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当事人,比勇族长这回也就不能'以身作则’,去投自己一票了,而作为长老的达海,则当起了这个排头兵。
反正到了现在,达海也算是正式跟比勇摊牌了,他也不再有什么顾虑,摆明车马的走上前,把一颗代表该比勇负责的红豆给丢进了泥瓮当中。
当然,他这一搞,比勇也好,几个跟族长亲近的长老也罢,肯定少不了给达海一些难看的颜色。可是达海对此,却是一副甘之如贻的表情,神色平静的走了下去。
只是苦了一群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出的族人们,投也不是,不投也不是,最后,还是在几位长老的带领下,才有人陆陆续续地走上去捉瓮。
最后的结果,,让达海长老他们一派的人大感庆幸,同时也大为振奋,以十多枚豆子的微弱优势,再一次获得了这次的胜利。
几十年了,一直被比勇仗着族长的身份压制着,达海终于在今天,翻身农奴把歌唱了,靠自己的头脑和平日的积累,寻找到了一次挑战比勇权威的机会。
当然,有高兴的自然就有失落的,比勇族长这一派的人就怅然若失了,从没有经历过这般挫折的几位长老和比勇的两个儿子,全都愤愤不平,深为这次失利而懊丧。
“族长,看来不仅仅只是我一个人觉得你要为我们二百战士的牺牲负责啊!”达海长老得了便宜,也不会卖乖,立马带着人向比勇族长示威来了。
“他们都只是一群只知道眼前利益的蠢人而已,倒是你们这些人,谁会看不明白这笨港未来对我们部族的危害,却还要一直跟他们为谋,你们才是该向族人和祖先们谢罪的罪人。”比勇早就已经冷静了下来,即使这次失利,他也不再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反而是一脸平和的看着达海他们。
达海没有接比勇的话,这个话题,他们几个长老跟族长其实已经讨论过了很多次的了。一个为了族群的延续,一个为的是族群独立性和传统的传承,孰对孰错,其实没有真正的答案。
只是其中,彼此在这个问题上所带有私念,却有多寡之别。达海他们,虽然接受了李天养他们的礼物,但是他们的出发点却是为了族人生活的改善;而比勇他们尊崇传统,其实更多的,是想延续他们作为统治阶层的特权。
其中差别,有如天壤。
“好!!”因为捉瓮结果,族长如今算是戴罪之身,现在就由达海来主持接下来的大会了:“既然大家大多都认为族长要为我们两百健儿的死亡负责,那么接下来,就该是商议惩罚的问题了。”
“达海,你别太过分了啊!!难道你还真想让一族之首成为别的部落的笑话吗??”听到达海突然说出这话,几位族长一派的长老,连同比勇族长一起,全都变了脸色。
谁能想到,这达海一朝得势,就要想着一把把比勇这个族长给打下万丈深渊。如果这次比勇族长真的受到了惩罚,哪怕只是象征意义的,那么以后,比勇再想保持以前那样的威严,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更何况,他们也不知道这达海,到底是要给比勇准备一个怎样的惩罚。
“族长又怎么了?既然大家都觉得族长做错了事,那就也要跟族人们一样受到惩罚吧!”达海可不在乎这个长老的威胁,郑重其事道:“当初,我大儿子法力兀作为族中第一勇士,最为杰出的猎手头目,还不是只因为他们打猎队受到玉山部落猎队的偷袭,损失了五名战士,而被比勇族长给下来重罚,直接驱逐出诸罗山的吗??”
“我还记得,当时族长是这么跟大家说的:以前的功绩是以前的功绩,现在的过错是现在的过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既然犯了错,那就要受到惩罚,即便是我这个族长,也不能逃脱。”达海长老突然陷入回想,把思维一下子拉到了好几年前:“族长大人,你自己说的话,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达海,你这完全是在报复!!”这件事情,族长一派的长老基本上都亲身经历和参与其中,哪能忘记,因此达海一提醒,几个长老忍不住外厉内荏地咆哮起来。
于此同时,比勇族长面色如霜地盯着眼前这个隐忍多年的长老,沉声说道:“原来你还是没有忘记你那个宝贝儿子啊!!”
“呵呵,你能忘记吗?”达海压低声音,面色突然有些狰狞:“当初要不是你惧怕我儿子的能力与威望,又怎么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把我儿子给逐出诸罗山!”
