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下午时分,李天养他们才精疲力尽地走出原始森林,回到诸罗山社土著们开辟出的羊肠小道上来。今天的收获不多,三只野鸡,一只毛猴就是今天一整天的收获,像拉厚克嘴里所说的什么山羌,黑熊,野猪,那是连毛儿都没有看见一根。
在路上的时候,李天养也曾忍不住问过马耀,他们每回的收获大概如何,马耀给出的答案,让李天养心里一惊,能在这片森林里养活两千多土著,他们这些人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也难怪他们会跑那么遥远去打猎了。更别说沿岸的移民村落,会时常被这些土著们光顾、抢劫,对于那些地盘更小的小部落来说,想要生存下去,不动用一些手段巧取豪夺的话,光靠大自然的馈赠,根本就没法生活。
或许,这也是大员至今为止,没有一个统一部落的原因之一,越是庞大的团体,对于粮食、人口的压力也越大,像这样困居海洋之上、又不懂种植之道的原始部族来说,生养的人口越多,他们部族分裂、崩溃的速度也就越快。
李天养他们的营地,这几个月来,其实也遭受到了不少不明部落的袭击,很多种植在外的粮食,特别是土豆,更是在夜里被人成片成片的盗挖,逼得李天养到夜里还必须安排人手来看护外面的天地,同时还要预防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暗箭。好在这些土著一般都是单独前来,最多也就三五个人的小团队,这才让李天养他们的压力不显得那么大。再说这几个月里,诸罗山土著年轻人们也时常下山帮忙打工,吓唬、追赶这些同胞,他们还是很得力的。
晚上,李天养他们有被请到族长家里热情款待了一番,当然,你就别期待人家能拿出什么美酒佳肴了,差不多跟昨夜的招待一模一样,这就已经是人家能拿出来最好的食物了。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天养不是一个闲着没事到处乱跑的人,这次前来拜会诸罗山族长,除了是必要的理解之外,其实也是想要跟诸罗山的人商量,想要招收更多的土著们到营地里去帮忙开荒、工作的。
眼看着马上有要开春了,李天养还想要多开垦出几倾荒地来,多种植一些粮食;他的养殖场也要开始大规模养殖了,第一批小鸡已经孵化了出来,正嗷嗷待哺呢,从月港购买的猪、牛、羊等家畜也到位了,正圈养在营地周边;再过三四个月,等小鸡们长大,开始下蛋,他们的作坊也该开始动起来了。
当然还有,一直就没有停歇过的几个窑口,都是少年们自己分工合作,三班倒地在边上看守着,成批成批的砖瓦、水泥被烧制出来,运送进营地,成为建设他们家园的基石。
但是,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李天养现在就是被架在上面,被扯蛋的那个人,就凭李天养他们营地里,那不足两百人的劳力,哪里能够支开这么大的摊子。前段时间的抢劫行动,要不是因为营地里的物资已经接近李天养所预计的底线了的话,他们还真的抽不出八十多个人出去抢劫。
要是按照李天养一贯的求稳方针的话,最好是能一力降十会,聚集最大的力量一击而胜,他巴不得只留必要的人手看家,其他人一窝蜂全部上阵才算安心。而如今,营地又躺下了近五分之一的劳力,李天养他们的人力缺口也越来越大了,所以,就有了这次诸罗山之行,也算是李天养的求救之行。
不是没有想过从漳泉两地招收一些无田无地的村民或者流民来这里安居、生活,他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努力。每次人家一来打听,一说是来这个大员岛生活,十个人里有五六个当场就被下走了,剩下的三四个里,不是年老体弱,就是拖家带口,提出一系列要求,这让刚刚起步的营地,根本没办法满足,最后只能作罢了。
不是李天养危言耸听,这个时代福建沿海的人们,对于大员这个岛的传说,真的能吓走很多胆大的汉子,故而在漳泉一地大员也有“埋冤”的恶名。
而且李天养其实也有考虑,如今正是跟诸罗山社的土著们处于甜蜜期的时候,平时就老听马耀他们这些土著年轻人抱怨说时常饿肚子,这次出来一趟,观察的结果,也让李天养心里有了计较。
如果李天养从外地招人,说实话,迟早会跟这群吃不饱肚子的土著们产生纠纷,甚至会因为李天养他们砍伐过多的森林,开垦土地,让土著们的猎物越发减少,两家的矛盾指挥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剧。到时候,吃不饱肚子、为了生活的土著人们,把主意打在李天养他们这群丰衣足食的邻居身上,那是必然的事情。
但如果,趁着这个时期大家关系融洽,李天养跟诸罗山族中长老们商量一下,让更多的诸罗山土著们下山去帮忙、劳动,一来,可以缓解诸罗山人粮食的危机,不用时常饿肚子;二来,长期的交流和劳动之下,李天养他们也能把先进的农耕知识教给这些土著们,让他们学会自己种地种粮,也就不用再费力气去打猎,靠天吃饭了;三来,则是缓解了李天养他们营地中迫切的人力缺失问题,一方几变,何乐而不为呢!
李天养是一个纯正的大民族主义者,但他不是一个汉族主义者,虽然他不大待见儒学的很多东西,却十分喜欢春秋里的一句话:狄夷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狄夷,则狄夷之。一个几千年前的读书人都明白的道理,他想不通到如今,为什么反而会变成了歪理邪说。
只要功夫下得深,他李天养就能把这群不服教化的土著们,变成一群可堪大用的助力。毕竟,他的计划里,这里可不只是一个藏身的老巢那么简单的。
本以为事情应该很容易,诸罗山社的情况这么糟糕,李天养给出的条件在诸罗山人看来也算是丰厚,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年轻人偷跑下山去,为李天养他们营地添砖加瓦。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提议一处来,身为族长的比勇就满脸的不悦之色,当场就差点跟李天养翻脸了,要不是周围还有好几个族老在旁相陪的话,为李天养他们说话的话,李天养恐怕就要铩羽而归了。
李天养想不明白,本来作为一族之长,就应该为部落中的百姓们考虑,这比勇老人为什么却不愿意让族中的乡亲们出去寻找一条出路呢。可他又哪里明白,一个老人心里所想的东西,越老的人,也就越尊重传统,在比勇的眼里,他们诸罗山社的人,生来就是森林里的娇子,除了从大自然中收获猎物之外,其他的任何手段都是对诸罗山社人的玷污。
而且,活了大半辈子的比勇,也比这群懵懂的土著们看得明白,华夏的文化实在太过厉害,它的包容性太强大了,如果真的接受了李天养他们的安排,恐怕要不了两代人,他们诸罗山社的乡亲们,就会变得跟李天养他们一样,失去他们自己的传承与信仰。
同时,这一次与李天养他们的接触,更让他隐隐地感觉到了,如果事情再不加以阻止的话,他们家族十几代人流传下来的族长位置,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葬身历史的长河,不复存在了。
最后,在诸罗山社几位族老和族长关门避谈了很久之后,李天养总算得到了一个答复:作为族长和族老,他们不反对族中子弟前往李天养他们营地劳动,但是,他们也绝不支持这样的行动,更别说李天养说想要的,由他们这些长老站出来发话,鼓励大家下山了。
看着比勇族长被族中长老气得满脸愤恨的眼神,李天养知道,恐怕这是诸罗山社最大的让步了,事情又回到了原点,李天养这次诸罗山之行,算是彻底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