长期的主顾甚至会提前预定下下月的产品。
可惜的是,李天养他们地方狭小,产品原材料供应不上,每月的产量也就那些,哪里还有多余的货物供给他们。倒也不是没有人想过仿制这些产品,可他们却一直没有得到李天养手里的配方,很多商家暗地里研究出来的产品都只是虚有其表,根本不能入口。陆丙言也不是没有劝说过李天养,让他把作坊的规模扩大,可是李天养他们的村子只有这么大,劳力和资源本就不足,想要扩大都没有办法。
如今李天养既然提出想要在内陆发展,那也就是说,他们将要把产品卖到内陆,扩大生产规模,那也就是必然之举。虽然说,在月港这一带,或许因为李天养的插足,这些产品的销售肯定会给他陆丙言领导的德福轩带来一些影响,作为直销抢夺他们的市场份额那是必然的。
但是别忘了,变蛋也好,皮蛋也罢,甚至连牙刷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薄利多销的产品,这几年虽然因为供不应求的缘故,价格有些虚高,但说实话,比起德福轩其他的产业,那些利润在早期虽然能让陆丙言占住跟脚,但如今也只是陆丙言手里还算不错的一门生意罢了。但要是李天养他们真的能够扩大生产规模的话,那么未来的行情与利润,那可就不是像现在这样小打小闹了。
而李天养既然决定在月港建立分号,向内陆发展,那么能以如今可以预期的损失,换来日后庞大的代理销售,这怎么能不让陆丙言惊喜。李天养未来发展再大,他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建立起一个向外销售的渠道,不说别的,光是福建一省的渠道,他李天养就算是花上几年的功夫,也未必能有什么发展,更别说还有那庞大的资金需求了。
既然如此,那么未来,他们必然还是会寻求一家大型商号合作,而他所领导的德福轩,无论是从关系,还是从渠道资源上来说,都是他李天养的不二选择。那么,向来精明的陆丙言,又哪里会看不出其中所带来的商机和利益,真的会为了月港的这一点小利益给冲昏了头脑。
想想未来这些畅销的产品,源源不断地通过德福轩的水上渠道,运输到全国各地,甚至西域各国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陆丙言恨不得现在就把李天养他们打发走,然后找上几个亲信手下,马上就去帮李天养把这事情给办妥当了。不过长久的经商经历,让他慢慢冷静了下来,他也知道这只是一厢情愿,当初他也室早在齐心堂营地走动过,光是那个庞大的养殖场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起来的,一切只能徐徐图之,不能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