“唉!”长长叹了一口气,张嘴半天,比勇最后还是重新合上了眼,闭目以待。
“我提议,族长比勇年老体弱,脑子糊涂,加上这次两百战士的死亡,已经不适合再作为诸罗山社的族长了!”达海见比勇不再理会自己,石破天惊地说出了一个提议。
顿时间,场下一下子有如滚油当中掉进一滴冷水,炸开了锅,大家虽然或多或少都对比勇这回的做法有些怨言,甚至是怨恨,但要说像达海这般激进,直接让比勇直接下台的,可是想都没有想过。
“呵呵,达海,你是脑子糊涂了吧!!我们诸罗山传承至今十余代族长了,可有被人推翻的族长?”有长老拿着传统说事儿。
“以前是没有,那是因为以前的族长没有瞒着我们大家,给外族人带路,打击我们的同盟之族,更没有族长无能到让两百族人一战而灭,一点利益都没为大家争取到!!”达海中气十足,显然很是相信他这回能成事!
“达海,可不要乱说话啊,族长方才可是说过的,我们之所以出兵,也是被玉山的人威胁才出的兵!!”比勇一派的长老咬死不会承认是己方主动挑事儿,怂恿玉山部落去攻打笨港营地的。他们深信,这样的事情,达海他们即使知情,可拿不出证据来,肯定无法说服下面的族人的。
“不巧,今天早上,我去大门附近转悠的时候,碰见了一个老熟人,要不我们大家听听人家是怎么说的。”达海神秘一笑,就像看见一只猎物跳进自己陷阱中的猎人一样。
“肯林,你怎么会在这儿??!!!”一个眼尖的长老,突然看见从半山下走上来一个人。
“我家族长过来让我问问,这队伍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来者指高气昂,一点也不把问话的长老放在眼里。
闭目良久的比勇,在这个陌生的来人进场之时,就已然把目光注视在他的身上,直到他开口说话的那一刻,比勇的眼神渐渐黯淡,最后归于寂静。
说这人陌生,那也不恰当,每一个出外打猎的诸罗山人,其实都认识这个名叫肯林的人。毕竟跟玉山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玉山有名的勇士肯林,不认识的,恐怕不算多了。
“还要有劳肯林头目,把你这回过来的目的,跟我们族人说上一说。”达海其实早就心知肚明,但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出了这个要求。
“你们真是麻烦,早前不就是跟你们说过了吗,这回又要我讲上一回,逗我呢吧!”肯林有些不耐烦,但看了看上首的比勇族长,还是按捺住心神,把来意再一次述说了一番。
“哗!!!”
在肯林啰里啰嗦的叙述下,下面的族人们听到了一个跟族长嘴里所说的内容完全不同的故事,这让向来都相信族长的族人,不但失望于族长辜负了他们的信任,更让大家怀疑起他以前的话,是不是也有欺骗他们大家。
随后,在肯林叙述完了之后,达海长老随意说了几句话,把这个玉山来使给打发走了。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说的吗?”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家达海给戳破了他们的谎言,族长一派的长老们哑口无言。
“那大家觉得,我刚才的提议是否合理?”达海乘胜追击,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面一下子又冷了下来。比勇好歹把持诸罗山几十年了,大家这会儿的怨气虽然深重,但是真要当着族长的面,把他赶下台来。
“大家可别忘了,如今我们山寨跟人家笨港的关系,要是还由比勇当这个族长的话,人家还会不会跟我们部落交往呢??”达海突然提出了一个严峻的问题,一个大家还没有来得及想到的问题。
“那你说该怎么办?”事关大家日后的生活,底下沉默的族人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问起来了。
“比勇族长若是下台,但也并不是意味着我们就不尊重传统了。”达海能走到这一步,靠的就是隐忍和知进退了,虽然打倒了比勇,却并不是说他们一家都让族人们失望了:“整个族群中,跟笨港李天养他们关系最亲近的,可是我们的马耀啊!!作为族长小儿子的他,本来就有继承族长位置的权力,为了弥和跟笨港的关系,选择马耀当族长是一个不二的选择。”
族人们听到这个提议,眼前突然一亮,以他们纯朴的性子,也能看出,这是一个极妙的办法,不禁纷纷点头同意。
而族长一派,本以为己方这回是输的一败涂地,没想到到头来,还有这么一个惊喜,马耀再怎么说,也是族长比勇的儿子,日后大家未必没有机会再把权力给夺回来。
唯二两个脸色难看,哭丧着脸的族人,则是双目中怒火满满,还夹藏着几分羡慕嫉妒恨的,直直的盯着那个还傻傻不知道怎么回事的马耀。
至于比勇这个最大的受害者,不知道是万念俱灰,还是心如止水,只是站在那高台之上,一脸的淡然。
最后,在所有族人的一致选择之下,诸罗山几十年来最大的动荡,就由此告一段落了。